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目中的民國時代,是個什麼模樣呢?是身穿旗袍、肩披流蘇的雍容貴婦,還是千般繁華、各有風情的絕代佳人?是傾城之戀裡描繪的傳奇愛情,還是京華煙雲中講述的恩怨情仇?
不得不說,民國真的是一個風月無邊的時代。那時,有最多情的才子,和最溫婉的佳人,他們共同譜寫了一段段傳奇的愛情故事。而那些浪漫的文字和繾綣的心思,並沒有隨著時光的流逝而褪色,它們共同組成了我們印象中的民國往事。多虧了那些從舊時光中緩緩走出來的人物,以及他們曾寫過的錦繡文章,我們才有機會穿越百年的時光,親眼去看看那個風華綽約的時代。
若是要說民國風流,那有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他就是徐志摩。
01
縱觀民國時代,徐志摩無疑是被後人誤解最深的人。一說起徐志摩,很多人對他的印象要麼是“情聖”,要麼是“渣男”。但這種看法無疑是有失公允的。要想客觀地評價一個人,我們就必須對他的生平和貢獻有全面的瞭解,否則,作出的評價難免會失之偏頗。
論及詩歌之靈秀、散文之雋永,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少有能與徐志摩相提並論之人,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徐志摩除了在詩歌、小說等方面造詣頗深之外,其散文也堪稱一絕。徐志摩的散文內容涵蓋頗廣,涉及文藝、人生、傳記、旅途,語言清新自然,富有詩意,足可謂是“哲思與文學性交相輝映”,充分展現了徐志摩的生活情趣、文學素養與精神世界,值得今人細細賞味。
德國哲學家叔本華有一篇題為《論女人》的文章,其中有很多對女性充滿偏見和歧視的句子,例如,“女人終其一生都是大孩子,位於孩子和男人之間的過渡階段。男人才是真正的人。”再如,“偽裝是女人根深蒂固的天性,最愚蠢的女人和最聰明的女人在這方面往往一樣。”
這篇文章問世後,西方國家一片譁然,而叔本華本人也飽受詬病。至於一貫欣賞獨立、自主、自信的新女性的徐志摩,當然也對叔本華這篇文章很不感冒。因此,他就寫了一篇《叔本華與叔本華的婦女論》,來駁斥叔本華的女性觀。
徐志摩不僅把叔本華喚作有“古怪脾氣、偏僻性、厭世觀”的哲學家,還直斥他所寫的婦女論簡直就是“一篇無忌憚的毀文”。
在徐志摩看來,
叔本華眼中所謂“不負責任,沒有公德心,孩子氣,欺騙,作偽,見識淺薄,奢華,瑣碎,虛榮心,嫉妒”的女性,其實上是傳統男權社會所持有的陳腐觀點,由於男性在社會中處於支配地位,女性只能處於劣勢與服從的地位,受到各種不公正的對待。
正如徐志摩所說的那樣,當男權思想逐漸退去,女權主義開始成熟的時候,女性那與生俱來的靈性與創造力,就得以充分發揮出來,“在學識上,在事業上,甚至於在創作的藝術界裡。我們已經眼見著偉大的女科學家、女學問家、女音樂家、女畫家、女雕刻家、女詩人、女小說家,甚至女政治家、女法律家,在任何智力與創造力的活動裡,她們已經充分證明她們的能耐。”
看到這裡,讀者不免會心一笑:徐志摩那為了替女性打抱不平,而爭論到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實在像極了《紅樓夢》裡那個聲稱“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的賈寶玉。而且和賈寶玉相仿的是,對女性的熱愛與欣賞,始終貫穿于徐志摩的整個人生——這大概就是他被稱為“情聖”的原因吧。
02
當然,要說徐志摩,就不能不說他的詩。而在志摩所有的詩歌當中,最為人熟知,最受文藝青年喜愛的,自然就是那首《再別康橋》: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來;
我揮一揮衣袖,
不帶走一片雲彩。
詩中那唯美純真的情調,那飄逸清麗的筆觸,都為讀者營造出一種“濃而不烈、哀而不傷”的意境,全詩輕盈柔和,耐人尋味,讓讀者不由沉浸在詩中,簡直欲罷不能。大概也只有曹雪芹那句“毫端蘊秀臨霜寫,口齒噙香對月吟”,才足以形容徐志摩在寫詩方面的驚人才華了吧。
但徐志摩最擅長的題材,還要數情詩,例如那首靈動風流、引人遐思的《沙揚娜拉》: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
