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鸳鸯嘴上的胭脂,闻林黛玉的袖香,贾宝玉有恋物癖还是太下作?

在曹雪芹生活的时代,讲究男女有别,强调授受不亲,哪怕是表面上的庄重,也得时刻保持,否则便如同犯了天条一般,给自己引来祸事。可是,《红楼梦》中的男一号贾宝玉,却偏偏喜欢在内帷厮混,完全不在意这些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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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尚未登场前,曹雪芹便借着冷子兴之口,向读者转述了这位宝少爷的奇谈怪论:

“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

在冷子兴看来,贾宝玉“将来色鬼无疑了”。可是,一旦我们真正读过《红楼梦》,便又会发现,贾宝玉虽然未能摆脱情欲二字,却也与贾琏、贾贾蓉之流截然不同,绝非是贪恋美色的下流坯子。至少,在他顽劣的皮囊下,还有一颗孤傲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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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红学专家认为,贾宝玉这个人物形象,具有曹雪芹“自传”的色彩。在创作贾宝玉时,作者并没有刻意将其塑造成一个完美形象,而是瑕瑜互见。贾宝玉除了顽劣,还时常做出些令人捉摸不透的怪诞行为来,其中便包括对女人的胭脂和香味十分痴迷。

按冷子兴所讲,贾宝玉周岁时,便显现了“酒色之徒”的痕迹:

“那年周岁时,政老爹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伸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那些脂粉、钗环抓来。”

在过去,孩子满周岁时,家长会进行“抓周”,来试探他(她)将来的志趣。这虽然没什么科学依据,却反映着人们对孩子的期许。试想,一个男孩子伸手去抓胭脂水粉和金银首饰,也着实令当父亲的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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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不仅幼年时对脂粉好奇,长大后也延续了这一怪癖。袭人规劝贾宝玉时,曾有这样一句:

“还有更要紧的一件,再不许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与那爱红的毛病儿。”

这里面,“不许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算是一语双关。胭脂本就是擦在女人嘴上的,而从纵观整部《红楼梦》,贾宝玉不仅吃脂粉盒里的胭脂,而且还喜欢吃涂在女人嘴上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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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在第二十三回中,贾宝玉在前去见父亲贾政时,遇到了金钏儿等一群丫环。当时,金钏儿拉住贾宝玉,并悄悄地调侃道:

“我这嘴上是才擦的香浸胭脂,你这会子可吃不吃了?”

第一次读到这里时,内心深处还是颇为震惊的。堂堂荣国府的宝二爷,竟会去吃丫环嘴唇上的胭脂?结果,再往后读时,还有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鸳鸯奉贾母之命,来请去给贾赦请安,贾宝玉竟然又央求着要吃鸳鸯嘴上的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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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前文金钏儿调侃贾宝玉不同,这次全然是贾宝玉的本性流露:

(贾宝玉)回头见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脸向那边低着头看针线,脖子上戴着花领子。宝玉便把脸凑在他脖项上,闻那香油气,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腻不在袭人之下,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赏我吃了罢。”

鸳鸯是贾母身边最为信赖的大丫环,虽然地位不及主人,但在荣国府里也算是位人物了。而且,按照贾宝玉的人品,绝不会公然侵犯鸳鸯,他的言行虽看似乖张,却并非有意亵渎,而是一种近乎“纯情”的审美,以至于给人一种“恋物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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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和姊妹、丫环们厮混的贾宝玉,头脑中对男女的界限并不清晰。虽然在神游太虚境时,贾宝玉和秦可卿成亲洞房,醒来又拉着袭人偷试云雨情,但他并非像贾琏、贾蓉那些纨绔子弟一样,虽然渐通人事,却从不屑于去做那些低俗龌龊之事。

可以说,贾宝玉酷爱胭脂,一方面说明他对情欲有着原始的冲动,另一方面又暗示着这颗情种特殊的审美情趣。在一点,可能便是警幻仙子形容贾宝玉时所用的“意淫”二字。值得一提的是,书中的“意淫”,当是取意“美好但不切实际的幻想”,并非作为贬义词而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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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书中情节,贾宝玉对胭脂的痴迷,无疑可以视为“恋香癖”。说到这里,还有一个情节隐喻了这一点。在第十九回中,贾宝玉和林黛玉在房中独处,两人交谈时,贾宝玉忽然闻到林黛玉袖中发出一股幽香。此处,曹雪芹用了四个字来形容贾宝玉的感受——“醉魂酥骨”。脂砚斋在此设评称:

“好像似淫极,然究竟不犯一丝淫意。”

贾宝玉这种“醉魂酥骨”的感受,若放在旁人身上,自然是风流下作了。可是,贾宝玉虽是颗情种,却偏偏又不是个品行卑劣的人。联想到贾宝玉喜欢吃人嘴上涂的胭脂,也应与脂砚斋的评价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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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我们基本可以肯定,贾宝玉讨鸳鸯嘴上的胭脂也罢,闻林黛玉袖中的幽香也好,都不是风流下作的表现,只不过是一种“恋香癖”罢了,也可以理解为是“恋物癖”,与他“重女轻男”的思想如出一辙。也正因如此,警幻仙子才称贾宝玉为“古今天下第一淫人”。


本文资料引自:《红楼梦·脂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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