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中,当撒旦接近伊甸园时,一丝芬芳进入他的鼻尖。他甚至忍不住停下脚步,深深一嗅,任由这缕芳香将他包围。来自天堂的馥郁甘甜洒下人间,便成了世人闻得到的美。
让我们深吸一口气,
一起捕捉这缕柔软的甜蜜。
从意大利带来的香气
16世纪,法国迎来了一个来自意大利的公主,凯瑟琳·德·美第奇。宫中人们惊讶地发现,她的身上似乎永远飘散着一阵异香。公主留香的秘密武器,便是与她一同前来的御用调香师,勒内(René Le Florentin)为她制作的芳香四溢的皮革手套。凯瑟琳戴着这样的芳香手套行走在宫廷中,阵阵香气总能引起他人歆羡的目光。
芳香手套
常会用到草、木与花香原料,常见香味有茉莉、紫罗兰、鸢尾花与橙花。制作过程并不简单:先将香料与动物脂肪混合煮沸,接着分离,再将手套浸泡入芳香液体中,最后晾干。根据所需气味强度,重复过程。
谁不希望自己能随时保持优雅,且芳香扑鼻?有了凯瑟琳的带货,芳香手套的风潮立即席卷宫廷内外。手套商与香水商的合作越来越频繁,法国城市格拉斯也因生产高质量的芳香手套而从此闻名于国内。直到19世纪中叶,芳香手套都是人们眼中,昂贵却令人心动不已的奢侈品。
除了手套,贵族们也常常用吊坠、方巾、扇子等物品来留香、散香。在精致的扇面上撒上香水,轻轻扇动,清风卷着幽香撩动着发丝,总诱得人心痒难耐。不同香气交缠,是悄然无声的战争,也如一场处心积虑的勾引。
芬芳宫廷的秘密
在法国,十七、十八世纪是香水制造兴起的年代,因为此时的香水有了更重要的使命:医生普遍认为,香水有助于疫病的净化。正因如此,凡尔赛宫的每个角落都不能懈怠——碗里要摆满沾着露水的花瓣,家具上、喷泉中都要洒上香水,甚至连每个进入宫中的人都不能被放过。
而作为万人之上的国王,路易十四在“爱香”一事上也无人能敌。他下令让调香师每天调制出一种新香味,衣物更是要用一种叫“天使之水(Aqua Angeli)”的芬芳液体冲洗。这样一来,国王的身上永远都能传来清新的香气。
天使之水
将沉香木、肉豆蔻、丁香等香料,放在超过四指深的玫瑰水中煮沸。接着加入茉莉花、橙花及几粒麝香,熬煮一天一夜。被当作国王的“织物护理液”使用。
国王自己一个人香还远远不够,他的情人们自然也要随时保持自然芳香。不过每个人对香的审美实在是相差甚远,据说有人听到国王与孟德斯潘夫人在马车上大吵一架,原因仅仅是国王不喜欢夫人身上的香草味。
路易十四年轻时喜欢尝试新鲜的香气,但晚年只喜欢清澈、甘甜的橙花香。如今的香水业依旧在向这位“芬芳国王”致敬,波旁(Bourbon)通常代表着特定原料的最高级别,例如波旁香草即指最佳的香草。
瓷器制造的进步与创新,更是为香薰容器提供了更多可能。蓬巴杜夫人捧着塞弗尔瓷窑出品的船型香氛樽爱不释手,英国王室也为华美香炉心旌摇曳,似乎香气都因之更甚以往。
不过,香水真正与医学分离,成为一种单纯的时尚,已是路易十六时期。王室贵族们纷纷寻觅钟爱的调香师,为自己调制“专属香水”,其中引领潮流的自然是王后玛丽·安托瓦奈特。
玛丽王后最青睐调香师Jean-Louis Fargeon,就是因为他调出的香,总能让人嗅出王后天马行空、浪漫无拘的个性——他的香中,既有欢宴场上高傲的王后,也可勾勒出“秘密花园”小特里亚农宫中一身白裙的少女。以至于宫中的人们闻到那清甜而幽静的茉莉花香,便会脱口而出:“噢,王后来了!”
