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盗火者以及永生不死的神话

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跟随他的姐夫去掏金刚鹦鹉的鸟巢。鸟巢位于峭壁之上,男孩的姐夫砍下了一棵树,将它斜靠在石壁上,让男孩爬上去。可是当男孩爬到鸟巢旁时,却因为害怕遭到母鸟的攻击,而不敢下手。他的姐夫怒不可遏,就把树推倒,独自回村子里去了。

男孩被困在绝壁上整整五天,滴水未进,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了。这时一只花豹从地下路过,发现了男孩。花豹叫男孩把鸟巢中的两只小鹦鹉给他,他就救男孩下来。男孩照办了,把两只小鹦鹉丢了下去。花豹接到鹦鹉,吃了下去,然后扶起了树,让男孩爬了下来,并给他水喝。花豹告诉男孩,自己没有孩子,问男孩是否愿意当他的孩子。男孩答应了。于是花豹就驮起男孩往家走。

烤肉、盗火者以及永生不死的神话

【花豹】

来到花豹家,男孩看到一棵树正躺在地上,上面有一团散发着光芒和热量,而且不停变化的东西。花豹告诉男孩这种东西叫做“火”,并拿出一块生肉,在火上烤熟,给男孩吃。男孩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食物,当晚又吃了好几块。

第二天一大早,花豹出去打猎,男孩坐在树上等花豹回来。可是不到中午,他肚子就饿了,便进屋,请求花豹的妻子给他烤肉吃。花豹的妻子不喜欢这个小男孩,对他大吼了起来。男孩吓得逃出了屋外,正好碰见回家的花豹,他将此事告诉了花豹。花豹责备了妻子。妻子虽然表面上反省了,但是接下来几天还是刻薄的对待男孩。

后来,花豹教会男孩如何射箭。男孩射死了花豹的妻子。花豹知道以后,并没有责怪男孩。男孩想回家了,花豹告诉男孩回家的路,并嘱咐他:“在回家的路上,你会遇到一块石头、一棵aroeira树和一棵腐朽的树,当石头和aroeira树叫你的时候,你应该回答,当腐朽的树叫你的时候,你切忌回答。”临行前,花豹还送给了男孩许多烤肉。男孩在回去的路上果然碰到了石头、aroeira树和腐朽的树,前两样东西叫他的时候,他都回答了,当腐朽叫他的时候,男孩却忘记了花豹的叮嘱,也回答了。

烤肉、盗火者以及永生不死的神话

【烤肉】

接下来,男孩又遇到了一个妖怪。妖怪将男孩抓了起来,装在篮子里,准备带回家当晚餐。途中男孩心生一计,诱骗妖怪停下来清理一片灌木丛。趁此机会,男孩从篮子里逃了出来,并装进了一块石头,冒充自己。妖怪回到家,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与此同时,男孩已经顺利的回到村子里了。他把从花豹那里带回来的烤肉送给村民们吃。村民们吃到如此好吃的食物,便问男孩是从哪里获得的。男孩将火的事告诉了村民。于是村民们带着各种动物到花豹家里去取火种,花豹也很慷慨的把火赐给了人类。

上述故事是美洲阿皮纳耶人中流传的一个故事。它讲述的首先是一场寻找食物的旅程,整个故事的主线几乎都是由食物贯穿起来的,并且还跟男孩个人的成长挂钩在一起:

故事的开头,男孩跟随姐夫去掏鸟巢,但因为男孩性格太软弱,无法完成自己的工作,所以遭到了姐夫的遗弃。

接着男孩遇到了花豹,这回男孩克服了软弱,将小鸟送给花豹吃,换得了花豹的帮助。

来到花豹家中,男孩得知了火和烤肉的秘密。但是面临花豹妻子的威胁,他又变回了那个软弱的男孩。花豹传授给男孩射箭的技能,男孩射杀了花豹的妻子,这一幕标志着男孩已经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了。

烤肉、盗火者以及永生不死的神话

【烤肉】

在回去的路上,男孩用智慧战胜了食人妖怪,再次验证了男孩的成长。

最后,男孩回到村庄,将火和烤肉的秘密传授给村里人,完成了一次改变人类饮食文化的创举。

除了寻找食物以外,这个故事还融入了另外两个神话母题。第一个是“盗火者”的母题。这个母题的一般模式为:起初人类还不懂得使用火。火的秘密掌握在一个神或动物手里。后来出现了一个英雄或一些友善的动物,他们从前者那里偷来了火种,赠予了人类。我们最熟悉的此类故事就是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盗火的故事。

在“盗火者”的故事中,最早掌握火的秘密的基本都是一个自私的生物,他拒绝与人类分享火的秘密,所以才需要“盗”。但是在阿皮纳耶人的故事中,我们看到花豹却一反常规的展现出慷慨的个性,他不仅主动向人类展示了火和烤肉的秘密,最后人类去取火种时,他也爽快的将火种赠予了人类。这里花豹的负面性格其实是被转移到了其妻子的身上。

烤肉、盗火者以及永生不死的神话

【普罗米修斯】

在另一个印第安部落卡耶波-格雷蒂罗人的版本中,人类和花豹的关系就没那么友好了。男孩在杀害了花豹的妻子后,带着烤肉逃走了,然后又带领同村的人回来偷走火种,全程都是趁着花豹不在家时偷偷进行的。花豹失去了妻子和火种之后,从此不得不以生肉为食,还种下了仇恨人类的种子,这就是为什么有时花豹会袭击人类的原因。

第二个母题是“香蕉型”母题。这类故事通常为:神借助一样植物和一块石头考验人类始祖,但人类始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而导致人类失去了永生的资格。它的名称源于南太平洋苏拉威西岛阿鲁夫洛族中的一个神话:

远古的时候某天,天上掉下来了一块石头。人类看见了,觉得这东西又不能吃,捡来有什么用?所以没人去捡。接着,天上又掉下来了一根香蕉,人们便抢着去捡那根香蕉。这时,天上传来一个声音说道:“无知的人类啊,我刚才是在测试你们。如果你们捡了那块石头,你们今后就能像石头一样永生不死,可是你们却贪图眼前小利,去捡了易腐的香蕉,今后你们的孩子将注定要像香蕉一样死亡。”

烤肉、盗火者以及永生不死的神话

【香蕉】

类似的神话也见于日本,《古事记》中记载:

迩迩艺命下凡统治人间时,遇到了大山津见神的女儿美丽的木花开耶姬,便向大山津见神提亲。大山津见神知道迩迩艺命乃太阳女神天照之孙,身份显赫,自然愿意结下这门亲事,还主动提出要把长女石长比卖一起嫁给迩迩艺命。

可是到了成亲之日,迩迩艺命接到两个新娘子,却发现石长比卖长得奇丑无比,于是把石长比卖送了回去。大山津见神气坏了,对迩迩艺命说:“你真是不识好歹,木花开耶姬的后代会如同木花一样生生不息,而石长比卖的后代会如同石头一样永世长存,我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你,是希望你的后代既能不断繁衍,又能长生不死。你可倒好,把石长比卖退回来了,这样你的后代虽能繁衍,但注定皆有一死。”

阿皮纳耶人的故事也反映了相同的逻辑。男孩在回家的路上遇到石头、aroeira树和腐朽的树的呼唤。石头和aroeira树代表着长生和繁衍,腐朽的树代表死亡。假如男孩只回应石头、aroeira树的呼唤,那么人类就能像它们一样长生和繁衍。但因为男孩又回应了腐朽的树的呼唤,所以人类从此无法摆脱死亡的命运。

参考文献:

列维斯特劳斯《神话学:生食和熟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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