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不是养猪场


社会不是养猪场

社会不是养猪场

我小时候,母亲每年都会养猪,有时一头,有时两头。

母亲是细致人,把猪伺候得很不错。吃完饭,母亲就开始张罗猪的伙食。麸皮不说,有时还会撒上几把玉米啥的。那时家家户户穷,给猪吃粮食,绝对奢侈。更不用说时时催着我打猪草,回忆起来都是泪。一个人,或者几个小伙伴挎上个荆棘编的筐,太阳晒得人脱皮。可猪更要紧呀,一顿吃不饱,就到处乱拱。我印象中好几次把猪圈拱塌了,到外面溜达,顺便谈个恋爱啥的。母亲催促着父亲垒猪圈,自己一路小跑去赶猪。

小时候总觉得雨水多,猪圈是个重灾区。猪棚漏雨,母亲就蹚着很深的粪汤,在猪棚上搭一块油毛毡。要是猪生个病啥的,母亲那个急呀,眼泪哗哗地流。

那时候,我特别羡慕我家的猪,总觉得母亲伺候了一尊大神,它的地位明显高于我。每每提及这种“不平等待遇”,母亲总会说:“你除了吃,还会干个啥?”随后就讲出一堆道理。猪粪吧,能长庄稼;猪肉吧,或者卖个国家收购站,换钱,或者过年宰了,自己吃。当时她眼里,猪就是家里的财神。

这话好有道理。想想过年就能把这家伙宰了,吃上香喷喷的猪肉,心中对猪这家伙的怨恨就少多了。打猪草也起劲多了,路上总会想到过年的日子。

母亲养猪的故事,告诉我一个道理。她细心照料猪,是因为猪是我家的财神。人穷志短,肚子是最现实的问题。猪养肥了,家里的日子就会好过一点。用句时髦的话来说,母亲奉行的是“猪本主义”。

后来,宰猪这个活儿呢,国家不让随便搞了,村里的屠夫失业了,家庭养猪这个事儿,也就没多少吸引力了。养猪场开始登台,“猪本主义”从此落下帷幕。

现代化的养猪场,我参观过几个,那叫个气派。一溜的现代化设备,除臭了、洗澡了等有助于卫生的设施,都有。那猪看起来膘肥体壮的,过得日子也蛮好。可我总感觉少了点啥。后来发现,猪少了自由活动的空间。猪得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进屠宰场。所有的一切,都是养猪场安排好的。今天给猪毒饲料,猪得吃吧;明天给催肥剂,也得吃吧。

不像我母亲养猪,相对来说,猪还是有个体意志的。猪拱两口,不吃了,那说明不对口味,或者身体不舒服,母亲就得换个法子伺候好。猪是财神爷,她可不敢马虎。养猪场就不一样了,一切按现代化标准化来,猪再有思想也不给表达的机会。说不定,愚蠢的猪也会抗议有思想的猪,你看看,因为你,我们的毒饲料也换成更加劣质的了吧。

虽然养猪场也有竞争,也有市场标准,但总体而言,养猪场不需要照顾猪的个性需求,不需要对猪负责,只要屠宰前有口气儿,能达到屠宰标准即可。养猪场老板最担心的是啥?除了疾病啥的,就是证儿。这可是个大事儿,质量的死杠杠也抵不住有司给猪盖章的权力。换句话说,抛却疾病等原因,养猪场的生死,一方面由猪的质量决定,另一方面,由准入部门决定,后者才是致命性的。

母亲的“猪本主义”已经过时了,养猪场奉行的是“权本主义”。“猪本主义”是处处为猪着想,“权本主义”是处处为决定命运的权力着想。

武汉那个小区发生的事儿,就是领导养猪场思维的产物。垃圾车给送来一车猪肉,领导做给上面看了,给大伙儿送来了一车猪肉。这些做决策的所谓领导,根本不关心小区居民的需求,把猪肉给送到,文章就做足了。养猪场的猪,没有选择的权利,猪场老板给什么,猪就得吃什么。猪老板不会和猪商量。

别以为和养猪场类比,有点贬低人格的意味。我想说的是,还真别把自己当回事儿。疫情这么大的事儿,有司几十天掩着盖着,丝毫不给社会一点信息。即便有人透露出来,也让有司采用强制手段制止。即便一篇揭露真相的稿子,也变成有司追杀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谁敢说自己比养猪场的猪尊贵多少,敢说整个社会不是某些领导眼中低质的养猪场?

故事的结尾是,虽然有司把社会当作养猪场,但我们毕竟有呐喊的少许自由,恰好被更大的有司发现了。直接办事的有司被拿下了,可有司的养猪场思维,不知会不会因此而发生改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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