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思念的火花(外一篇)

故事:思念的火花(外一篇)


思念的火花


消防部门有个专业术语叫暗火,暗火就是闷在那里的烟,它鬼一样地悄悄酝酿着,一旦时机成熟便会大燃,所以消防兵最怕这种火。自从马冬来探亲回到部队,人就变得神经兮兮的了,他说发现一种火甚至比暗火还厉害,如同宇宙神秘的黑洞,再高的科技也难查到。战士们都听得莫名其妙,马冬来却不往细里讲,最后是队长率先觉出了门道说:“你就只讲那个洞怎么暗。”马冬来说:“实话实说,这火藏在人的心里,所以我说它比暗火还要暗。”队长读书比较多,他先是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似地连说:“高级高级,真是高级,马冬来回家探亲准是遇见事情了。我们应该懂得人心也有火,这是科学。”队长的评价很到位,但马冬来依然木头似地立着,他也许听清了,也许根本就没听,没有人知道马冬来心里还惦记着老家的马三叔,那场火不仅烧得莫名其妙,而且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很丢消防兵的面。

马冬来的老家地处大山深处,村里的劳力都涌到城里去挣钱了,守家的全是些老人妇女儿童。村里的水泥路很光滑,于是疾驰而过的车辆便成了杀手,去年五岁的二娃子就被一辆大卡车撞死。村里时不时有生人溜进来,嘴上讲的是走亲戚,实际上盯着小孩打坏主意,于是一些孩子莫名地不知去向。

三叔家被火烧是在大年初五,一清早他家的鸡窝便鬼打墙似地冒烟,尽管火势未能蔓延,但场面却把人吓坏了,吓得三叔几天不说话,小娟子更是多日不出门。马冬来初六回家的,村人远远见了便逗他说:“消防兵回来啦,你是专家,好好帮忙查查吧。”马冬来立刻去问三叔:“是否有爆竹飞进村里?”三叔说:“村里规定爆竹只在广场上放,离我家鸡窝远着呢。”马冬来又问三叔:“得罪过什么人没有?”三叔说:“我马祥瑞领着个孙女过日子能得罪谁?小娟子才六岁能得罪谁?”马冬来再问三叔:“俊义和素华知道这事不?”三叔说:“他们两口子三年没回家了。”马冬来转来转去地看,可什么线索也没发现,于是有人开玩笑说:“马冬来只会开消防车。”马冬来装着没听见,他心里琢磨肯定是人为的,临走时对大家说:“各位都要注意哦,农村没有消防兵,一旦烧起来了就不是小事情。”说完再看身边几个人,他们嘴角上都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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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时间并不长,当春节的爆竹劈里啪啦再次响起,马冬来突然又想起了去年村民们的那种笑容,所以马冬来特意买回一个微型灭火器,他放到桌上后,父亲扫了一眼告诉儿子:“咱家不会失火,买它的应该是马祥瑞。”母亲接着说:“是的,给你三叔拿去吧,昨天晚上又着了,这次烧的不是鸡窝是草垛,你专门搞消防的,如果再查不出原由,人家可真会笑死你了。”马冬来知道这不是儿戏,但他的直观感觉里突然想起了在外地打工的俊义和素华,马冬来问母亲:“他们两口子今年还是没回?”母亲说:“听说正攒钱盖房呢,素华在饭店刷碗,俊义在当保安,挣的就是一个春节加班费。”

第二天一早马冬来就去三叔家拜年,也想顺便看看着火的草垛。太阳刚露头,—些窗子里已经酒气飘香地喝上了。进了三叔家,院门开着,几只鸡正缩在房檐下晒太阳,一只芦花鸡警觉地扫了一眼进来人后又把头低下了。马冬来一眼就看见了草垛,水浇的痕迹早已结冰,那感觉与去年是一样的。闲来无事的村民似乎也在盯着马冬来,很快便有人跟了进来,一个说:“冬来冬来,今冬又来了?马三叔是火烧旺运呢,他好福气,否则这房子早烧没了。”又一个说:“已经两次啦,不知哪来的火?我看是鬼火。”马冬来像上次一样仔细地查来查去,发现草垛与火源根本不搭边,于是直起腰身说:“又不是爆竹点燃的。”马三叔轻声说:“是的,草垛里根本没爆竹,是大年里有人专门欺负我,冬来我给你跪下行不?这火烧得我心慌意乱啊。”马冬来说:“我比你还心急呢,但也只能慢慢查。”三叔一听即刻变了脸:“冬来不是我小瞧你,现在我准备去找公安。”马冬来说:“找公安也行,找了公安立案再查。”说完掏出手机替三叔打了过去。过了许久公安才来人,大概也是刚喝完,他们红着脸在房前屋后转了几转,随后便将三叔带进屋问:“你家是否被人仇富?房基地是否有纷争?此前得罪过什么人?”三叔一一作答。大概还惦记着喝酒,公安说:“先立案,现在治安复杂,这事急不得。”说完跨上摩托一溜烟地走了。

