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和乌龙茶

小区看大门的老张,春节回老家后至今还没有回来。这可累坏了另外一位看大门的老王,延长值守的时长也就罢了,关键是工作量比疫情前不知道大了多少倍。平时就爱抱怨的他,牢骚话比以前更多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可能是因为积劳成疾吧,老王病倒了,还好不是新冠肺炎。

这下麻烦了,小区的大门没人值守怎么行?居委会马上行动起来,积极地发动群众,我被发动了,成为了义务执勤员,主要负责小区门口人员和车辆的出入。居委会本来就那么几个人,全被派出去增员几个大门了,但是人手还是不够。


口罩和乌龙茶

我主动请缨,并不是我的思想境界有多高尚,我主要是闲怕了想找点事情做,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但是如果新闻媒体来采访我,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会讲,绝不暴露真实想法。我做了这么一件“高大上”的事情,对媒体的采访还真有一点小期待,于是暗暗提醒自己有表现的机会绝不放过。

白天执勤的并不是我一个人,除了本楼的一位同龄人之外,还有两个北航的学生。一男一女,都是大三的学生。他们两人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并非居委会发动的。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来往小区的人员和车辆的登记,测体温,协调好快递的收发等工作。

口罩和乌龙茶


这两位大学生,执勤的态度是无可挑剔的,女孩比男孩更认真。男孩子少言寡语的,而女孩子活泼好动,性格也特别开朗。男孩子主要负责电动门的开闭,而女孩子负责测体温和登记。如果一次性进入小区的人比较多,那么我们才会上去帮忙,一般情况下,我和同楼的哥们就躲在值班室里或者在小区里转转,毕竟我们是快50岁的人了,重活累活就交给年轻人吧。

前几天,赵奶奶买菜回来,那个女孩子马上迎上去和她热情地打招呼,干脆利落地帮奶奶测完了体温。我也从值班室里走出来,准备帮奶奶把装菜的小推车拖到家里去。没想到那个女孩抢先了一步,接过了奶奶手里的小推车并搀起了奶奶。“让小田帮我拉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歇着吧”。我这才知道这位小姑娘姓田,那时我们基本还没怎么交流。


口罩和乌龙茶

小田从赵奶奶家回来,看到小区门口没人进来,就和我攀谈起来。她说她已经大三了,今年没回老家,现在开不了学,就来小区帮忙了。而她的同学姓刘,不是一个专业的,因为大家都在学校的公益社团里,正巧春节也没回家,就把他拖过来了。说到这里,小田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们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你们别误会啊”。小田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眼睛也笑开了花。

小田的声音挺好听的,但是口音比较的怪异,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也许是因为戴着口罩吧。她对我说赵奶奶家没口罩了,明天要给赵奶奶家送点口罩,日本的,质量很好。提到日本口罩我来了兴趣,最近日本送我们口罩还附上了古诗词的话题增加了我和小田的谈资,我们相谈甚欢。我觉得这个小姑娘心地特别善良,笑起来眼睛特别的好看。

口罩和乌龙茶

第二天,小田真的送了赵奶奶20只日本口罩,赵奶奶开始不肯收,后来收了非要给钱,小田又执意不接。二人在小区门口“争执”的时候,还是我做了“调停人”,最终赵奶奶买了些饮料送给了小田,我们当然也跟着沾光了。赵奶奶走后,小田又和我扯起了闲篇,她手里拿着乌龙茶,喝完一口后戴上口罩感叹道:“和在日本喝到的味道一样”。接着还打趣道:“用日本的口罩换到了日本的乌龙茶”。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心里在想这个小姑娘还挺崇洋媚外的,随时要显摆一下自己去过日本。可能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吧!

