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日本入殮師:談論生死的時候我們會想些什麼

導語

大家第一次接觸“入殮師”這個詞應該是在08年上映的日本電影《入殮師》中,劇中的男主人公小林大悟因為樂隊解散,誤打誤撞做了入殮師,剛開始小林大悟並不喜歡這份與死人打交道的工作,但是見到了各種各樣的逝者,他漸漸喜歡上了這份工作,最後在為拋棄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父親入殮時,發現父親臨死前手中一直攥著來自兒子的鵝卵石,那一刻,他和父親徹底和解。

走近日本入殮師:談論生死的時候我們會想些什麼

這部電影基調略顯沉悶,敘事平緩,但是卻在安靜、緩慢之中,讓觀眾一起陪在逝者身旁,直到逝者被整理得乾淨漂亮。憑著這份關於生死的平靜與祥和以及話題思考,《入殮師》獲得第81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獎。

然而這次要走近的,並不是《入殮師》這部電影,或是電影的扮演者,而是真實的入殮師職業。

如今30歲的日本入殮師木村光希,曾和父親為電影《入殮師》擔任技術指導,在日本NHK電臺最近的“行家本色”系列,就專訪了木村光希和他的入殮師團隊。

走近日本入殮師:談論生死的時候我們會想些什麼

紀錄片封面-木村光希

在紀錄片中,有“希望媽媽能被漂漂亮亮地送走”的女兒,有“希望能夠彌補和爸爸之間的溝通空白”的兒子,還有獨自在養老院中離去,只有朋友們來送別的老人·······短短40分鐘的紀錄片中,卻讓我們再一次地陷入對生與死的思考。

1. 死使人生:最好的教育是讓活著的人感受死亡

死使人生。

這是木村光希常說的一句話。

生老病死其實是自然輪迴之事,但是在生活中,我們會把關注的重心放在“生”上,我們在思考如何讓自己生活得更舒適,如何生活得更快樂,如何生活得更安全,絞盡腦汁想著延續自己的“生”——鍛鍊身體,規律作息,吃飽穿暖,但當我們討論到死亡的時候,大家並不會直面這個話題,而是又從死轉到生上來——“什麼死不死的,真晦氣,活著不好嗎?”

大家都在逃避死亡的話題。我們一直在為生做某種救贖,因為我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死亡。也沒有人教過我們該怎麼做。

正是因為有往生者的離世,我們才得以生存,正因如此,我們才必須傾盡全力為往生者送行。

托爾斯泰說:人的生命並不因肉體的死亡而終止。害怕死亡——就等於害怕幻影,害怕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因為逝者僵硬的身體、恐怖的表情會讓生者害怕,但是這並不是逃避直面死亡的理由,入殮師就是教我們面對死亡的老師。

在為逝者入殮之前,木村光希先花1-2小時為逝者化妝,化妝前翻看逝者曾經的相片,畫出屬於逝者自己的表情,這是逝者的特徵,讓人回憶起逝者音容笑貌的表情。親屬看到會驚訝“甚至我感覺,跟媽說句話她就能馬上起來一樣”“媽就跟睡著了一樣”,親屬們仔細地端詳著逝者,看著他熟悉的表情,開始回憶起和逝者的點點滴滴。

走近日本入殮師:談論生死的時候我們會想些什麼

死亡變得並不可怕,而是一場最後的告白,親人們圍著遺體送別逝者,逝者走得體體面面、恭恭敬敬。在納棺儀式上(即是將遺體放進棺木中),家屬們在一旁觀看並參與到儀式中,為了避免親屬們感受到痛徹心扉的哀傷,木村光希在面對完全僵硬的遺體時,都會輕柔地鬆解、擺放著逝者的手臂、手腕,隨後為逝者穿上壽衣。

也正是這種鄭重的入殮儀式,讓逝者的親屬感覺到逝者並不因為死亡而被粗魯對待,或是感受被忽視,也恰到好處地為親屬提供傷心流淚的時間。

在看木村光希在為逝者擦拭、化妝的時候,剛開始鏡頭在遠處的時候,看著已經泛黃的臉孔還覺得有些恐怖,但是木村光希平靜而又恭敬地對逝者行禮、對話的時候,慢慢地覺得不那麼恐怖了,臉孔的泛黃只是因為疾病黃疸,出現屍斑也是死亡後的正常現象,這是一次真正的直面死亡。

走近日本入殮師:談論生死的時候我們會想些什麼

希望生者能感受到死亡,哪怕是一點點,希望生者能對自己“活著”懷抱感恩,我希望通過重新認識“活著”,他們的生活方式能發生改變。

感受到死亡之後,也會愈發感覺到逝者生前與自己的回憶是多麼珍貴。“子欲養而親不待”一直都用來教育子女要珍惜眼前人,但是卻又是經歷過死亡的人,才能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無奈和精闢。