马冬来从未见过这种毫无线索的怪事,直觉告诉他村里肯定有个大老鼠躲在一处偷着乐。就是这时马冬来对暗火有了更深的理解,暗火就是宇宙黑洞,看不见摸不着,三叔家一个老光棍一个留守儿童,那个放火的一定是攒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恨。他又想起了俊义和素华,问三叔说:“两口子知道不?”三叔说:“电话当天就打过去了,俊义说房子不是没着吗?你说他这是人话吗?”马冬来说:“这是人话,只是这话太不负责任。”马冬来心情郁郁地回了家,母亲问:“查清了吗?”马冬来说:“交给公安了。”父亲说:“我总觉得是有人在戏弄你马三叔,真要害人就直接把房子点了。”母亲说:“那得多大的仇啊,你三叔谁都不得罪,灭火器还是给他拿过去吧。”公安肯定不会因为草垛再来,但马冬来却未死心,他每天都会到三叔那里转一圈,知道他进来三叔也不理,任他随便转。马冬来也不理三叔,他相信事情肯定是人为的,他甚至想到哪天在他院子里蹲个坑或者睡在他家一晚,也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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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情没有查出,马三叔却没闲着,那天他忽然忙了起来,先是哗哗啦啦扫完院子,扫完院子不久就来了郭先生。郭先生是坐着三轮来的,仙风道骨,一袭青衣,脚踏黑布白底鞋,两只手放在身后,扬头眯眼,谁见了都知是个文雅人。郭先生进院子后轻轻咳了几声,横竖里扫了几眼,看了鸡舍转猪圈,很负责地钻进西山墙的厕所,捂着鼻子出来后,地阁方圆、阴阳八卦、东西南北、上天入地一通,接着猴子一样地骑上墙,额前手搭凉棚放目四望。骑在墙上的郭先生煞有介事地告诉马三叔:“我这人不保天不保地,三皇五帝到如今,你这门楼还是收拾一下吧,现在门楼是尖顶,改它一个平,为啥要改平呢,你看对面那座山,尖对尖来顶对顶,相克啊。”马三叔问:“我怎么改?”郭先生说:“门顶落下来补上九个啤酒瓶,便是多了九门大水炮。九连环,环连九,从此你家再无愁。”马冬来听着乐了,心想这狗东西学问不浅呢,水炮是我们消防队的专用词,能让你随便乱喊?他回头再见马三叔时,激动全写在他的脸上,连蹦带跳地跑到墙根说:“多谢郭先生,您是我的大恩人,我家从此再无灾了。”郭先生并非没注意马冬来,见了马冬来那身绿,觉得很碍眼很令人不舒服,于是一张窄脸便存了几分轻蔑的笑,咳了一声后接下的话是说给马冬来听的:“大千世界,天地乾坤,我郭绍和不是讲迷信,风水的事别说消防队,你就是调来多少武警部队特勤兵,它也一样搞不清。”马冬来知道他话里有话,接着说:“看看庙里多少香,多少人庙里磕了多少头,你这水炮若能显灵,国家就不用消防队了。”郭先生是仙,一句话就把人搁那了:“什么是科学?你小兵蛋子还没搞懂。”马冬来本想与他再论论,不料三叔已将他拉进屋里,马冬来只能走了,走到门口不服气,扭头冲窗子喊起来:“神鬼当道,你就是八个神仙也不管用。”