又过了几天,由于返京人员的增多,小区门口变得忙碌起来,特别是快递的收发成了重头戏。快递业务是由我负责的,如果下来取快递的是老弱病残,我就要帮着他们把快递送到家里。这几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小刘没有来执勤。各家快递公司的小车聚集在小区门口,小区里取快递的人也来门口进行交接,这让我忙得不亦乐乎。我们这个小区住的中老年人比较多,好多腿脚都不方便。


口罩和乌龙茶


赵奶奶的女儿徐大妈也来拿快递了。赵奶奶今年八十多岁,徐大妈今年也六十了。邻居们都清楚,赵奶奶出名的和善,而徐大妈是有名的彪悍。徐大妈来取的是两箱鸡蛋,可能是没考虑鸡蛋的分量,所以没拿小车过来。徐大妈拎着两箱鸡蛋,做完体温检测后,用眼睛一直瞟着我,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还挺沉,拿不动之类的话。我假装没看见,另外去安排其他业主的快递了。这时候,小田迎了上去。

当小田左右手分别接过两箱鸡蛋的时候,右手箱子的绳子突然断了,“啪嗒”一声,箱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同时箱子也砸到了小田的脚。鸡蛋从纸箱里掉出来,满地鸡蛋壳和鸡蛋黄。徐阿姨不顾捂着脚面的小田,对着她怒声呵斥道:“你这小姑娘,怎么没轻没重的,我也没让你帮忙,你上赶着摔我鸡蛋啊!”徐阿姨的大嗓门把小田吓坏了,她呆呆地愣在那里,大眼睛里逐渐地噙满了泪水。“你看怎么办吧?”徐阿姨冲着小田吼到。


口罩和乌龙茶


这时小区里取快递的住户围拢过来,了解事情经过之后纷纷给小田打着圆场。我一直在边上站着,没去加入劝解的行列,因为我深知徐大妈的泼辣。“我又没让你帮忙,你上赶着干嘛!前几天还骗我们家老太太钱呢,不就几个日本鬼子的破口罩吗?”徐大妈指着小田继续咆哮着。“那我赔您好了,多少钱啊”小田低声地呢喃到。“别跟我来这套,咱家也不缺这几个钱,拜托你以后别再骗我们家老太太就行了”。徐大妈边说边提着剩下的一箱鸡蛋,悻悻地回家了,身后留下了一片谴责之声。

看到小田牛仔裤下脚踝处渗出了鲜血,我赶忙叫楼里做外科医生的发小下来,让他领着小田去他家里包扎了。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去,小区门口恢复了正常。那个给徐大妈送快递的小伙子还没走,他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向我吐了吐舌头,把口罩复位后,骑上小车一溜烟儿地跑了。小田回来了,一瘸一拐的,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只是眼圈还有点红。“李叔,你朋友说不要紧,就擦破了点皮,现在都包扎好了,也不用打破伤风了,谢谢您”,说这话时,感觉她的语调不够自然,可能是隔着口罩的原因,听起来怪怪的。


口罩和乌龙茶

不出所料,第二天上午小田果然没来,肯定是因为负伤又受了刺激吧?我心里这么想着。没想到的是老王病愈归队了,小刘也出现了,他说前几天有事请假了,还问我小田怎么没来。老王告诉我,有个叫小田的大学生一大早到宿舍找过他,说是在咱们这里临时帮过忙的。小姑娘长的挺漂亮的,但走路一瘸一拐的;非要把一堆口罩塞给他,他没敢要,怕这人是推销加口罩的。我也没替小田解释什么,我怕和老王说不明白。

下午,居委会的李大妈打电话过来说,昨天就听说徐大妈和小田的事了,徐大妈太过分了,不过毕竟是住户。正好老王病好了,就让老王上班替小田了,已经通知小田以后不用来了。这姑娘是个好姑娘,回头一定给学校领导写封感谢信。和李大妈刚通完电话,就看见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人走了过来,我胸中涌起莫名的兴奋。


口罩和乌龙茶

让我失望的是,采访的对象并不是我。那几个人中记者打扮的一个人,和小刘聊了几句后就带着众人走了。看到我询问的目光,小刘过来告诉我,那些人是日本媒体的记者,是来采访他的同学小田的。小田是日本人,叫田中加代子,同学们都亲热地叫她“小田”。这时,看见楼门口赵奶奶在徐大妈的搀扶下,缓缓地向这边走来,徐大妈哭丧着脸,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里面好像装着几瓶饮料。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我脑中不禁闪过这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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