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聖《愛在日落黃昏時》裡的巴黎“莎士比亞書店”

還記得那部《愛在日落黃昏時》(Before Sunset)麼?電影開篇,日落黃昏的巴黎,闊別九年的男女主角在書店相遇,那就是塞納河畔、巴黎聖母院對面,這家綠色門臉兒的莎士比亞書店。不起眼的兩層小樓,略為擁擠地堆放著各種書籍、海報,門口幾把綠色摺椅,不用擔心熙攘的人群,可以坐下來安靜地慢慢翻幾頁書,就這樣度過一個愜意的週末午後——那我第一次到巴黎。

之後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我偶然買到一本《莎士比亞書店》,才明白那一次的邂逅,就好像不會武功的段譽,無意間闖入“琅環福地”,卻沒有拜得神仙姐姐玉像,習得“凌波微步”和“北冥神功”。所以實在有必要故地重遊!

海明威在他的巴黎回憶錄《流動的盛宴》裡,用一個章節專門寫“莎士比亞圖書公司”:
“沒錢買書的日子裡,我在那裡的圖書館借書看……莎士比亞圖書公司是西爾維亞·畢奇小姐開設在奧得翁劇院路12號的一家圖書館和書店。在一條颳著寒風的街上,這是個溫暖而愜意的去處,冬天生著一隻大火爐,桌子上和書架上都擺滿了書,櫥窗裡擺的是新書,牆上掛的,是已經去世的和當今健在的著名作家的照片。那些照片看起來全像是快照,連那些故世的作家看上去也像還活著似的……沒有人比西爾維亞待我更好,第一次見面,她就許我等有了錢再付押金,至於書,我可以想借多少就借多少……”

朝聖《愛在日落黃昏時》裡的巴黎“莎士比亞書店”

莎士比亞書店不僅出售英文書籍,而且將二樓闢為圖書館,在書堆間搭起床鋪,接濟來自英語國家、才在巴黎落腳的懷揣文學夢的年輕人。50年代,這裡成了“垮掉一代作家”在巴黎的據點,連不講英文的法國人,也常來莎士比亞書店逛逛,希望能遇上仰慕的作家。而令其名垂現代文學史的,還是畢奇小姐頂住各種壓力,出版了在英美被禁的《尤利西斯》。二戰時,一個德國軍官進店,指明要買最後一本《芬尼根的守靈夜》,被畢奇拒絕。軍官冒火地要將全店充公,最後畢奇也進了集中營。巴黎光復時,一輛吉普車停在書店門口,整條街道都回蕩著海明威低沉的呼喚。大街上,他抱著跑下來的西爾維亞轉圈,街道兩旁窗戶裡都傳出來歡呼聲。閉上眼,想象下這電影裡才會有的畫面。海明威帶人幹掉了劇院街屋頂上放冷槍的納粹狙擊手,轉身離開時,他對西爾維亞說:下面要去解放麗茲飯店(Ritz)……

二戰後,畢奇小姐關閉了書店。現在我們看到的這家,是同樣愛書的美國人懷特曼先生,模仿畢奇小姐的原版創建。畢奇小姐臨終時,將“莎士比亞書店”的招牌和自己一生的藏書,都慷慨贈予懷特曼。如今,書店由懷特曼先生的女兒經營,買上一本書,還能蓋上帶有莎翁頭像的印章。在二樓,還找到老舊的沙發和簡陋的行軍床——懷特曼先生至少幫助留宿過四萬多名年輕人。這位被尊為“左岸唐吉坷德”的老先生,年輕時也曾周遊世界,若不是當地土著搭救,早就在墨西哥的一片蠻荒中歸西了。

朝聖《愛在日落黃昏時》裡的巴黎“莎士比亞書店”

若還嫌不過癮,不遠處塞納河畔,一排排綠色鐵質書箱,裡面盡是些中古書、唱片、明信片、老照片……明媚陽光下,潘家園市場淘寶一樣的快意,我絕對在這裡消磨了比莎士比亞書店更長的時間。以至於,又沒剩下時間去泡左岸咖啡館——第一次來是迷了路,第二次就在不慌不忙中,把這事兒給忘了。

如果單為喝咖啡,不一定非去左岸。在那裡品的不是咖啡,而是故事。自打看了那部《花神咖啡館的情人們》,雖然還沒有讀過存在主義哲學之父薩特、或者女權主義領軍人物波伏娃的哪一本著作,兩人傳奇的愛情故事早已激起我想要探訪的好奇,甚至無聊地八卦:比鄰的花神(Café de Flore)和雙叟(LesDeux Magots),這兩人到底鍾情於哪一家?

薩特寫道:我們已經把“花神”當成家了。即使空襲警報響起,我們也只是假裝離開,之後爬上二樓繼續工作。(巴黎淪陷的)四年時間裡,對我來說,通往“花神”的路就是自由。再翻開波伏娃的日記:我坐在雙叟咖啡館內……我的手指蠢蠢欲動,我需要寫作……第一個升起的念頭是,作為女性自身的意義是什麼?——難道這就是《第二性》的靈感源頭?

1933年,一些常泡在雙叟咖啡館的作家和教授,因為不服法國最頂尖的“龔古爾文學獎”,每人出100法郎,最後湊成1300法郎基金,設立了“雙叟文學獎”,發掘和扶持文學新人——據說當時的店主也湊了份子。“花神文學獎”的設立就落後了半個多世紀,對有“前途”天才作者的鼓勵,除獎金外,還有刻上名字的酒杯和一年放量暢飲的“波梅”白葡萄酒。不過,花神的侍應生曾資助過在法國勤工儉學的青年周恩來。建國後,周總理還會經常寄茶葉到花神給那位侍應生。

朝聖《愛在日落黃昏時》裡的巴黎“莎士比亞書店”

貌似“花神”在近些年更為流行時髦,服裝設計師Yves Saint Laurent、Givenchy、還有人稱“老佛爺”的KarlLagerfeld都是這裡的常客,還有好萊塢明星:簡·方達、莎朗·斯通、羅伯特·德尼羅、約翰尼·德普……執導《教父》的弗朗西斯·科波拉說:我的夢想就是生活在聖日爾曼德普萊,這樣就能每天早晨到“花神”吃早餐。

可拍了《午夜巴黎》的伍迪·艾倫卻不同意:“人們總會說,如果我搬去巴黎,會大不一樣。其實,就算我生在巴黎的黃金時代,也並不會有什麼改觀。所以電影裡,歐文最終選擇沒有留下那個時代,而是和現實生活裡的巴黎女孩兒,在雨中漫步。”

無論在黑漆漆的電影院裡做夢般地看一場《午夜巴黎》,還是親臨莎士比亞書店、花神咖啡館,緬懷逝去的男神女神,都不過是對現實一種暫時的逃離。我想,如果不是在巴黎,能用魔法變幻出最理想的城市,怕也還會是這樣,最關鍵是有書讀、有咖啡喝的地方。其實有格調的書店、咖啡館在北京也越來越多。只是,人在一個地方待久了,難免審美疲勞。要出去走走,換換口味,用新鮮感去激發下感官,再回來,連熟悉的家,也都會多了一份情調。那樣的話,又何必一定生活在別處呢?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