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志」有才华又脆弱 儒雅名士李安


「人物志」有才华又脆弱 儒雅名士李安

早先鲁豫出席一个发布会。

俞飞鸿问鲁豫,采访生涯中哪类人最吸引自己。

鲁豫回答说:李安和朴树。

因为他们两个有才华,又脆弱。

好友张正良对李安的评价:

很温和,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

话不多,常常傻笑,故很受大家怜爱。

似乎人们更喜欢那种优秀,

又有一两个小“缺点”的人。

太过完美,有时反而没那么讨喜。


1.少年李安

1954年,李安出生于台湾屏东。之所以取名李安,一是因为他的祖籍在江西德安,二是因为他父亲李升来台时搭乘的轮船就叫“永安号”。

青少年时期的李安,普通、失意又略带苦闷。两岁时举家迁往花莲,十岁时定居台南,24岁留学定居美国。这些经历一度让李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是外人。在台湾是外省人,在国外是外国人,回到大陆又是台胞。他说自己不像别人,很清楚自己的归属。

学生时代,在台南一中学习不如别人,到了艺专社会又觉得不是一所好的大学,毕业后服兵役剃光头不久就被女友甩掉,等前女友成为社会人他还是个阿兵哥。到了伊大,周围都是美国人,听不懂语言,以致于很长时间没有交到朋友。而在伊大留学的台湾人,又只有他一个人是学戏剧的。

他曾这样总结自己的少年时代:

虽一直努力吸收,但一直处在很低的位置。

要在这个世界闯出什么,好像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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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脸颊才有的酒窝据李安本人说是狗咬出来的

出身教育世家,学业却并不顺遂。

李安如此描述学业失利带给自己的阴影:枯坐一个多小时还不会写的噩梦,到我三十多岁还会出现。第一年高考以6分之差落榜,第二年复读考数学紧张到腹痛最终只考0.67分,再次以1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联考失利后,李安常去安平的海边游泳散心。母亲很担心他,安排弟弟李岗盯着哥哥,很害怕他出事。

也是重考那一年,李安的数学老师,二十多岁的黄重嘉老师帮他补习数学。闲时与他谈论古典音乐谈论文学做心理疏导。不久后李安通过了专科考试,这次数学考了67分。因联考失利,念文科进了艺专接触到电影,不得不说是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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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高颜值的脸


2.电影梦的开端

进入艺专学习舞台戏剧,李安慢慢接触到电影。

很多有所成的人物,似乎都会在某个时间节点受到某种“天启”。李安第一次登上舞台,就强烈的感觉到这辈子就是舞台了。之前的升学主义、考大学,对他的人生而言毫无意义。他敏锐的意识到循规蹈矩只能碌碌无为,走上戏剧之路,他才可能有所发展。后面老爸来到学校看他,发现住宿环境极差,心疼的直掉眼泪。父亲问李安要不要再次重考。李安说,我知道,自己就属于这。

他在艺专的生活悠然自在,什么都想尝试,直到找到自己。李安第一次有触电感的电影,是达斯汀霍夫曼主演的《毕业生》。而第一部艺术片伯格曼的《处女泉》给他带来的宁静与震撼,更是直接打开了他的世界,看完后李安久久不能动弹。他说这部电影让他的整个生命都发生了改变。因外乡人身份没有落实的台湾情、中国结、美国梦,似乎都在电影里找到了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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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李安在法罗群岛怀着朝圣般的心情见到了电影艺术史上的大师伯格曼。

雷晓宇:李安说,这部电影(色戒)是他有生以来拍得最痛苦的一部,至今不敢重看。当时,他甚至在崩溃中远赴法罗岛,求见英格玛·伯格曼,见面大哭。这个瑞典老人,从《野草莓》到《第七封印》,他拍了一辈子关于生、死和怀疑的电影,到了88岁的时候,他自然懂得李安在哭什么。一年之后,伯格曼去世。

在艺专,李安用父亲送的礼物一台摄影机尝试着拍摄短片。而正是这部摄影机拍摄的18分钟的短片《星期六下午的懒撒》,帮助李安敲开了纽约大学电影系的大门。

在伊大,李安知道念电影是选对了路。每学期两三百个小时的剧场工作,为他日后创作电影奠定了基础。他发现,当演员是表演,当导演也是表演。借电影表演,可以削弱他语言障碍带来的阻碍,是最适合他的表演方式。

青少年时期因失意境遇自尊始终处在低位置的李安,突然间获得了极大的满足。他忘我的投入到拍片中,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而且在拍电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极其容易上手。虽然语言不太通,但同学们都在听他的。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导演天分。

后来功成名就的李安如此描述自己的工作:

拍片是最好玩的事情,看景看人,把一个人的东西挑逗出来,还可以控制他,自己创造一个世界。真实的世界太大,电影的世界,你可以想象出来,可以把最好的东西都放到里面来。别人参观的时候,发现别人梦寐以求羡慕的,却是自己的工作。


