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疏花——甜蜜的事业》

在我们关中人农活的名称里,有一个称之为“疏花”的动宾词组的活路,疏花就是疏除掉多余的花儿,让开花所耗费的养分得到最大限度的节约,从而达到对果树营养蓄积的理想化。

当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如期到来,芬芳的柳絮吐出鹅黄色气息的时候,伴着山野里向阳处猩红色山桃花的绽开,勤劳关中人的劳作项目中又出现了疏花的内容。

历经一个寒冬的洗礼,春日里孕集了一年的果树芽儿,时时刻刻地爆满着,一个个含苞待放的花芽,那渐渐分化裂开的鳞片,裸露出那嫩白色的梨花蕾儿,正是乡亲们又一个饱满希望的开始,来到地头一次次观望着殷切的眼神,流露出的无不是对内心想置办目标的期望,也包含着对娇儿上大学学费、生活费的支付,对盖房子、买家具理想的规划,对农资、化肥、老人医药费的估算......都在这块充满期望的田野间。

花蕾尚没有绽开,不能疏除;而疏除晚了,千树万树梨花开,养分耗费殆尽,错失疏花的功能;疏花时节恰如其分的掌控,确确实实是一门“技术活”。

散文《疏花——甜蜜的事业》

——堪比满树盛开梨花

每次劳作路过地头的捎带观望;或特地到果园的查看,望、闻、问、切般的凝重甄别;都在那凌乱花发的脑壳里疾速地做着决策。

每年气候的差异,每块果园墒情、肥分综合地力的不同,注定了疏花时间的不可复制性,疏第一朵花时间的确定,关系到诸多美好愿景实现的顺利与否,这个时机的准确把握,不亚于战场上高级指挥员的运筹帷幄。

阳面树梢的顶花芽崩开了,黄豆粒大的梨花蕾挣脱花苞的束缚、被生机勃勃的花柄撑了出来,喜得主人赶紧转身回家,招来全家人摩拳擦掌般,准备着为又一季疏花的隆重开始:肩膀上扛着梯子、端着四方凳、给宝贝拎着食物、带着上一年留下没有卖掉、带着干伤疤儿的果子;能劳动的人们男、女、老、幼全都来到果园;一年一度的疏花场面,极具仪式感全员参与地启航了;村子里净街空巷的场景又来到了,以往转村卖菜小贩的扩音喇叭声也自此在田野里回旋。

貌视柔嫩的花柄,数以千计地被指甲掐掉的时候,指甲与指头蛋之间逐渐堆集的损痛,让一个个疏花者痛苦不堪的季节又一次光临;美好憧憬占据内心的果农们,希望的喜悦顿时又压倒了疼痛带来的不住地折磨。

梨花疏除的原则是:留中间花柄最长、花苞最丰满的中心花蕾,这就限制了不能使用工具的局限性;当一束束的花蕾嫩白色满满的装扮着整个果园的时候,满园单调的嫩白色如同雪光污染一般,刺激得人们眼睛不由得眯起来;午间烤哄哄的阳光,让身上一大早还觉得稍微有点冷的衣服里汗津津的;一阵春风掠过,眼睛里不由得流出疲劳的酸水、脖颈里清凉的感觉让人一个激灵。

起初还在果树下兴奋地穿来穿去玩耍的小宝宝,玩累了躺在田埂上一个人悄然睡着了,心疼宝宝的年轻主妇只能抱起宝宝,放到果园阴冷房内的炕上,空旷寂寞的小房子里,惊醒的宝宝的哭声定会让主妇心疼地折转回来,一边是怜爱的宝宝,另一边又是充满希望即将绽放的满园花蕾,零食、果儿也哄不了宝宝的安宁,幼小的农家子弟,必须忍受忙碌着亲人们暂时的冷落;稚嫩的哭音在广袤的关中大地无助地流淌,自家亲人因为忙碌都顾不了的哭声,钻入邻居们的耳中,乡邻们怜悯宝宝的心情,随着哭声的逐渐变弱而消失;这就是关中人口语中,为了劳作必须忍耐“娃哭娃笑”的难场。

哪怕是不能顺当走动的耄耋老人,只要能自己移动也定会坐在来回挪到的凳子上,疏除树低处的花蕾,尽管隔段时间老人又要用靠在身边的拐棍在自己的腰部抽打几下,几声舒服的叹息声过后,那干瘪的双手下又扑簌簌地落下一朵朵花蕾。

习惯于在外打工的人儿,电话里听着家人带着一双儿女疏花的场景,为了杜绝小宝贝们贪玩的天性,分“任务”给姐弟俩,并言之凿凿地宣布,谁干不完任务不准回家吃饭、睡觉!贪玩的小宝每天都要在临回家前憋屈地哭起来,他后悔自己的贪玩、而不能按时回家,小姐姐同情地劝慰、放下自己的任务去帮弟弟的情节,让电话这头的眼眶不由得湿润。

我们的每位亲人们,都在为了自己当年的希望在劳作呀!

春天的天气,时常说变就变,凛冽的西北风刮来昏黄的雾霾,满世界低沉的压抑感伴随着倒春寒的侵袭,指头尖被冻得僵直、口鼻中吸入尘沙、冻得直打喷嚏,感冒也仿佛是这个季节最为流行的时尚!

“人算不如天算”,古老关中的谚语智慧地囊括一切,当关中果农们尽心疏花完结的时候,苍天总会给人们一个个无情的戏弄,老天爷也不会同情我们弱势群体的辛劳,清晰地一幕就是那样无情地烙印在人们的记忆里:

在2010年4月10日,远在地球另一端非洲东部炙热的“甘贝拉( Gambela)”,当地超过40°的高温与国内落雪的反常气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那一年的倒春寒让关中果农跌了惨痛的一大跤;

2018年4月5日凌晨,关中地区零下6.7°的极寒让果农们再一次遭受创伤!那一年,果园里满地皆是冻掉的幼果,果殇的悲剧彻底击碎了果农们的梦想。

果农们充满幻想地进行着疏花,每天腰酸背痛的黄昏回家,垒积起自己一家几个月后丰收的资本,起早贪黑的付出,仅仅是一年劳作的一个序曲,

在我们关中农村,有一个不可避讳的事实:尤其是那些40多岁往上,非常精壮的家庭妇女们,每年的疏花、疏果、套袋子完结的时候,几乎都有一个难以启齿的苦楚就是——浑身乏力、食欲减退、精神萎靡,有的甚至于持续低烧或者是高烧不退,于是无可奈何地去诊所打吊瓶、去地段医院输液、以至于去城市里的大医院去治疗!

这二十多年间,每逢夏收前的回家,在咸阳市第一人民医院、咸阳市中心医院、礼泉人民医院、礼泉县中医医院;西张堡、骏马、阡东、烽火这些地段医院;还有不少村子的小诊所里;都会遇见熟人包括我的亲人,在问诊、在打吊瓶,当我说出她们是因为劳累过度落下的病根时,她们都会异口同声地肯定着,并且信誓旦旦地讲:明年哪怕是花钱雇人,再也不遭这份洋罪了!

而又一年疏花季到来时,我的亲人们却再一次忘我地起早贪黑,开始了这一年的疏花劳作......

眴暖的春日来到了,今年果树的花苞依旧是那样的肥硕,新年的希望又在果农们心目中规划着,惟愿我们的亲人们体恤自己的身体,适可而止地进行劳作,有健康的身子骨,就是我们农民最值得拥有的财富!

——郝景望在关中祝福大家吉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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