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老子曾經說過："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大概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有記載的"五色"。

"讖緯"，是讖書和緯書的合稱，"讖"指的是秦漢時期儒學家用來預測吉凶的專業用語，"緯"指的是為了增強這種看似神神叨叨的占卜的可信性，而特意借用儒家經典，從而衍生出來的一批書籍。二者的合稱實際上是對未來的一種預言，包括祥瑞災異、占星望氣等在如今看來"迷信"的內容，但同時也保留了一些農業、天文、音律等原始資料，因此也不能一概而論。

中國古代占星術

而"五色"信仰在古代讖緯文化中就屢見不鮮：五色雲、五色水、五色鳥、五色靈芝、五色筆等象徵。"陰陽五行"學說是封建社會信奉的解釋王朝更替的理論，包括金、木、水、火、土五大元素，正好對應了五種顏色，成為"五色"信仰的理論基礎。

從這一學說引申出來，"五色"不僅成為祥瑞的象徵，還可以代表個人的尊貴。古代皇帝以明黃色為御用色、皇后使用的正紅色也是對顏色的追捧，但這種"單色"的信仰是"五色"信仰的衍生物，地位自然不如五色信仰。

一、讖緯文化不等於"封建迷信"

1、什麼是讖兆

讖兆，通俗點說，是古代占卜的一部分。自漢代董仲舒之後，"天人感應"學說成為歷朝歷代上至皇帝下到草莽都信奉的理論。古人相信天人感應之說，認為如果有大事發生，提前一定會通過某種象徵表現出來，因此產生了種種占卜術數，對這些讖兆進行解析預測

中國道教太極圖

中國最早出現的龜蓍卜，指的是藉助龜灼或蓍草所示的兆象進行占卜。徵兆在占卜之前，占卜是為了預測徵兆，從這個意義上說，徵兆自然更為重要。殷周之後，隨著中國占卜之術的發展，一些占卜知識廣為流傳，人們對一些兆象的解釋達成共識，而形成一種信仰與崇拜。

2、古代占卜的類型

古代占卜迷信，根據兆象載體的不同，大致可以分成兩類，一是自發性兆象，包括物兆，即周邊事物出現異常的徵兆，比如"燕子低飛蛇過道，大雨不久就來到"也可以看作是一種物兆；語讖，即語言文字徵兆；夢兆，即在現實中突然感覺此時此景在夢裡見過。

二是非自發性兆象，指的是占卜者根據求卜者的心理需要，現場選取或製作的兆象，如拆字、聽卜、相面，算命、堪輿等術數中所擇取的漢字符號、聲音語言、生辰八字、內外相貌勝等兆象。

龜蓍卜

一般說來，自發性的兆象沒有經過人為加工，因而更具有客觀意義，這就是我們所說的讖兆。而一些事物之所以能夠成為具有預示性質的讖兆，其基本前提是在於它的異常，不僅要求其外在的表現與眾不同，而且其內在屬性與預示的對象必須有巧合之處，"五色"信仰因其五種顏色正好對應了"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因而成為讖兆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二、古人如何追捧"五色"

"五色"，或稱"五彩"，不是指傳統文化意義中的青、赤、白、黑、黃五種顏色所構成的色彩體系中的某個單色，而是上述五種顏色的總稱。五種顏色相間或相雜，即成五彩。一種景物，在外觀上五色相間、斑斕耀眼，在自然界中是比較罕見的，因而受到人們的喜愛與追捧。"五色"信仰主要見於物兆和夢兆。

五行五色對照表

1、五色雲

物兆的範圍很廣，上至天文氣象、下至地理山川、動物植物以及其他日常景物事項。天文地理方面最常見的是五色雲、五色祥光、五色水等。

據記載，宋代的韓琦，"弱冠及第，方傳臚，時太史奏：'五色雲現'"。韓琦只是天聖五年的榜眼，都不是狀元，但因為少年得志，而且日後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所以仍被認為五色云為他而兆。

五色雲氣通常代表"天子之氣"，如明嘉靖年間冊立太子與裕王、景王之時，"日下五色雲現，時以為東朝之瑞"，但冊立過程中，陰差陽錯之下，東宮冊寶竟送到了裕王的府上，且太子、景王不久相繼薨逝，而捧錯冊寶的裕王得以入主東宮，是為穆宗，因此他也被看作是這次五色雲的兆主。

觀音的"五色雲手"

2、五色鳥

動植物方面最常見的則有五色鳥、五色鹿、五色蓮、五色靈芝等。明代吏部侍郎李子陽，浙江錢塘人，在成化庚子（1480）秋試前，與同輩學晨參，忽見一隻五色鳥飛入明倫堂，"眾以此殆文明之兆"。"少有文名"的李子陽當即賦詩一首："文采翩翩世所稀，講堂飛上正相宜；定應覽德來千仞，不但希恩借一枝。羨爾能如鴻鵠志，催人同上鳳凰池；解元魁選皆常事，更向天衢作羽儀。"李子陽後來考上了狀元，於是被認為"鳥詞兆元"，意思是說五色鳥和他作的詞都是祥瑞之兆。

