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中的愛情故事

《聊齋志異》中的故事中雖大都是講人與異類的故事,但這些異類卻都是神情俱佳的狐鬼妖怪。若是男者,大都性情曠達,英俊瀟灑,若是女者,大都知書達理,溫婉可人,故而書中有關愛情的故事最是有趣的。作者筆下的人物愛情,或是詼諧生動,或是刻骨銘心,動人心魂,均有其可以品味之處。當然,這些理想的愛情,或多或少都存在著一些與時代有關的畸形樣式,也受作者思維認識的限制,但這仍難掩其發光之處。

愛情故事中的對女主人公容貌神態的著墨雖然不多,但往往簡單的幾句話就能將其美貌表現的讓人著迷,大有一窺究竟之衝動。《嬌娜》中有關嬌娜美貌的描寫:“年約十三四,嬌波流慧,細柳生姿。”對於眼睛的描寫尤為傳神。描寫松孃的:“畫黛彎蛾,蓮鉤蹴鳳,與嬌娜相伯仲也”。《聶小倩》中對聶小倩的描寫:”肌映流霞,足翹細筍,白晝端相,嬌麗尤絕”。這又寫是對其肌膚、足翹的細節描寫。《連城》中對連城的描寫:“女秋波轉顧,啟齒嫣然”,對其笑容的描寫,有如沐春風之感。又如《公孫九娘》中:“生睨之,笑彎秋月,羞暈朝霞,實天人。”對其笑容神態之描寫,令人心動。這些描寫雖然未能全面的描寫一個美女的容貌,但作者抓住其中的一部分,將其生動的表現出來,從而觸動讀者內心那部分柔軟。最為可貴的是,作者筆下的女鬼或女妖雖然成百上千,但對其相貌的描寫從來都不是相同的。

最讓人驚訝的是,故事中的或妖或鬼,都是詩才俱佳者,這在那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作者有如此構思,確實是一大突破,更為愛情故事的動人之處增加了詩情畫意,令人神往。或許,我們大都為陸游唐婉的愛情慨嘆良久,但這亦是因為那千古絕唱的《釵頭鳳》和陸游的沈園情結。於此類似,本書中的男男女女的愛情淺唱,都讓人陶醉動情。最為動人的,莫過於《香玉》中香玉與黃生的詩詞對唱。香玉見黃生題詩與樹下:“君洶洶似強寇,令人恐怖;不知君乃騷雅士,無妨相見。”花妖也識詩詞,讀來有趣,然而深思,若花妖不識詩,不懂文墨,自是無法與黃生情投意合,更無往後之精彩愛情片段。黃生:“無限相思苦,含情對短窗。恐歸沙吒利,何處覓無雙?”香玉:“良夜更易盡,朝暾已上窗。願如樑上燕,棲處自成雙。”雙方的心意於詩中表達的清楚明白而又不失風度雅韻,這與今日之愛情表達形式相比,簡直相差甚遠啊!

除了對女者的描寫,對於書生的描寫,作者也是著墨較多。如《嬌娜》中寫儒生之戀色:“生望見豔色,嚬呻頓忘,精神為之一爽。”《畫皮》中寫王生之膽小:”一更許,聞門外戢戢有聲,自不敢窺,使妻窺之。”讀來可笑有趣。《聶小倩》中:“寧採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對人言:‘生平無二色。’”又有:“卿防物議,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恥道喪。”更有:“寧掇擲庭墀,曰:‘非義之物,汙我囊囊!’”這些語言動作描寫,將一個書生的性格特點躍然紙上。《連城》中對喬生的描寫:“喬生,晉寧人,少負才名。年二十餘,猶偃蹇,為人有肝膽。與顧生善,顧卒,時恤其妻子。邑宰以文相契重,宰終於任,家口淹滯不能歸,生破產扶柩,往返二千餘里。以故士林益重之,而家由此益替。”又有:“生怫然曰:‘僕所以不愛膺肉者,聊以報知己耳。豈貨肉哉!’拂袖而歸。”這大概是除去寧採臣之外又一品德高尚之士,不慕錢財,亦不求美色。

故事中對某一故事情節的描寫,往往及其傳神。如《嬌娜》中,言嬌娜為孔生療疾一段尤為精彩,語言幹練,條例流暢,可謂敘事之典範。例:“乃脫臂上金釧安患處,徐徐按下之。創突起寸許,高出釧外,而根際餘腫,盡束在內,不似前如碗闊矣。……女收丸入咽,曰:‘愈矣!’趨步出。”似乎有大家風範,其治病之手段方法均不能不使人著迷。又有《連城》中男女一笑定情,為人歎羨:“逾數日生偶出,遇女自叔氏歸,睨之,女秋波轉顧,啟齒嫣然。生大喜曰:‘連城真知我者!’”