回到家的马冬来躺在床上,梦中都一直在琢磨三叔家的火到底何处来。

三叔家安静下来了,门楼装了九门大水炮,三叔的气色也好了许多,小院子偶尔会传出哼哼唧唧的小调,但马冬来心里仍有疑虑,因为马三叔家的案子还没破。那天夜里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随后又刮起西北风,马冬来决定再去看一看草垛,这是最后一次,探亲假已经快到期了。山区冬日里的太阳刚刚升起,天空现出一些不太真切的蓝,春天要来了。马冬来没有看见三叔院子里的鸡,却看见银白的雪地上有一只火柴盒,他发现了秘密却不急着往前走,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时看见窗子后面有一张脸,马冬来说:“小娟子一个人在家呢?”小娟子说:“我爷睡觉呢。”马冬来又问:“又想妈妈了?”像是存了一汪长久的泪,小娟子说:“我要你领我去找我妈。”马冬来说:“你妈在深圳,几千里地呢。”小娟子还是那句话:“我要你领我去找我妈。”马冬来不关心小娟子的妈,他只关心雪地上的火柴,真正的搜索是贴着地面展开的,沿着歪歪扭扭的小脚印,马冬来的目光被引到了西墙根,那是郭先生曾经骑上墙的地方,在这墙头上郭先生给三叔安了9门大水炮。马冬来开始寻找墙缝,不想墙缝里居然有火柴盒……马冬来悄悄问小娟子:“你如果想去找你妈,就告诉我你家的火是怎么燃起来的,好不好?”小娟子说:“是我用火柴点燃的,因为我想让我爸妈回来。”小娟子说完闭上眼,马冬来立刻把小娟子抱在怀里,小娟子脸上露出笑容,马冬来一瞬间看清了她雪白的牙齿和两个小酒窝。

马冬来回家后就给俊义打电话,马冬来说:“俊义哥,你三年没回家了吧?”那边说:“是的,家里不就那点破事吗?公安局没查清?”马冬来说:“俊义哥,如果我告诉你火是谁放的,你可别害怕,放火的是你家小娟子。”对面先是粗重的喘息传来,然后说:“冬来,你再瞎扯就没啥意思了。”马冬来说:“不是瞎扯,你还是回家看看吧。”那边声音猛然高起来:“我就不信小丫头能放火,她想烧死谁?”马冬来不生气,依然低着声调:“你和素华最好把孩子接过去,孩子想你们呢,是不是没钱……”俊义烦了:“是没钱啊,你知道这边幼儿园要多少钱吗?上学要多少钱吗?房租要多少钱吗?知道我们才挣多少钱吗?”马冬来说:“一条狗离开爹妈也会叫唤的,何况一个孩子?”“谁是狗?”刘俊义急了。马冬来正要解释,对方的电话已经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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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冬来就要返回部队,临走时他想着把那个微型灭火器送给三叔,这样两人的隔阂就消除了,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带着一些诡异的笑。马冬来进门就喊:“三叔,三叔。”马三叔在屋里应声:“滚吧马冬来,赶紧滚回你的消防队去。”马冬来怪怪地瞅了一眼马三叔:“门楼水炮真威风啊,三叔我就要滚回部队啦,只是有样东西要送您。”他说话时已蹲在西墙根,左一下右一下深深浅浅地往外掏,满怀狐疑的三叔见了正要问,眼见马冬来一盒火柴拿在手,举着用力摇,火柴盒沙沙响。马三叔直勾勾地望着马冬来:“谁放的火?”马冬来说:“三叔,火是怎么烧的,知道了吧?”随后嚓地一声点燃,妖艳细小的火苗颤颤悠悠在空中抖了一下径直飞进草垛,干草迅速欢快地烧起来,马冬来说:“着了着了,它就是这么烧起来的。”三叔恶劣的情绪瞬间点燃,驴一样扯起嗓子叫起来,草垛吱吱漫延越烧越旺,马冬来用灭火器喷出去,然后蹲下身子问小娟子:“以后不可以放火了,很危险。”小娟子说:“我要你领我去找我妈。”“你妈妈就该回来了”,马冬来说,“你爸爸妈妈忙,他们在忙着给家里盖新房呢。”说话间,小娟子冰凉的脸贴在他的耳根上,用细小的声音说:“这事谁也不要告诉,你听清了吗?”马冬来说:“我听清了,听清了,我谁也不要告诉。”

马冬来走得毅然决然,原本想给三叔送个灭火器,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把火点燃了,回到部队的马冬来很担心,若是俊义三叔他们追问自己,自己该怎么解释,就说是一场模仿的消防演习吧。

那天真有一个电话来了,刘俊义很重地咳了一声说:“马冬来我想问你,小丫头到底为啥要放火?”马冬来说:“小娟子她承认啦?”俊义说:“她从小就这么胆大妄为,长大了不是要杀人放火啊?小丫头究竟想烧死谁?”“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马冬来说。接下来俊义问:“我家小娟子是不是有些精神问题了?”马冬来告诉他:“这个我不懂,你找心理专家去咨询一下吧,我只能告诉火光最美。”俊义说:“火光很美?火光多么可怕。”马冬来说:“其实可怕的是暗火。”俊义没听懂:“暗火是什么火?”马冬来没有回答。片刻,对面的口气柔软了很多,俊义说:“冬来兄弟,求求你告诉我,小娟子到底为什么放火?”马冬来仍旧没有回答,为什么放火?马冬来想起了一个童话,童话里的火光很是美丽,不仅承载了幻觉与想象,也令人记住了火的好。马冬来想到了很多很多,当他终于回过神来,发现电话那边已经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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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邻居