明末有位重臣，名叫何騰蛟，"其先山陰人，戍貴州黎陽衛，所居有神魚井，素無魚。公生，魚忽滿井，五色巨鱗，大者至尺許。及公殉難，井遂無魚。"他因此被視為五色神魚的化身。

五色鹿

蓮花與靈芝原本就具有宗教上的象徵意義，如果再加上顏色為五色，那更是錦上添花、祥瑞之兆。

3、五色筆

南朝有個文學家叫江淹，先是早年"夢筆生花"，夢見神人授予五色筆，或許是沾了點"仙氣"，他的文采日益精進。晚年又夢到一美丈夫索還五色筆，而才思枯竭。這個"美丈夫"是指東晉的著名學者郭璞，他還是一個道學術數大師，充滿了傳奇色彩。總之，五色筆被賦予了濃厚的文學色彩，得到五色筆的人往往在文學事業上日益精進。

東晉著名學者郭璞，代表作《葬經》

唐代大詩人李白又進一步用"妙筆生花"的故事鞏固了這個象徵意義，儘管他所夢的筆並非五色，但據說神人授筆時也有五色霞光襯托著。此後，中國曆代文人對五色之筆情有獨鍾。

4、五色鳳

至於五色雲、五色鳳等，大多數社會名流在出生之前，其長輩在夢中會夢到五色祥瑞，似乎預示著還未出生孩子的不平凡。古人原有夢日月入懷的典故，多喻帝王后妃的出生；將相名士之流，又等而次之，所以夢雲氣霞光，夢鳳凰麒麟。比如明代的著名思想家王守仁，是陸王心學的集大成家，中成化十七年辛丑（1481）狀元，他的母親就夢到過五色雲，因此給孩子取名為"雲"，後來有個僧人說取名為"雲"洩露天機，因此才改名為"守仁"。

綵鳳

與曾國藩、左宗棠、彭玉麟一起被喻為晚清"中興四名臣"的胡林翼，"母湯太夫人娠公時，夢五色鳥飛集屋後叢，張兩翼翔鳴，群鳥從飛，啄林中芝草，因名林翼，字詠芝。"

除此之外，五代時稱霸一方的王承肇，他的母親崔氏也曾夢到"山神牽五色獸其衣"這些時代精英的共同特點，就是在出生之前，母親都會夢到五色的祥瑞。

三、為什麼以"五色"為祥瑞呢

五色理論與信仰在中華文明中源遠流長。五色原本只單純表示顏色，《尚書》："採者，青、黃、赤、白、黑也；言施於繒帛也。"西周時，已提出正色與間色的概念，並賦予色彩以等級觀念，其中定五色為正色，代表尊貴與權威，。以後，陰陽五行學家將五色與五行、五方、五德等聯繫起來，使得五色理論與五色信仰深入人心。那麼，為什麼以五色為祥瑞，而不是五音、五味或是其他呢？

前面我們說過，五色逐漸與陰陽五行、五德終始說聯繫在一起，因此就有了五色俱全、五德俱備的意義，能夠以正驅惡，駕馭四方，代表了社稷安泰、人事吉祥。因此"五色"雲氣或五色鳥獸等的出現是一種瑞兆。《禮斗威儀》曰："政理太平，則時日五色。"

鳳凰，在中國被尊為祥瑞之鳥，"五色具採，……出則為祥，非常見之鳥也"。從中我們可以得知，鳳凰成為祥瑞之鳥也因為它的身上有五種顏色。

宋錢易撰《南部新書》載："舊吳修為廣州刺史，未至州，有五仙人騎五色羊，負五穀而來。今州廳樑上，畫五仙人騎五色羊為瑞，故廣南謂之'五羊城。'"這裡以"五色羊"為祥瑞，不在於羊，而在於五色。因此古代五色鹿、五色雲、五色鳳之所以是祥瑞，原因就在於其"五色"。

祭祀用的五色土

由此引申出，祭祀要用五色土，以求國泰民安；出征要祭五色旗，以求旗開得勝；端午要吃五色粽、纏五色絲，以求避邪驅惡，長命百歲；文人要夢五色筆，以求才情與智慧。

2、"五色"象徵尊貴

由於以黑白及三原色能夠合成所有的顏色，因此五色也被稱作"正色"。"正"代表了個人的尊貴與權威，所以古代筆記小說中描述神靈僧道出現或帝王將相出生都有五色霞光作為陪襯。