除去對人物愛情的描寫,故事中所表達的一些道理,所揭露的一些事實,也令人深思。如《嬌娜》中“色授魂與”與“顛倒衣裳”的愛情觀論。異史氏曰:“餘於孔生,不羨其得豔妻,而羨其得膩友也。觀其容,可以療飢;聽其聲,可以解頤。得此良友,時一談宴,則‘色授魂與’,尤勝於‘顛倒衣裳’矣”。《畫皮》中異史氏曰:“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為妄。然愛人之色而漁之,妻亦將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還,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哀哉!”故事的重點在於作者對人生事物的感悟,似有嘆世人之愚,未能識真愛,未能識真人。或許,作者也有對人不能識自己之才的隱晦表達。《連城》中作者對一笑定情的評判,可謂別出新意。異史氏曰:“一笑之知,許之以身,世人或議其痴。……僅傾心於峨眉之一笑也。悲夫!

《公孫九娘》這是一篇不同於其他故事的愛情故事。先有朱生求陰魂,再有萊陽生與公孫九娘相見,而結果卻不語一般故事相同。萊陽生被公孫九娘怨恨,萊陽生未能與公孫九娘取得圓滿結果,似乎是萊陽生的錯誤,但仔細想想,愛情的錯誤不在於一人,更何況,天災人禍的巧合也會影響愛情的結局,為愛情的真實性蒙上一層薄紗,造成難以想象的後果。正如美國電影《魂斷藍橋》一樣,上天對一個愛情開了一個玩笑,只是這個玩笑造成了一個悲劇的結局。又有異史氏曰:“香草沉羅,血滿胸臆;東山佩玦,淚漬泥沙。古有孝子忠臣,至死不諒於君父者。公孫九娘豈以負骸骨之託,而怨懟不釋於中耶?脾膈間物,不能掬以相示,冤乎哉!”世間多有冤情,總是文正公在世,也有無可奈何之感。或許,我們應該多一份理解,多一份諒解,多一份寬容。如此,我們或許會減少不必要的誤解造成的悲劇。

《香玉》之愛情,最是讓我感覺不同,遂有以下幾點感觸。文中寫“遂相狎。”黃生與花妖俱是飢色之者,大概作者所做故事中,大都相遇未及便是交好,令人難解其意,或是作者心所念著,亦或是當時社會風氣如此。又”每使邀絳雪來,輒不至,生以為恨。“得隴望蜀,黃生之貪慾,世間人大都是此貪慾。又“女曰:‘妾不能如香玉之熱,但可少慰君寂寞耳。’生欲與狎。曰:‘相見之歡,何必在此’。此中降雪猶如嬌娜,均是良友,可敬。又“ 恨極,作《哭花》詩五十首,日日臨穴涕洟。”感情之事誰人能夠言清,黃生先前得隴望蜀,未見對香玉痴情之極,然而失去後卻是痛不欲生,極力嘆惋,或許,人人知其為能有,而不知其已然有。當已有的失去後才知自己擁有的也是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可是此時已是為時晚矣。《紅與黑》中於連槍殺德雷納爾夫人後方知自己不可失去她,而於連死後德雷納爾夫人亦知自己的生命已隨於連而去。現實總是告訴我們,不是人人都能像聶赫留朵夫一樣有“復活”的機會的。又“乃與生挑燈至樹下,取草一莖,布掌作度,以度樹本,自下而上至四尺六寸,按其處,使生以兩爪齊搔之。”花妖已有人趣,讀來失笑。異史氏曰:“情之至者,鬼神可通。花以鬼從,而人以魂寄,非其結於情者深耶?……仲尼讀《唐棣》而曰‘未思’,信矣哉!”情不隔物種,至情相通。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人愛自然,自然為人,此是大愛。願人人有大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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