玛丽王后专属香水(Jean-Louis Fargeon调制):
"王后轨迹":主要用料为晚香玉、茉莉花、橙花、檀香木、鸢尾花与雪松;
"秘密花园":主要用料为佛手柑、豆蔻、玫瑰、檀香、琥珀与香草。
香气用这样独特的方式给予人们不同的性格:檀香的虔诚,橙花的活泼,鸢尾的清丽,交织缠绕,勾勒出一个曼妙的轮廓,带有强烈的个人印记。它诠释着少女心底的喜怒哀乐,这未尽之言,总令人忍不住再三琢磨、反复思量。
征服绅士的古龙水
18世纪,一种浅淡而清新的香气进入欧洲人的鼻尖。它香精含量极低,却总能让人心情愉悦非常。这种无毒害的盥洗用水被命名为“科隆之水”,即“古龙水”。不爱花香的欧洲绅士们纷纷被其俘获,就连拿破仑也成为了它的忠实拥趸。
狂热粉丝拿破仑每个月都要固定向御用香水制造商夏尔丹(Gervais Chardin)订购近50瓶古龙水。每当回到寝宫,他便从仆人手中接过浸染了古龙水的手帕,先将它贴向唇部,接着是额头、太阳穴。清凉的触感,迷迭香的淡淡幽香,都让拿破仑迷恋万分。
1806年,夏尔丹提供的拿破仑季度消费账单:
- 162瓶古龙水:423法郎
- 26块海绵:262法郎
- 26个杏仁膏罐:366法郎
(1法郎约为此时2.40欧元)
不过,皇后约瑟芬的口味就没有这么清淡了。即使拿破仑那么爱他亲手加冕的皇后,也不代表他能完全接受约瑟芬身上的香味——约瑟芬迷恋的麝香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浓了。尽管如此,他依然愿意为妻子的香水支付高昂的费用。
此时的巴黎城中充盈着热闹喧嚣,众多香水工坊因帝后的青睐而声名鹊起,它们芬芳四散的香氛门店,也永远聚集着最时髦的名媛们。想购买皇后的同款,或是找到自己钟爱的专属香水?只要进入店中,一定会有所收获。
现代香水的起点
时间步入19世纪,1828年,熙来攘往的巴黎城中又出现了一家新的化妆品专卖店:娇兰。质量上佳的香粉、香皂及化妆产品,令娇兰的口碑在城中口口相传。幸运的是,创始人皮埃尔为“时尚Icon”欧也妮皇后调制的“帝王之水”,令“娇兰”之名达到顶峰。这含蓄高雅的柑橘香气,不仅让娇兰成为皇室香水供应商,甚至连拿破仑三世的标志蜜蜂,也成为了今天娇兰的印记。
真正让娇兰进入香水历史之页的,却是皮埃尔的后人:艾米·娇兰。这位执着的调香师不断思忖一件事:既然香料挥发效率不同,那在不同的时间能否散发出不同的香味?经过大量的实验、反复的琢磨后,1889年,艾米激动地举起手中玻璃瓶,淡色液体在日光下漾出流动的色泽,他为其命名为,Jicky。
——这看似不起眼的液体,却能随着时间推移,散发出前调、中调与后调三个层次。拥有三层式香水结构雏形的Jicky,成为世界上第一瓶现代香水。
1889年,化妆品制造商的展台出现在巴黎世博会上,吸引了全世界的眼球。法国的香水业终于迎来了鼎盛时代。每个精致女人的梳妆台上,都一定摆放着一瓶她钟爱的香氛产品,可以优雅知性,也可以灵动活泼,无论如何,它都是女人们不可缺少的一件华丽外衣。
香水,是时尚,也是未来
20世纪,时代的巨变完全改变了女性表现自己的态度。一战后的欧洲女性,脱下束身衣,换上了自由的面貌,连带香气都更为热烈动人。正是如此年代,卡朗(Caron)才可推出“金色烟草(Tabac Blond)”这样的女香:轻轻喷洒,弗吉尼亚雪茄的缠绵苦香氤氲而出,这种对男人而言稍显老气的烟草,对此时的女人而言,却是大胆到近乎出格的地步。
活跃的思维令各行各业中的创新层出不穷,香水制造业也不例外。这一次引起疯狂的,是“香奈儿五号”的诞生。
这款香水开创先河,大胆运用了乙醛,即人工合成的香精,百余种花香香精的完美融合,令香味变化无端。摩登流行之下,是时间无法磨洗的优雅自如。这种一闻即难忘的浓烈香气,征服了梦露,亦改变了女人的审美。
其后,娇兰的Shalimar也以独特的东方香调震撼欧洲。这源于《一千零一夜》的凄美故事,将神秘而缱绻的远东气质带入西方。打开瓶盖,人们便进入了那座美丽的花园,万千繁花绽放,一双恋人的身影慢慢浮现,帝王正对他的妃子低声诉说着爱语,岁月长河流逝,仍如此清晰缠绵。
小小瓶中,藏万物之味
革新不仅仅局限于香味,更放眼于其容器。科蒂(Coty)香水公司的弗朗索瓦·科蒂邀请到新艺术运动的领军人物勒内·拉里克(René Lalique),帮助他们设计香水瓶身。
沃斯高定为世界首个将业务拓展至香水领域的时装品牌,勒内为其香水“Dans la nuit(在夜里)”设计了瓶身,漫天繁星点缀夜空,以一轮新月作为瓶盖。
这一次握手改变了整个香水行业——香水盛放在更具特色的玻璃瓶中,甚至连香水瓶本身都成为了一门艺术。法国御用水晶工坊巴卡拉与圣路易,也成为众多香水厂商的合作伙伴。纯手工打造的香水瓶,更为细腻精致、剔透明净。
及至如今,仍有许多人以收藏古董香水瓶为爱好与事业,因这千变万化的造型中,不仅包含了设计者的匠心巧思,更是融合了一个时代的历史轨迹。
英国乔治三世时期中国风宝塔造型小盒,镶嵌玛瑙、钻石、红宝石、祖母绿,曾为罗斯柴尔德家族成员珍藏。用金钥匙打开小门,可见装有香水瓶等小物。
保罗·娇兰曾说,香气是最强烈的记忆形式。它凭借分子千变万化的组合,勾勒出一个画面,一组回忆,一段惊心动魄的剧情。你可从纪梵希的香水“禁忌”中嗅出赫本的优雅高贵,也可从圣罗兰“鸦片”里获得冲破枷锁的力量。闻香识人,因那沁人香气,已成为生活中无法割舍的习惯,替主人诉说未尽的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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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歌可以时刻聆听,一本书可以反复阅读,但唯有香味,每当它发挥魔力时,便会一点点消逝。分子的蒸发带来嗅觉的愉悦,接着便消散于空气中,环游世界,一去不返。正因如此,你嗅到的每种香味,都是一次独一无二的新生。
或许有一天,你会遇到属于自己的“灵魂之香”。它来自一瓶商业香水,或是夏日黄昏时蒸腾的空气,又或是某个人身上的独特气息。
——你是如此惊喜:就是这缕气息,让你等候着、寻觅着,继而终日回想、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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