2. 死教人惜:最遲到的關愛是對逝者遺體的撫摸

在納棺儀式中,木村光希會請家屬來為逝者擦拭雙足,或者是擦拭臉頰和雙手,經常會聽到家屬說“真是沒想到身體會這麼冷”,最後再由家人們合力將逝者抬入棺木中。

“比起傷心,我更能感懷的是母親能安詳啟程,您辛苦了。”

我們對父母的撫摸,或許還停留在小學老師佈置的“為父母洗一次腳”的作業上,隨著成長和對身體接觸的排斥,可能我們就再也沒有撫摸過父母的身體。

“為父母洗一次腳”雖然躺在遙遠的記憶中,還依稀記得稚嫩的雙手摸到的是粗糙、佈滿溝壑的大腳,小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如今回憶起來,就是那麼一雙腳在四處奔波,支撐著一個家。現在看起來,那雙腳似乎變小了,或許也是那雙大腳變老了。

木村光希在化妝的時候,會蓋住蠟黃的臉色,但是卻不會掩飾逝者的痣、斑點或是疤痕,這對於一個人來說,是他生命的痕跡,歲月、經歷在他的臉上刻下這些,就是為了告訴所有人他的與眾不同——“你曾經生活的痕跡值得被保留”。

走近日本入殮師:談論生死的時候我們會想些什麼

在納棺儀式中,木村光希會請親屬為逝者為逝者擦拭雙腳並穿上壽鞋,親屬撫摸著已經僵硬並且冰冷的雙腳,感受著送別親人的溫度,這時候心中的感恩和祝福或許會蓋過悲傷。接著木村還會請親屬輪流為逝者擦拭臉頰和雙手,親人們再一次近距離地看著逝者,輕輕地撫摸著這個曾經嘮叨、壞脾氣甚至有些討厭的人,現在是多麼安詳的表情,像孩子一樣乖巧地躺著,就好像睡著了一樣,不曾離開過。

最後,木村請親屬們一起將逝者抬進棺木,感受一下逝者臨走時的體重,“真是沒想到,父親居然變得這麼輕”,“還是第一次見到父親的腳呢,很大一雙腳”,伴隨著親屬們驚訝的話語,他們也在不知不覺中陪伴著逝者走完了人生最後的一段路,這或許也是他們盡孝的最後一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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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這種撫摸和觀察是彌補對逝者的關愛,雖然有些遲,但還是補上了,這種充實感和安心感,正是為了送別辛勞的靈魂,迎接今後的生活。

3. 生使人思:最可怕的職業並不是為生死建橋樑

木村光希的父親也是一名入殮師,但是父親卻幾乎不向孩子們透露自己的職業,因為害怕這份與死人接觸的職業,會讓自己的孩子在學校被其他孩子欺負。

但是在木村光希看來,父親為曾祖母入殮時的樣子,支撐著、觸碰著曾祖母身體的父親,是很有男子漢氣概的,這是一個直面死亡的勇者,這對於年幼的木村來說是很大的衝擊,於是他下定決心,也要成為像父親一樣的入殮師。

儘管他木村本人覺得這份職業是一份充滿使命感的工作,但是大多數人可不這麼認為。木村聽到過很多惡意的評價:

你們是賺死人錢的吧。

你晦氣、惡臭、不乾淨。

以他人的不幸為食。

······

木村剛開始從事工作的時候,因為公司的安排,每天排滿行程,按照既定的行程,像流水線一樣為遺體入殮。流水線工作講求速度,所以幾乎不會有時間預留給逝者和家人之間交流,入殮師只能在親人的哭喊聲中將遺體運往火葬場,這對於逝者和生者來說都是無比殘忍的——親人還沒有好好告別,逝者也沒能給安詳。

走近日本入殮師:談論生死的時候我們會想些什麼

後來,木村開始思考如何讓逝者和生者無憾地度過最後的時光,於是創辦了理想中的入殮公司:讓生者和死者作最後的告別,雖然在醫學層面人是已經停止心跳無法呼吸了,但是在情感層面,逝者的氣息、情感似乎還在此處。

沒有兒女會願意承認,躺著的這位老人是一具遺體,只會覺得他是我的父親。

也正是木村光希的“匠人精神”,將入殮師這份職業更全面地展現給大家:花時間瞭解逝者、和逝者對話,用心地整理逝者的儀容和衣物,把更多的時間留給親人和逝者,並且陪著他們一起走過這最後的一段時光。

我們關注一個人,可能到“臨終關懷”就停止了,以為“臨終關懷”之後,他就可以走得安心,但是逝者同樣也希望在死後的一段時間裡,他的親人也能陪著他,直到把他送到殯儀館,這對生者和逝者來說,才是真正的“死而無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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