3.孤注一掷,中年开张

1985年2月,李安毕业并打算回台发展。因为妻子的一些原因,加之毕业作《分界线》在纽约大学影展中得到的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奖,李安留了下来。有经纪人当场要和他签约,并表示他一定会在美国闯出一番天地。

李安留了下来,后面的情况却不尽如人意,一个个计划被搁置了下来。李安的剧本及他本人无人问津,之后便是蜗居的六年。

六年时间,有片拍的时候李安尚有活力,而在没片拍的时候,用妻子林惠嘉的话讲:“他不拍片像个死人,我不要一个死人丈夫”。妻子看到他从早到晚坐在家里发呆,就会问他:“你到底在干嘛?无聊的话找个事做,不一定要是赚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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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通过失败指明方向,耐心常常是雄心的一部分

实际上,李安也等不及了。“我赖在家中,不肯去做赚钱的工作。如果我有日本丈夫的志节,早就该切腹自尽了。”36岁,卡里只剩下43美元,二胎儿子刚刚降生。已然山穷水尽的李安终于迎来柳暗花明。在参加台湾的一个剧本大赛拿下两个剧本奖后,李安获得了1350万台币的预算。他知道,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吃这碗饭,就在这一步了!

因为预算不高。他找到了后来长期合作的伙伴——特德·霍普和詹姆斯·沙姆斯。他们创办的Good Machine公司号称电影拍摄界的“无成本之王”。特德霍普回忆李安与他的初次相识,那天一个手拿塑料袋穿着风衣的亚洲人找到他。他说:“再不拍电影,我就要死了”。


4.功成名就

后面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从《推手》开始,李安导演一炮而红。两座奥斯卡最佳导演,一座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两座柏林金熊,两座威尼斯金狮。李安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电影大师与华人之光,放眼世界影坛与之比肩的也没有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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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文学作品是作家的自叙传,那么电影作品无疑是导演的自叙。李安影迷津津乐道于偶像六年的家庭主夫经历。实际上,那6年的李安并非一直在家烧饭带孩子。买菜做饭的闲暇之余,李安一直在脑海中描绘着他特有的电影想象。也一直有去剧场干一些打杂类的工作。我们甚至可以说,饮食男女中做菜的片段,喜宴里的婚礼,都是李安真实生活的部分投射。

李安曾说:“许多人好奇我怎么熬过那一段郁闷时期的。当年我没办法跟命运抗衡,但我死皮赖脸地待在电影圈,继续从事这一行。当时机来了,就迎上前去,如此而已。”

推手之前,李安是半推半就,家人只希望他能够去教书。推手、喜宴之后,家人慢慢认同他的选择。即便如此,拍完《理智与情感》,父亲还是对他说:“小安,等你拍到50岁,应该可以得奥斯卡,到时候就退休去教书吧”。直到拍完俄狄浦斯情结的《绿巨人》,父亲才与李安达到和解。《绿巨人》商业及口碑上的失败,一度让李安想要隐退。但父亲背后的支持让李安重新振作。疗伤之作的《断背山》让李安再次站到了奥斯卡的最高领奖台上。


5.李安与他的演员们

有些人认为导演应该是很威风的,而李安却非常的温文尔雅。以致于在第一次登上电视接受采访时,他被主持人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不像是一个导演。但李安却认为不讲话的不满意比吼吼叫叫给人的压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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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片场,李安很少做决定

“我是天秤座,最不喜欢做决定,连早上起来袜子要穿哪只脚都不能决定”。

制片人曾提到李安拍摄《喜宴》时的一些花絮。当女主穿着制片人给她挑的衣服准备开拍时,李安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李安,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

“李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满意?

告诉我是什么事。”

“都挺好的,”他说道,但同时还是皱着眉头。

“是不是裙子的问题?”

李安只是耸了耸肩。

“哪条裙子你不喜欢?”我问道。

“这几条裙子都很好看,”他说。

“是后来那几条裙子里面的一件对吧?”

他没有回答。

我继续问:“是棕色的那条吗?”

“棕色的那条挺好看的,”他说。

“好看,好吧,”我说,“但你是不是不喜欢?”

“我挺喜欢棕色那条的,”他说。

“但是你不开心,李安。

你是不是更喜欢蓝色的那条?”