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裡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
徐志摩在詩中巧妙地將美人與蓮花這兩種世間至美之物聯繫起來,詩句清麗婉約,語調悠揚綿長,讓在水一方的嬌俏伊人,與水中亭亭玉立的白蓮花,渾然天成地融為一體。據徐志摩本人說,這是寫給一個日本少女的,但也有很多人猜測,這首詩實際上是寫給林徽因的。因為如果沒有一片至深至痴的情感,是寫不出這樣鍾靈毓秀的詩句的。
徐志摩能寫出那麼多浪漫的詩句,與他現實中豐富的感情經歷是分不開的。徐志摩與張幼儀、林徽因、陸小曼三個女人之間的情感糾葛,曾受到許多指責和批評,很多人據此認為他是一個濫情的男人。
但實際上,徐志摩並不是渣男,他和賈寶玉一樣,是一顆多情種子,是一個天真爛漫,心思純淨,一心追求真摯愛情的人,若非如此,我們又怎能讀到那些柔軟而輕盈的詩歌呢?正如林徽因所說:“志摩的最動人的特點,是他那不可信的純淨的天真,對他的理想的愚誠,對藝術欣賞的認真,體會情感的切實,全是難能可貴到極點。他站在雨中等虹,他甘冒社會的大不韙爭他的戀愛自由。 ”
徐志摩遭逢空難去世後,林徽因茶飯不思、悲痛莫名,還將梁思成帶回的飛機遺骸掛在床頭,以寄哀思。而一向以長袖善舞聞名的陸小曼,在徐志摩去世之後,從此閉門謝客,素服終身。就連被徐志摩深深傷害過的張幼儀,晚年回憶起徐志摩時,也動情地說:“如果照顧徐志摩和他家人就是愛的話,那我大概是愛他的吧。在他一生中遇到的幾個人裡面,說不定我最愛他。”
03
徐志摩去世後,趙家璧、梁實秋、胡適等生前摯友多方奔走,希望能出版一套《徐志摩全集》,以慰徐志摩的在天之靈。但大概是天妒才子吧,這套《徐志摩全集》的出版,也頗經了一番周折,其中更是留下了一段長達八十年的文壇佳話。
徐志摩去世後,陸小曼把他生前所有的文章都細心保存起來。幾年後,胡適得知陸小曼已將《志摩全集》編好後,就跑去對陸小曼說:“志摩的全集還是應當在商務出版的。”陸小曼也覺得商務印書館更為妥帖,就在胡適的牽線下,找到了當時的商務印書館總編輯王雲五。王雲五先生欣然應許出版《志摩全集》,並當即就與陸小曼談妥了稿酬,簽訂了合同。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頂多有個一年半載,這套《志摩全集》就能問世了。然而世事難料,第二年,抗戰就爆發了,商務印書館所在的涵芬樓也遭轟炸,無奈之下,商務印書館先遷香港,再遷重慶,在連綿戰火中四散天涯。至於《志摩全集》的出版,就更是遙遙無期了。
1983年,香港商務印書館根據上海圖書館保存的紙型,參考北京圖書館保存的清樣,仍保留詩歌、小說各一卷,將散文甲乙兩卷合為一卷,丙丁兩卷合為一卷,戲劇集和書信集合為一卷,出版了五卷本的《徐志摩文集》。
2019年11月19日,恰逢徐志摩逝世88週年,為了圓當年胡適、陸小曼在商務印書館出版《徐志摩文集》的心願,上海商務印書館特意延請來現代文學研究專家、徐志摩研究專家韓石山先生,對市面上所有徐志摩的作品進行修編,並多方採集,在書中增補了百餘篇未被先前全集版本收集的徐志摩佚文。目前,這套十卷本《徐志摩全集》共收集了徐志摩的散文、詩歌、小說、戲劇、日記、書信、翻譯作品七類作品,為目前收入文章最多的一套《徐志摩全集》。
至此,從陸小曼1936年編訂《志摩全集》,到2019年商務印書館出版十卷本《徐志摩全集》,時間已經過去了八十年。如今,胡適和陸小曼當年的夢終於圓了,而圍繞著《徐志摩全集》的這段歷史往事,也註定成為一段為人津津樂道的文壇佳話。
這套精美且厚重的《徐志摩全集》,是我們瞭解這位多情才子的最好的窗口:
他是學貫中西的文學家,是才華橫溢的大詩人,作為新月詩派的代表人物,他不僅為我們寫下《再別康橋》《偶然》《忘了自己》這樣靈秀脫俗的現代詩歌,還留下了《巴黎的鱗爪》《翡冷翠山居閒話》《落葉》這樣淡雅清新的散文。他不僅對近體詩歌格律進行了較全面完整的規範,還憑藉自己的力量,為中國新文學的發展探清了方向——如果非要用一句話來形容他,那就是“
本來能靠顏值吃飯,最終卻靠才華立足的理想主義者”。
正如本書編者韓石山先生所說的那樣:“徐志摩是中國新文化運動以來最重要的一位詩人,一位作家,對他的認識現在還遠遠不夠。我相信,隨著這部全集的出版,人們對徐志摩會有一個新的認識;同時,對中國的新文化運動,也會有一個更全面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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