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不起房租的幣圈大佬

付不起房租的幣圈大佬

他整天在客廳玩手機,靠點外賣度日,但只要一接到電話,第一句永遠是“我現在在美國”。

付不起房租的币圈大佬

劇照|搶錢大作戰

躺賺

盧工曾是我們三個房客中最悠哉的一個。

房東二十八歲,他租來親戚家的房子,再將其中兩個房間租出去,我一間,盧工一間。初次見面,我們仨寒暄了幾句,盧工一直死盯著手機,悶頭說自己姓盧,是工程師。房東說這位是小唐,剛畢業不久,是做金融的。一聽我是做金融的,盧工馬上抬起頭,站起來和我握手,兩眼放光,“做金融的厲害啊,輕輕鬆鬆就賺到幾百萬。”

握完手,盧工進屋捧出來兩瓶XO:“晚上做幾個菜,聚一聚,把這兩瓶XO喝了。”晚上我們一起吃飯,他絕口不提那兩瓶酒的事。

盧工三十二歲,單身,個子不高,膚色偏黑,圓圓的臉略顯富態,梳著八十年代的中分頭,頭髮油膩膩的,走路時手背在身後,挺著肚子踱著外八字,氣定神閒的。他說自己在一家工程公司做管理,具體哪家公司他沒有透露。

房東愛下廚,做了菜總叫上我們一起吃,我執意要AA,給房東錢他不要,我就不好意思再坐上餐桌了,盧工回回安然自若地蹭飯,後來房東做飯的次數也少了。

我和房東剛回南寧不久,最大的共同話題就是買房,過去半年,南寧的房價一下往上竄了50%。我們問盧工前些年怎麼沒趁著房價便宜的時候入手,盧工搖搖頭,說我們目光短淺;“年輕人別急著買房,像我一樣跟著老師做點投資,一天賺千把塊錢,等到有錢了,要什麼有什麼。”

我們每天朝九晚五,盧工經常一整天都“葛優躺”在沙發上玩手機,我們開玩笑說他這個工程公司的管理級別一定很高,班都不用上。盧工很是不以為然:“上班有什麼出息,我以前在工地那麼辛苦,別說買房了,連個好點的房子都租不起。”說完又會拿出手機給我們看:“現在我跟著老師炒幣,一天賺千把塊,多好!”

共同富裕

過了半個月,我才從盧工的描述裡明白他做的事情。他加入了一個炒幣組織,有老師帶著他們炒,還會定期上課。他們炒的是一種“拆分幣”,每拆分一次就能賺到不少錢,這些幣在一些特定的地方還能用來支付。

盧工說自己認識的誰炒比特幣賺了二百多萬,他後悔沒有早點拿出錢投資。現在他在自己的幣裡投了十幾萬,每年能賺個兩三倍,他的錢在賬面上顯示不斷地增長,但從沒有提取出來過。

我很驚訝,盧工整天把金融掛在嘴邊,怎麼連最基本的金融原理都不懂。我跟他講資本資產定價模型,風險資產的收益率=無風險收益率+風險溢價,他的幣無風險收益率不到4%,每年賺兩三倍,實際上風險非常高,投進去的錢極有可能全部損失。而且,虛擬貨幣至少有幾千種,人們只知道漲了一個比特幣,其餘跌的幾千種聽都沒聽過。

盧工覺得我書讀得很多,但是見識太少。他的幣現在十幾萬人炒,很快就會有幾百萬人炒,以後肯定和比特幣一樣。而且他的幣定期拆分,設計非常巧妙,永遠不會崩盤。還總在我耳邊說上班沒有前途,跟著他炒幣有多麼賺錢,勸我去聽老師上課。

他本來是學土木的,剛畢業時,在工地日曬雨淋,一個月也就賺兩三千塊,後來聽人說炒股來錢快,把幾萬塊錢積蓄全投了進去,開始賺了點錢,2015年股災,一下就虧得差不多了。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跟著朋友去參加了一次講座,認識了現在帶他炒幣的老師,初嘗甜頭後,慢慢融入了本地的幣圈。

