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會吃的人,才是最會生活的人

100年前,也就是1920年3月5日,汪曾祺在揚州下面一個叫高郵的水鄉誕生了。這真是一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1000年前這裡就出了一個家喻戶曉、童叟皆知的情種、婉約派的一代詞宗——秦觀。“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直到今天還是大家傳唱最廣的關於愛情的句子。汪曾祺繼承了高郵一直的文化氣息,多年後也成了一代宗師,小說、散文,都達到了很高的境界,他的文字總是傳達著中國老百姓的真善美,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後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

提起汪曾祺,大家都道他“會生活,懂生活”。

鸚鵡史航曾說:“這世間可愛的老頭兒很多,但可愛成汪曾祺這樣的,卻不常見。”

一說起汪曾祺,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大概就是鹹鴨蛋,第二個或許是“文藝界的泥石流”這個榮譽稱號。

在我看來,汪老的可愛,最直觀的是他能把艱難、平淡的生活過得好玩、有趣。


汪曾祺:會吃的人,才是最會生活的人


在汪曾祺的身上,似乎沒有什麼文人、精英的架子,更多的是對市井生活的熱愛,他也因此得了個“市井裡的小清新”的名頭。

但汪老的“可愛”,絕不僅限於“段子手”這麼簡單。


汪曾祺:會吃的人,才是最會生活的人

會吃,就是會生活

汪曾祺的吃,是有講究的。

他做菜,走的不是當下流行的“性冷淡風”:食物低飽和色調,擺盤精緻而整齊。

做菜,得先買菜。汪老不愛逛百貨公司,而是到菜市場晃盪,看看生雞活鴨、鮮魚水菜、碧綠的黃瓜、通紅的辣椒,熱熱鬧鬧、挨挨擠擠。

汪老認為,折騰吃,得有滿滿的煙火氣,才有生之樂趣。


關於汪老的懂吃,有這麼兩個小故事:聶華苓夫婦到北京的時候,作協不知是哪一位,忽發奇想,讓汪老在家裡做幾個菜招待他們,說是這樣別緻一點。


汪曾祺:會吃的人,才是最會生活的人

汪老給做了幾道菜,其中有一道煮乾絲,這是淮揚菜。華苓是湖北人,年輕時是吃過的,但在美國不易吃到。她吃得非常愜意,連最後剩的一點湯都端起碗來喝掉了。

不是這道菜如何稀罕,只是汪老有意逗引她的故國鄉情。

女作家陳怡真(汪老在美國認識她),到北京來,指名要汪老給她做一回飯。汪老做了幾個菜,其中一道是乾貝燒小蘿蔔,因為汪老知道她那裡沒有“楊花蘿蔔”(只有白蘿蔔)。


汪曾祺:會吃的人,才是最會生活的人

那幾天正是北京小蘿蔔長得最足最嫩的時候。


這個菜連汪老自己吃了都很驚詫:味道鮮甜如此!

汪老還給她炒了一盤雲南的乾巴菌 —— 別處咋吃得到乾巴菌呢?陳怡真吃了,還剩下一點,用一個塑料袋包起,說帶到賓館去吃。

如果汪老給雲南人炒一盤乾巴菌,給揚州人煮一碗乾絲,那就成了班門弄斧。

做菜待客,須看對象。待人之道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順應自然本性,各隨其情,不能要求整齊劃一 —— 大概是懂生活的人,待人處事也認真且有智慧。


汪曾祺:會吃的人,才是最會生活的人


汪曾祺:會吃的人,才是最會生活的人

“文藝界的泥石流”

是怎樣煉成的?

前兩年,汪老在微博上火了一把。

緣由是他的一些文字太過直率,甚至有些粗野:


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梔子花說:“去你媽的,我就是要這樣香,香得痛痛快快,你們他媽的管得著嗎!”


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

有一位女同志,南京人。

愛人到南京出差,問她要帶什麼東西。——“臭豆腐”。

她愛人買了一些,帶到火車上。一車廂都大叫:“這是什麼味道?什麼味道!”

我們在長沙,想嚐嚐火宮殿的臭豆腐,尋味跟蹤,臭味漸濃。

“快了,快到了,聞到臭味了嘛!”

到了眼前,是一個公共廁所!


會吃、懂吃、懂生活 —— 可以說,汪老的這些生活意趣在他的散文集《人間草木》裡表現得淋漓盡致,只是看目錄的幾行字,一股子有趣的氣息就撲面而來。

但竊以為,汪老的可愛,除了人人可見的生活意趣,更多還體現在他對文字和創作的態度和堅持上。

對於創作,汪曾祺的態度是:


“ 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益於世道人心,我希望使人的感情得到滋潤,讓人覺得生活是美好的,人,是美的,有詩意的。”

世人都道他的文章輕鬆、隨意,卻不知道他對於文字的認真與執念。試舉一些句子:


淺顯本不難,難的是於淺顯中見才華。

生活本是散散漫漫的,文章也該是散散漫漫的。

沒有生活,寫不出來,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事。

只要你留心,在大街上,在電車上,從人們的談話中,從廣告招貼上,你每天都能學到幾句很好的語言。

用比較明淨的世界觀,才能看出過去生活中的美和詩意。

追隨時尚的作家,就會為時尚所拋棄。


文字都是簡樸、生活化的,裡面所包含的智慧和道理卻不簡單。


汪曾祺:會吃的人,才是最會生活的人

人人都道寫作要有結構、有節奏,要精心地刻畫和謀篇佈局,但他偏說要“隨意”,但這種隨意,是有生活閱歷和積澱,有過大量閱讀、學習和思考之後的隨意,是“苦心經營的隨意”。他認為,“ 一個作家對生活沒有熟悉到可以從心所欲、揮灑自如的程度,就不能取得真正的創作的自由。所謂創作的自由,就是可以自由地想象,自由地虛構。”

而寫作最好的狀態,便是“我可以比較貼近地觀察生活,又從一個比較遠的距離外思索生活。”


汪曾祺:會吃的人,才是最會生活的人


“生活是第一位的”是汪曾祺的原話。所謂“第一位”,指的是沒有生活閱歷,寫不出來;有了經歷,沒有一顆善於觀察和熱愛的心,也寫不出來。

在他的書中,69歲的汪曾祺曾自報家門,談對自己影響極大的童年生活、鄉土見聞;聊在他心中十分有才華,且待人平等、友愛的父親,我們方才知曉他經歷過苦難與動盪,又是何以活成了這般有趣、有姿態的模樣。

用汪老自己的話說,他筆下那些好玩的生活、樂觀的童心,是“ 經歷過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春夏秋冬,從雲層回到地面”的輕鬆、有趣。

沒有生活的積澱和反覆磨鍊的實力,文字就只能是段子,而不能成其為文章。這道理不僅適用於寫文章,生活亦是如此。這位文學大家、生活大師,人活得通透,從寫作到做菜待客,都有自己的處事美學。

橫豎撇捺,一字一句,處處皆有人世的趣味。

正如他所說的:


你很辛苦,你累了,那麼坐下來歇一會,喝一杯不涼不燙的清茶——讀一點我的作品。


想來我們要是問他生活美學是什麼,他大概會端著個盤子笑盈盈的說:

“不就是小蔥拌豆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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