没有回答。过了很长时间。

“是的。”他终于说,

“我更喜欢蓝色的那条。

至此,他的合作搭档发现了一个事:

李安从来不会站出来表示自己不喜欢什么东西。

作为他的合作者,你得主动琢磨通过提问获知他的真实想法。这是李安惯用的电影拍摄方式。这种方式接触李安少的人是很难理解的。

李安对此还自嘲道,“我样子很可爱,做什么大家都容易原谅”。

李安每次拍完电影,都会有很长时间的杀青忧郁期。演员们一回台湾,他就很难过,他的整个精神都投注到了这些演员身上。直到拍《饮食男女》,片子杀青后李安半夜回家,还发现妻子儿子在等自己。家的温暖,最终治好了他的杀青忧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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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饰演PI的演员,李安泪流满面。他说“希望这部电影带给他的是好的事情,不是不好的回忆”

戏里戏外赵文瑄都管郎叔叫爸爸,喊亚蕾姐是妈。亚蕾姐真的就像他妈一样,直到现在也是如此。譬如有人搞不定赵文瑄,请亚蕾姐帮忙,只要她出面,一定让这个儿子服服帖帖,这种情分也只有《喜宴》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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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5月,郎雄因多重器官衰竭在台北病逝。同年金马奖感怀于郎叔对电影圈的卓越贡献和为人风范,推举李安和归亚蕾颁发了终身成就奖给郎雄,奖项由郎雄遗孀包珈女士出席代领。

以后有时间谈谈郎雄老爷子与李安导演的关系。受限篇幅,不作展开。


6.得妻如此

六年失意,数次在李安想要出去找其他工作时拦住他。“学电脑的那么多,又不差你李安一个。”老二石头出生时早产,李安丢下工作到医院特别盯在一旁。妻子频频赶他走:“你杵在这里干嘛?你又不能帮忙,你又不能生!”陪李安参加颁奖典礼,一向不喜欢高跟鞋的安嫂隆重打扮。

李安一直感激妻子林惠嘉为他做的一切。

他曾说,中国人造词很有意思。

“恩爱”,恩和爱是扯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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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弃脸

《推手》获得9项金马奖提名(最终收获最佳男主角),李安独自一人傻里傻气的参加颁奖前三天的活动(自语)。金马奖在台北市贸中心的演唱会,看到宏伟的会堂,听到动听的歌。适逢徐帆请客吃饭,和陈凯歌、王家卫、张国荣坐在一起。李安五味杂陈,桌上的菜太好吃了,但不能和太太同享,他感到非常难过。他跟身边的王家卫说,真是憋得太久了,气刚顺过来,还不太习惯。

李安成名后,许多人好奇李太太是怎么样的人。北一女北美校友会因她“李太太”的身份给她颁发杰出校友奖。“李太太”对“妻以夫贵”很不以为然。致辞的时候,她不上道的一语道破,“我只是不管他,leave him alone”。而这,正是李安所需要的。妻子给他时间、空间去自由的发挥与创作。这是李安作为丈夫追求理想背后得到的理解与珍视。

妻子是一个独立的人,同时又给丈夫提供独立的环境。其实是非常难得的,李安曾讲过妻子生老大的事迹。阿猫出生的时候,惠嘉独自一人驱车赶到医院。医生问她要不要通知丈夫和朋友,她一律说“不必”。医院一度以为她是一个弃妇,李太太的独立个性可见一斑。

一个人年岁渐长,能令其快乐的事情便越来越少。鲁豫问李安现阶段最大的幸福感是什么?

李安回答说:“我太太能够对我笑一下,我就放松一点,我就会感觉很幸福。我做了父亲,做了人家先生,并不代表说,我很自然的可以得到他们尊敬,你每天还是要来赚他们的尊敬,你要达到某一个标准,而这就是他不懈怠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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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未来,无止境的彼岸

前面看李安接受《十三邀》许知远的采访,可能是椅子的靠背不舒服。坐下后他向工作人员要了一个靠背的垫子。等人拿过来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谢谢,而是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表面上我们看到的是和李太太一样独立、不太喜欢麻烦别人的李安。而我看到的却是他一如既往的谦逊与敏感。

李安是真儒雅真名士,对理想的追求,对电影艺术的尊重,对自己才华的自信,对成就的淡然谦逊,对社会关系对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深刻理解,都让人敬佩。

才华、敏感、谦逊、内心的柔软,这些都是岁月摧残不了的。

谦逊,但对自己的电影事业又有很强的尊重和原则:我不是很温柔的人,我觉得做人可以很温柔很中庸,做艺术不能手软。我喜欢像鹅的脖子一样,很圆润,但是底下折了三折,这样我觉得比较安心和对得起观众。

对世界永恒的好奇心,催生了他无止境的表达欲以及对表达方式的揣摩。他说,“每一次拍电影,都像是第一次。我并不想拆掉天堂的篱笆,只是想把边界再往外扩一点。”

最近有人问李安拍电影的时候是否有过退隐的想法。李安说:有,拍完卧虎藏龙之后就想过不拍了。因为拍电影要那么拼命。但不拼命,好像做电影也没有什么意思,而不做电影,那就更没有意思。现在他的想法是哪天他要不拍电影了。要么是他已经干不动了,要么是没有人看他的电影了。那时,他才会停止。


参考书目与节目:

《希望为电影》

《十年一觉电影梦:李安传》

《大咖一日行:李安的“安”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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