我問他,這位老師怎麼不悶聲發大財,還要帶著你們一起炒,盧工一臉鄙夷,覺得我思想覺悟太低,說老師很無私的,想帶著大家共同富裕。他還告訴我,南寧一起炒幣的人很多,一些小便利店、土特產店和茶葉店,還可以用這種虛擬貨幣支付。

我又問他賺了那麼多錢,怎麼不買房,或者買輛車,每天跟著我們這幫小年輕租房擠公交車多辛苦,盧工臉憋得通紅,半晌才說錢拿去買房太可惜,先把錢都放在“拆分幣”裡,等賺大錢了要什麼有什麼。

我想辦健身卡,盧工推薦了一家,雖然貴,但很多有錢人都去,他勸我要多和有錢人待在一起才有前途。我辦了卡後,客戶經理送了幾張游泳池免費體驗券,我拿回來隨手扔在電視櫃上。

有一天晚上盧工忿忿地說,自己被健身房的客戶經理忽悠著辦了卡,花了他兩個月工資,我才發現我扔在電視櫃上的體驗券被他拿走了。

房東過生日,叫來一大幫朋友來家裡吃飯,我和盧工也被請上桌,盧工一邊說著“四海之內皆兄弟”,一邊挨個地加了房東朋友的微信。

幾天之後,房東敲開我的門,提醒我注意一下盧工。他覺得盧工可能是搞傳銷的,他加了房東朋友的微信,挨個叫他們去一個地方上課,說的盡是投幾千塊每年賺幾十萬的事情。“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真照他說的每天賺幾千塊,還用得著在這和我們一起租房。”

美國夢

再後來,盧工說他要去美國考察一個大項目。他神采奕奕地調出手機裡的地圖,把美國的位置放大給我們看,“我做投資,必須得親自去考察過才行。”他想拉我和房東跟他一起投資這個項目,說做成了起碼要賺一百萬。我和房東以買房需要錢為理由拒絕了。他又說去美國花費多,自己的錢全投在幣裡面,想向我借一筆錢,等從美國回來連本帶利還給我。

我們不為所動,他一臉恨鐵不成鋼:“錯過了這次發大財的機會,以後你們就是求著我,我也不會帶你玩了。”

大概過了兩個月,央行宣佈虛擬貨幣非法,盧工每天陰著臉,眼神也逐漸灰暗下來,他還是整天在客廳玩手機,但只要接到電話,第一句永遠是“我現在在美國,很忙的”。一直在“美國”忙碌的盧工基本不做飯,靠點外賣度日,客廳茶几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餐盒和吃剩的水果,菸頭和菸灰滿地都是。

房東起初會幫盧工打掃,有一天,盧工坐在沙發上鼓搗他的幣,房東拖地時讓盧工抬抬腳,盧工左手夾著白沙,隨手把菸灰彈落在剛拖過的地板上,隨後站起身回房,腳踩過過房東剛擦過的地板,留下一地沾滿黑點的拖鞋印。

房東第一次朝盧工發火,並抬手掃落了茶几上的外賣餐盒:“你能不能自己打掃一下?我不是你的傭人!”盧工好像沒聽到,一邊關房門,嘴裡還在嘖嘖驚歎,今天又賺了一千多塊。

後來盧工消失了一段時間,再出現的時候,他臉上又掛滿了神采,說自己剛剛從美國考察回來,準備投資一個比比特幣還有前景的大項目。他問我是不是做金融,能不能貸點款給他,我告訴他我做股權投資,不做信貸。他覺得非常可惜,但同時表示如果我能想辦法貸點款給他,他願意帶我一起發財。

付不起房租的币圈大佬

劇照|搶錢大作戰

一個週末的下午,我躲在房裡看小說,客廳裡傳來一陣電話鈴聲,盧工接起電話,慵懶地說“我現在在美國”。過了一陣,盧工大聲嚷起來,“我從來沒騙過你一分錢,你投的錢一分都沒到過我手裡”,“我騙你幹什麼,我自己也投了十幾萬”,“你現在就想退出來,你這輩子還能翻身嗎”?