黃帝，作為華夏民族的始祖，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常有五色雲氣罩在頭上，後來帝王沒辦法真的製造五色的雲彩，就以華蓋儀仗代替。因此，早期的五色雲氣差不多成為中國帝王的專利，甚至有了專屬名稱：天子之氣，或者稱為龍氣。

漢代劉邦，不僅其母夢蛟龍而孕，而且在其未發跡之前，藏在芒碭山中，他的妻子呂雉可以根據劉邦頭上的雲氣方位準確地找到他。楚漢相爭時，"楚望漢軍，雲氣五色"，項羽的謀士范增就奉勸項羽先下手為強，去除後患。

芒碭山漢文化

類似的故事層出不窮，明代的朱元璋，據劉辰《國初事蹟》載："太祖圍婺州，駐蹕西峰寺基上，城中人見五色雲罩。元帥劉脫因不花諳曉天文，曰：'此乃瑞氣，不日城必破。'朱元璋在破元的過程中就有五色雲籠罩，似是在預告他的帝王生涯。

隨著科舉制度的發展，封建士大夫們登上政治舞臺的機會大大增加，

蘇東坡《書羅浮五色雀詩》

四、五色信仰歷史悠久、傳承至今

五色信仰依託陰陽五行理論，逐漸成為史書典籍、文學作品的"常客"，自然也就成了民間信仰中的傳統。古有劉邦、朱元璋的"五色雲"，後有清代的五彩瓷器，今有五色鹿童話、五色糯米飯祈福，他們都是吉祥好運的象徵。當然也不排除對其他色彩的尊崇，如紫色與緋色。

1、對其他單色的追捧

當然，古人不僅僅追求五色的事物，有些單種顏色也成為好運的象徵。其中，紫色地位最高，代表著尊貴與高雅，這可能與"紫氣東來"的典故有關。

"紫氣東來"說的是老子出函谷關之前，關尹喜看到有紫一團紫氣從東而來，知有聖人經過，果見老子騎著青牛過關。不僅如此，在古代的讖緯迷信中，紫色也經常代表了某些大人物的出場。

老子騎牛出函谷關

而緋色或硃色，是漢唐以來高官的品服顏色，所以我們常常能看到在筆記小說中，神靈常常是一身緋衣或朱衣出場，解救世人於危難之中。尋常人一旦夢見自己身著緋衣或硃色，說明此人官員亨通、即將高升。

但無論如何，它們都無法與五色信仰相提並論，歸根到底，陰陽五行衍生出的"五色"，不僅囊括了世間萬物的色彩，從而具有"全"的好彩頭，五色之物更是少見的，又增加了一層"獨一無二"的好兆頭。這使得五色信仰成為古代對顏色信仰的首位，是其他單色信仰所無法取代的。

2、凡為稀有之物，皆是追捧對象

前文我們說到，五色之物在自然界中是比較罕見的，因此古人以之為祥瑞，這才逐漸形成了讖緯文化中的"五色信仰"。其實這種現象並不少見，我們對很多事物的追捧最初可能都源於其稀有性。

最有力的證據就是貴金屬備受追捧。我們的古人在機緣巧合之中發現了金、銀、銅等貴金屬，這些貴金屬需要反覆的淘洗、冶煉才能用於使用，更因其礦藏發掘不易，使得貴金屬成了稀有之物，因此受到追捧。

同理，就算在現代社會，自然界中是五種顏色的事物也不多見，更遑論古代顏色絢麗的事物有多麼難得。更何況古代顏色提煉技術並不發達，人工無法制造出絢麗的顏色，更使得"五色"成為稀有之物。

宋朝緋色官服

總之，人們對"五色"的信仰可能最初是出於本能地追求稀有物件的原始慾望，但隨著封建社會的發展，這種原始慾望逐漸固定了下來，並有了理論上的支持，逐漸成為占卜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結束語：青、赤、白、黑、黃五種顏色能夠合成所有色彩，遂逐漸成為顏色的總稱，"五色"因此擁有了第一層寓意：海納百川。而五色之物更是世間罕見，為"五色"增添了第二層寓意：獨一無二。"全"和"異"兩種特性使得五色信仰成為古代占卜文化中的重要部分。

不僅是五種顏色的事物，有些單色也被賦予了特殊含義。紅色用於嫁娶、黑白用於婚喪、明黃用於皇家，這些對顏色的設定都可以看做是五色信仰的衍生物，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一縷精魂。通過對占卜文化的研究，我們不僅可以體會不同時代的風土人情，更能從中推演出社會發展的巨大變動，"五色"成為歷史重大事件的標誌。

參考文獻

《萬曆野獲編》

《七修類稿》

《獨醒雜誌》

《廣東新語》

閱讀更多 明田說歷史 的文章

關鍵字: 宋朝 韓琦 道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