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煙火(三、四)陳春苗

三:


大約是城市空了太久,人被封閉了太久,每次從中渡路經過,看到人來人往,胸腔總有熱流淌過,感覺生活還是原樣。尤其是路兩邊那一堆堆一摞摞鮮翠的蔬菜,總讓我忘記疫情還沒有過去,常常駐足逗留。

人間煙火(三、四)陳春苗

那天被一堆青翠的芥菜吸引,拿起一捆看了看,賣菜的女人接過去就給我稱了。我說我還沒打算買,旁邊的女人幫腔說:這菜多好啊,炸漿水香的很!

想想也是,芥菜漿水確實好,家裡也沒有,好久沒吃酸菜面了。掃了微信,就看見不遠處有賣漿水菜的,正好買點漿水做引子。

賣漿水菜的也是個女人,年齡大些,快言快語。我問她多錢一斤,她吧嗒吧嗒說了一大堆,諸如她的漿水菜裡還有野菜,如何噴香之類的。似乎生怕我嫌貴了。我說我買的不多,做引子用。旁邊又有一女人幫腔:她的漿水菜香的很,多買點回去先吃一頓。

我直說稱吧稱吧,也沒說多少斤。她給我稱了五塊錢的酸菜,漿水是不要錢的,她給舀了兩勺,邊扎袋子邊說:這漿水一點點就酸的很。你回去把芥菜焯過水,然後把漿水燒熱倒進去,很快就酸了。漿水不燒熱也可以,就是慢些。

吧嗒吧嗒又說了一大堆,話比她手頭的動作快多了,不知道他一早上能賣多少漿水菜。

提了漿水才過來提芥菜。賣芥菜的女人問我多錢買的酸菜,我說三塊五一斤,她旁邊的女人抽抽鼻子直說好貴。她卻伸著脖頸悄聲給我說說:忘了給你說,泡菜罈子的酸水也能做引子,不必買酸菜的。

我連說幾個謝謝,我知道她們是覺得我吃虧了,我買了她的菜,就是她的客戶,她似乎有責任提醒我。正要騎車走時,靠她們下手的一個賣菜薹的女人喃喃自語道:泡菜罈子的酸水不能做引子,還得是漿水才行。

賣芥菜的女人也不看她,對著旁邊女人說,反正我那樣試過,是可以的。

如果泡菜罈子的酸水不行,那麼沒漿水的時候,引子從哪裡來?我也想反駁賣菜薹的女人,但是看看她目視前方,不再言語的樣子,把話嚥了回去。所謂同行是冤家,她一定也不想招惹賣芥菜的,但是作為一個主婦,她似乎有必要提醒一下不諳廚房事務的人。

汪曾祺在《人間滋味》裡講到一件事。說是有天排隊買牛肉,前面的婦人問旁邊的人牛肉買回去怎麼做,汪老覺得自己似乎有義務做一回好人,急忙給婦人介紹幾種做法。買完牛肉,又把婦人拉到一旁,介紹了十幾種做法。

我想這幾個賣菜的女人都是汪曾祺這樣的人,我對她們都滿懷感激。這可能也是我喜歡走中渡路的原因吧。

清晨,初春的陽光照著漢江,照著西城閣,照著微微流動的人群,照著青翠的蔬菜……每次從中渡路走過,都有駐足的衝動。

人間煙火(三、四)陳春苗

人間煙火(三、四)陳春苗

四:

平生第一次有種被人嫌棄的受辱感,可真不是滋味!

中渡路有個攤點專賣豆製品、醃菜醬菜,也有盒裝鴨血。那天下午準備吃火鍋,中午下班我就去買千張皮和鴨血。攤前站著一個戴著口罩的少婦,正隔著各類菜品與攤主聊天。我走過去問鴨血多錢一盒。那少婦聊天正投入,似乎夢中被驚醒的人,嘭的一下跳出一丈遠!

我也被驚了一跳。真是佩服她的彈跳能力,一下能跳出去那麼遠。我看看她,口罩上方是圓睜的眼。她看看我,下意識用手提了提鼻樑上的口罩,然後轉身走了,也沒和攤主打聲招呼。隔著口罩,我不清楚她的面部表情。但那個下意識的動作讓我明白了,她心裡一定在說:這個人不知道是不是病毒攜帶者?得離她遠點!

市民能有如此強烈的警惕心是好事,可是作為當事者的我,背脊直冒寒氣。上千萬的武漢同胞,以及那麼多湖北省的同胞,他們的所遇所感,豈是我們能夠感同身受的!

買豆芽時,菜攤上還有一種形似菜花,顏色卻比菜花要翠嫩的不知名菜。我問攤主這是什麼菜,他說是寶塔菜。那青翠可人的寶塔菜實在特別,我拿出手機拍照,攤主警惕的說:你幹嘛拍照?

我這才仔細看攤主,是個年輕小夥子,大約二十出頭,留個雞冠頭,穿戴整齊,尤其是腳上的皮鞋,鋥亮。

我說不幹啥啊,看著這個菜長得好,拍個照以後寫文章配圖用。小夥子很是狐疑,依然警惕的看著我。看樣子他不是個專業賣菜的,或許是被疫情滯留在家,幫家裡人來賣的。他不懂一個菜農和家廚對蔬菜的感情。

為了消除可能的誤會,我只得收起手機,提著菜離開。

一路所遇之人皆蒙面急行,這對於疫情防控來說是好事,但不知道這場新冠肺炎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也不知為何,我大腦裡不停浮現卡夫卡的《變形記》。可能與早上在朋友圈看到的消息有關。有消息說,那個在無數人都拼命逃離武漢,從老家“不怕死”地來到武漢的建築工人張元,等到火神山工程結束,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卻被全村的人擋在了外面:從火神山來的,是高危人群!然後把他和確診及疑似病例隔離在一起。還有那兩個自費五萬油錢,往返雲南武漢三趟,行程1.2公里,歷時12天的司機,好不容易回到家鄉得以好好歇息時,卻被罵“瘟神回來了”!

希望疫情快點結束,不要發展到在家裡也得戴上口罩!不要讓我們彼此都成了對方假想的病毒攜帶者!

人間煙火(三、四)陳春苗

人間煙火(三、四)陳春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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