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落了,太匆匆……

靠近我,给你看得见的光明~

林花落了,太匆匆……


我极不愿意看见落花的,这大抵因为我在中国古文人的诗词世界里浸淫太久,实在消受不起他们对落花那种悲绝的咏叹。难得清代大诗人龚自珍唱了两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给了落花几分积极向上的哲理诠释,使我在看见风中花瓣离开枝头时,内心能保留一些重生的希望。

然大多数文艺宗匠对落花的描写是哀怨、凄凉的,他们把落花写得惨不忍睹,仿佛惨得不到极致,就写不出落花的美。

于是,花间词人韦庄说,“满院落花春寂寂,断肠芳草碧。”你看,一见落花,肠子就要断了去。杜牧写得更绝,什么“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他看见落花,好像就看到一个女子在黄昏之际跳楼殉情。这女子就是西晋时期那个热衷于斗富耍大牌的大富豪石崇的红颜知己绿珠姑娘,她的故事这里不多费笔墨,喜欢她的可以去查查史书。

还有国学大师王国维,他把“时光流逝,琉璃易碎彩云散”云云之类美好而又短暂的东西写成了“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很显然,这也是对落花最无可奈何的流连和赞叹。

快落日的时候,我还是在林荫小道上无意间瞅见那些挂在枝头上摇摇欲坠的花朵,我不知道这些花的名字,它们就像我这个平凡至极的人一样,立在红尘中,没有谁会在意。

我本想冒冒肚子里的酸水,赋两句诗,没承想院子里的扫地阿姨拿着扫帚走过来,“噼噼啪啪”在树底下弄了几下,那些残花禁受不住,一估脑儿掉了下来,又被扫帚通通扫进垃圾篓,与污浊之物混在一起,实在让我不忍直视。


但我又立即看见远处的山坡上那一树开满的花,这仿佛就是盛夏要来的消息了。我在这片深山老林里呆了近两个月出不得门,有点画地为牢的意味,每天只是绕着院子里走啊走,走过了整个春天,日复一日地在时光流转中看尽满山的花儿落去。


林花落了,太匆匆。我细数自己年华,却总找不到什么痕迹。就像这些落花在地上干了,混入尘土,再也找不到了。


我接着往前走,在一丛花草边坐下来。我伸手捡起一瓣落花,捧在掌心,嗅嗅它的味道。它太素雅了,纯洁得没有一点刺鼻的芬芳。听人说,真味无香。我还不能悟出这句话的妙处。我只是隐约觉得,只有如此朴素而又平凡的花,才不会被世俗的各种艳羡的眼睛盯着,才不会被世俗的涌来的夸赞声掩盖,也才会保持了那份高洁和从容。

这或许就是朴素的美,朴素是极高的格调,我大抵还没有忍受此等寂寞的心气和定力的。


中国古典文艺里所谓的“遗世而独立”“在水一方”的遥想应该就藏在山野中这些朴素的落花里,没有一分多余的矫饰和做作,只是随着岁月变换自开自落,默默点缀了自然世界的芳华。

其实,不管落花在每个人心中是怎样的一种情致,悲伤也好,希望也罢,爱也好,恨也罢,它们只是在完成自己生命轮回的一个过程,与人寰的故事无半点因缘交错,只可惜人的世界复杂性强加给它们悲欢苦乐的意味和色彩。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冷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如果没有陈晓旭来演绎黛玉葬花的经典桥段,我或许永远识不透落花的高洁。她演得太精致,哭得很美,一般人做不到!

花瓣就算最终归入泥尘,也应该熏染一块净土,给大地带来一点清芬和色彩。这就像陈晓旭离开了喧嚣的世界后,人间便再无林黛玉那样,但她的气质和形象已深深地镌刻在中国文艺铭柱上,成了永不磨灭的精神印记。每当落花缤纷的季节,我必定会想起这位女神,然后难以自拔地陶醉在她灵魂所撑起的那片文艺的天空下。


林花寂落鹧鸪语,染尽芳华万里天。我爬上山坡,正好又起了一阵风,吹落的花瓣一片片擦身而过。我透过纷飞的落花,仿佛看见一位独行者艰难地走在时光隧道中,用他摇动手中的木铎,宣说着古今美与丑、善与恶的故事……


——睡醒的熊 2020.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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