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罵架冠中華

我們家鄉有一句人人皆知的順口溜:“寧跟蘇州人吵架,不和揚州人說話”。小時候我覺得特別委屈,難道我們班的小朋友就沒有蘇州的小朋友講禮貌嗎?當時還特別盼望著班裡能轉來一個蘇州同學,好仔細驗證一下他吵架是否比我們說話還好聽。這個願望直到我到了北京才得以達成,惜乎彼時我們都已經一口普通話,他也絕計不會斯文掃地地在最高學府裡用家鄉話破口大罵,驗證的念頭也只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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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大學裡待了這幾年,見了更多的人,去了更多的地方,繼以思前想後,終於知道為什麼我的老鄉們在說起這句順口溜時,臉上竟沒有些許憤懣之情的緣故——以中國之大,實在再難以找到比操江淮官話的人更能罵架的同胞了!

江淮官話的範圍,北起徐連,南抵寧鎮,西至黃孝,東臨泰如;她的東邊和南邊是諸南方方言,西邊和北邊則是典型的北方話。就罵架的先天條件方面,北方話雖然粗陋,但仍顯圓潤——典型北方人罵人的話被若干個第三聲和兒化音延時之後,往往已經遠遠落後於雙方增長的怒氣了;南方話雖然尖刻,但不免隱晦——十三點、豬玀、赤佬這些說不清是暗喻還是借代還是用典的詞彙,只能讓對方事後越想越氣,卻激將不起對方在語言上的創造力。獨江淮官話取兩者之精華,而將其不粗、不狠、不痛快、不直白的地方一概去除,怎麼能不獨霸全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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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架一起,風雲際會。雙方唇槍舌劍,互不相讓;完全不必擔心會因為語言的枯竭而使得文明的罵架以武鬥收場,罵到興起之處,旁邊馬路上開過一輛汽車都可成為新的話題——“你這麼作孽法子,小心明格出門被個車子撞死的,到時候你家孃老子哭都沒的地方哭去。”“乖乖,你給你家司機祖宗燒了多少高香,人家那麼聽你話啊?”外地人往往還沒聽明白上句話,下句話就已經講完了——事實上,罵架時語言的意思並不重要,只要以儘快的速度把最惡毒的話語組織成最長的句子並扔到對方身上去就行,如果一方慌亂之下講出語法不通的病句,或者被逼無奈只能以單詞對複句,那他就已經輸了。

我的有些老鄉,由於長年從事罵架運動的緣故,語言已更加精進。想說話的時候如果不加上若干髒字眼的話,大腦就沒有辦法構成表意清晰、合乎語法的一句話來;有如英文不定式中的“to”,文言文中的“其”,或可比作官老爺們的“嗯、啊”。說者無心,這種情況就不必計較。比如叫自己孩子快回家:“炮子子還不家來,人家家飯都吃過要挺屍了!”等於把全城吃過晚飯的人都罵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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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是一座古老而美麗的城市。南京是我去過的幾個城市當中對外地人最友好的。南京的公交車也不知道要比北京的公交好到哪裡去。南京地處揚州、蘇州和蕪湖這三座傳統或新興的以美女著稱的城市中間,姑娘們的美麗程度自然也不在話下。除美貌之外,南京姑娘也操一口典型的江淮官話,同樣可以驚世駭俗。曾經有一次在公交車上,一位中年婦女屢次挑釁一位穿著入時的少女,少女在連續警告其三次“不要以為我不會罵人哦”之後,以凌厲的攻勢逼得中年婦女提前下車——當時在車上的我和我的同學只能愕然——“我的個乖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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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秋雨在誇了南京一通之後,還是要對南京話有點微辭。閒暇時候,我們自己也以為江淮官話著實難聽,尤其不能上電視;如果有電視採訪,官員們一定咬著牙也要擠出類似普通話的聲調來。江淮人一旦有意說普通話,就完全是另外一番形象——有誰能想象周恩來總理、朱自清先生和趙薇小姐叉著腰罵架呢?這時候,我們一定會細心地遣詞造句,有理有據,時不時還用點轉文,展現江淮的文化底蘊——當然,外人散盡之後,也會痛快地來一句“乖乖嚨的咚,差點個把我憋死的”。就寫到這兒吧,獻給我可愛的老鄉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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