這以後,盧工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有時候乾脆幾天都見不到人,偶爾見到也是行色匆匆的樣子。

消失的幣

臨近交房租的時候,盧工還是見不到人,房東發微信他不回,打電話也永遠是忙音。房東租的是親戚的房子,盧工不交房租,就得他先墊著。

後來房東終於等到了盧工,盧工眼裡佈滿血絲,腿一瘸一拐地,房東告訴他租約到期了,兩個星期前就該交房租了。盧工不耐煩地說,我前段時間就賺了幾十萬,會差你那幾千塊房租嗎?盧工那間房的房租一月九百,加上水電費也就一千出頭。房東說那你先把房租和欠的水電費交了吧,盧工說過幾天,啪地鎖上房門。

又過了一個多星期,盧工還是沒動靜,房東再次讓他交房租的時候,盧工說自己賺大錢了,要換個好點的地方住,過幾天就搬走了。房東說那也行,就先把盧工那間房掛在網上招租了,盧工說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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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照|搶錢大作戰

兩週後,盧工的房間租了出去,新租客是房東的鐵哥們,房東讓盧工儘快搬出去,盧工又說自己還沒找到合適的房子,過段時間再搬。房東讓他補上房租,他又拖延,房東和新租客懶得再跟他糾纏,索性報了警。

警察來了,盧工一直坐在沙發上抽菸,菸灰落了一地:“我有的是錢,過幾天我就把房租給你。”他啞著嗓子,聲音裡帶著哭腔:“我現在腿不太方便,等好點了我就搬出去。”警察認定這是民事糾紛,得雙方協商解決,做了個記錄就走了。

新租客把東西全部搬來了,在客廳沙發上睡了一個多星期,盧工依舊住在房間裡,也不提交房租的事。兩人忍無可忍,趁盧工出去的時候,用備用鑰匙打開盧工的房門,把他的東西全部收拾好,扔在了樓道里,又叫人來換了大門和房門的鎖。

盧工的房間裡全是吃剩的外賣,還有幾個爛蘋果,房間散發著一股餿味,地上全是油漬,房東擦了一個下午,沒擦乾淨,準備第二天去買潔廁劑再擦。房東把新鑰匙交給我,順道帶我參觀了盧工的房間,已經透了一下午的氣,那股餿味依舊揮之不散。

尾 聲

一兩個星期後,我在門口遇到了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們問我盧工是不是住在這裡,我和他是什麼關係,我說盧工搬走了,我和他不熟,僅僅合租過一段時間。我問他們找盧工幹什麼,他們說盧工在外面欠了錢,有人託他們找他聊聊天。男人進屋找了一圈,沒有找到盧工的痕跡,警告我有盧工的消息要馬上通知他們。也不知盧工的腿是不是被他們打傷的。

那些男人又在小區樓下徘徊了幾天就不見了。後來我和房東都買了房,搬出了合租的地方。

我再也沒有見過盧工。

關於他的最後記憶,是為了那兩瓶XO,他在房間裡翻箱倒櫃,最後癱坐在沙發上,像一個賭氣的小孩:“我的酒不會丟的,我就在這等著,等他們回來再找找看。”過了一會,房子的新租客也回來了,抄起椅子要朝他砸過去:“還來挑事?還欠著兩個月房租沒給,什麼時候結一下?”說著就把他趕了出去。

房東回家後告訴我們,盧工下午打電話找他,他沒理。盧工在南寧室外高溫三十多度裡等了我兩個多小時。新租客說那兩瓶XO是他拿了,他看盧工欠了房東兩個多月房租,覺得好哥們太吃虧,就扣下了那兩瓶酒。

“還別說,我嚐了嚐,酒應該是真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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