【品讀《納蘭詞》】系列之二:也說《臨江仙》(二首)

臨江仙 (一) 長記碧紗窗外語,秋風吹送歸鴉。片帆從此寄天涯。一燈新睡覺,思夢月初斜。 便是欲歸歸未得,不如燕子還家。春雲春水帶輕霞。
畫船人似月,細雨落楊花。

【品讀《納蘭詞》】系列之二:也說《臨江仙》(二首)

★【注】納蘭性德 :(1655年1月19日—1685年7月1日),葉赫那拉氏,字容若,號楞伽山人,滿洲正黃旗人,清朝初年詞人,原名納蘭成德,一度因避諱太子保成而改名納蘭性德。大學士明珠長子,其母為英親王阿濟格第五女愛新覺羅氏。

這一次,納蘭性德與妻子分別的日子太久了。那一天,正值金秋時節,蕭瑟的秋風吹送著寒鴉歸巢,落日西下,納蘭性德與妻子在紗窗前低聲話別,別離的不捨言語似乎還在耳畔迴響,不經意間,半年的時光已經過去 了,春色都已經在天地間瀰漫開來,而自己卻依舊歸期未定。

這是一首於春天回憶秋天分別場景的詞。詞中“長記”兩字,既表達了納蘭性德對妻子的思念之深,也蘊含著對不能回家的抱怨;“片帆”兩字生動形象地寫出了詞人的孤苦伶仃和漂泊不定。“一燈新睡覺,思夢月初斜”

,那一夜,納蘭性德於旅店中驚醒,睡夢裡,腦海浮現地都是故園之景,只是,醒來後,眼前的一切與夢中之景反差實在太大了,燈火昏暗,孤枕難眠,心中泛起陣陣孤獨與落寞。詞人眼見景色漸漸精緻起來,一切都孕育著勃勃生機,春草夾雜著泥土的芬芳撲面而來,毛毛細雨映入納蘭性德的眼簾,這不禁讓詞人想起去年的春天,自己和妻子在一起欣賞煙柳畫橋、細雨楊花,那是多麼的愜意啊!

【品讀《納蘭詞》】系列之二:也說《臨江仙》(二首)

古往今來,思鄉詞甚多,相思詞也不少,但思鄉的大多是在外雲遊的旅人浪子,相思的大多是閨中女兒。在古詩詞中,相思詩詞幾乎都是女子思念男子,很多詩人、詞人都以女子口吻來寫相思之苦,但納蘭性德在這首詞中,卻毫不掩飾,以痴男的角度來抒發對妻子的想念,這在古詩詞中是不多見的,這首詞納蘭性德寫的可謂突破常規了。通過這首詞我們不難看出,納蘭性德是一個擁有真性情的人,如果愛,便大膽地愛,想表達情感絕不隱晦,而是大膽的直抒胸臆。

納蘭性德出身名門,母親是愛新覺羅氏,父親是朝中內閣首輔納蘭明珠,自己年紀輕輕便當了一品御前侍衛,前途無量。但是,納蘭性德明白,自己實際上是一個人質,是納蘭明珠與康熙鬥爭下的犧牲品,因此,他的一生充滿了憂愁和苦悶,只是每天借酒澆愁,吟詩作賦,他不得已只能過那樣生活。鑑於以上原由,這首詞在常人看來未免有些英雄氣短,但對於他來說,與伊人剪燭西窗卻是那麼的難得,那麼的珍貴和幸福啊!

【品讀《納蘭詞》】系列之二:也說《臨江仙》(二首)

臨江仙 (二) 點滴芭蕉心欲碎,聲聲催憶當初。欲眠還展舊時書。鴛鴦小字,猶記手生疏。 倦眼乍低緗帙亂,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燈孤。料應情盡,還道有情無?

那是一個雨打芭蕉的夜晚。“心欲碎”,是芭蕉心碎還是納蘭心碎?古往今來的詩詞中,芭蕉似乎總喜歡和雨相伴出現。雨滴芭蕉,入夢,美酒半酣有唐汪遵心戀江湖;入畫,王維《雨打芭蕉》令人忘卻寒暑;入樂,《雨打芭蕉》淅瀝瀝瀝瀝……急雨嘈嘈,私語切切,蕉葉、雨滴比興唱和,訴不盡的人間相思意。

芭蕉心,“舒捲有餘情”。禪語云“修行如剝芭蕉”,一旦我們的心被世間的種種慾念裹挾,修行便是將這層層疊疊的偽裝剝去,覓心找回曾經的自我。憶當初,短短的三個字猶如一把利劍。劍斷今生,人神永隔。窗外風聲、雨聲入耳,曾經,有多少夜晚流逝於情意繾綣的呢喃?未來,又將有多少不眠的孤夜唯有舊憶可以相伴回味?

【品讀《納蘭詞》】系列之二:也說《臨江仙》(二首)

“鴛鴦小字,猶記手生疏”,(鴛鴦小字,指的是相思愛戀的文辭。語出《全元散曲·水仙子·冬》:“意懸懸訴不盡相思,謾寫下鴛鴦字,空吟就花月詞,憑何人付於嬌姿。”)源似出於王次回的《湘靈》:“戲仿曹娥把筆初,描花手法未生疏。沉吟欲作鴛鴦字,羞被郎窺不肯書”。明未才子王次回出身金壇望族,仕宦之家,連他的女兒王朗也是著名的詞人。他的作品上承李義山,下啟清初詞壇,對近代的鴛鴦蝴蝶派也頗有影響。納蘭的詩詞中也頗多王次回《凝雨集》的蹤影。

當年的嬌俏輕語長縈耳畔,欲語還休的羞澀模樣猶在心頭;鴛鴦小字裡,心上人曼妙婀娜的身姿若隱若現。原本以為可以一生一世生死相伴的妙人,如今卻只能憑藉幾頁滿蘸相思意的泛黃的書箋來寄託哀思!南宋蔡伸曾慨嘆,“看盡舊時書,灑盡今生淚”。蔡伸是書法家蔡襄之孫,官至左中大夫。名門之後,位高權重又如何?卻不也是:三更夜,霜滿窗,月照鴛鴦被,孤人和衣睡!

【品讀《納蘭詞》】系列之二:也說《臨江仙》(二首)

舊時書從手頭上一頁頁翻過,逝去的歲月在心頭上一寸寸回放。緗帙亂,納蘭的“碎心”散落冷雨中,再回首已淚眼婆娑,無語淚千行。“胭脂淚,留人醉”,就讓納蘭在一半清醒一半迷濛中入夢,夢中他或可與那伊人相偎……

又是一窗冷雨,還是這盞燈,只是不再高燭紅妝。唯有寒月殘照,燈影三人。“美人如花隔雲端”(李白),故人入夢,卻又漸行漸遠。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來遲?燈影明滅處,惟留一個現實:斯人已逝矣,怎能再見?!從來是“人生常恨水長東”,一夢醉千年。更有劉禹錫一句“東邊日出西邊雨”,空留多少痴情在人間?人生難得一知己,君不聞:“情是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愛是百年修德之緣,而知己更是三生石畔日日心血的傾注”!

料想今日情已盡,一心待來生,惟願來生再續未了緣。只是不知“有情無”?一片痴心待來生!祝納蘭如願。

【品讀《納蘭詞》】系列之二:也說《臨江仙》(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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