客厅里那面雪白的墙也确实寂寞很久了,直到李明新把所有硬件都置好,那面墙依然空着。李明新犹豫到底该给它挂个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一幅字画,什么人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既要符合自己心境又不能俗气。最初李明新想到的是字幅“难得糊涂”,很快便觉得现在到处都是郑板桥的字,那些把糊涂喊得最欢的其实未必明白,时间久了别说主人,就连那面墙也可能糊涂了。

不久以后李明新终于把字画挂了上去,那天他走过小区大门时看见一只鸟从眼前悠然飞过,脑子里顿时冒出“轻拂巨浪”四个字,鸟与人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一只鸟倏然掠过,可李明新偏就想起了这词,世事无常,鸟去哪里无人问津,但人活世上却必须有一颗鸟儿般“轻松”的心,这或许是一种心理暗示,走出小区的那—刻,李明新甚至感到对这个词有些相见恨晚了。其实李明新选择“轻拂巨浪”并非空穴来风,最近身边有几件事连在一起了,先是表弟出车祸,来得突然且匪夷所思,日常里的表弟行事沉稳,走路从不摇头摆尾、东张西望,更不会穿越斑马线闯红灯,可那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表弟刚拐上东大街,一辆奧迪斜刺里冲过来,把他撞倒压折了一条腿。奧迪的司机承认喝多了,问题是那酒鬼怎么偏就被表弟遇上?前几天李明新一个朋友出差到沈阳,家里却没来由地起火了,朋友十分肯定离家时关了电闸,那火怎么烧起来的?类似的人生福祸,让李明新的情绪有了雾霾。那天他把“轻拂巨浪”四个字挂上墙后,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一个人常常需要一句话或几句话时时提醒一下的,如果懂得了一个“轻”字的含义,生活中面对大波小浪时就可以活得轻松一些。

李明新所住的小区位于城市边缘,是难得的一处宝地,窗前临着一条河水,远处是翠绿山峦,他搬进来恰是春风拂面的好季节,推窗望去满眼都是盛开的山花,时常有匆忙的蜜蜂、孤独的蝴蝶、细小的蜻蜓悄无声息地飞进房里落在“轻拂巨浪”四个字上,李明新看在眼里,就那么轻轻地看着它们,他很愿意让这些客人进来参观,直待它们心满意足地离开。好环境不仅仅指风景,邻居也是,李明新和敏红认为好邻居并非酒友牌友麻友,应是那种不爱串门、互不干涉却又见面点头一笑的人,两相无争安静作伴。李明新真的很幸运,对门住着很有身份的王局和刘姨,老两口不养猫不养狗,偶尔听到王局在楼道里咳嗽以及他们早起打太极拳归来的声音。他们养了很多绚丽多姿的花,那天李明新往楼上走时正巧邻居打开大门,扑面而来的是一个大花房。李明新知道高低,平日见面他虽不叫王局刘姨,但会首先露出笑容。这个方法是他从网上学的,一个帖子说“无论生活对我们多么不公平,但只要懂得快乐因子带来的愉悦与微笑,你的幸福指数就会有提升”,李明新知道自己年轻,还在俗人的日子里一溜小跑,他脸上惯常流露的笑不是附庸风雅装腔作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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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有人敲门,李明新打开后愣住了,眼前是一堆青枝绿叶,随即便看清了后面的那张脸——刘姨。“作家就是坐家,你整天敲电脑熬夜我都听见了,给你添点儿绿色环保吧”,刘姨没有进屋的意思,她站在门外继续说,“这是扶桑牡丹,日本进口货,每周浇它一次水就够了,水浇多了反而伤根”。事情来的有些意外,李明新说:“您送这么漂亮贵重的花,我都不好意思接了。”刘姨立刻用长辈的口气说:“瞧不起了是不?我家花多,你若喜欢养着便是了,记住每周只能浇一次水。”说完她轻轻往里推了一把李明新帮他关门,如同关自己的门一样。

李明新与敏红结婚两年,眼下还无养花的闲情,花进了屋,李明新决定将花摆在窗前,那花亭亭玉立真不一般,花高一米,叶阔枝嫩,进口的扶桑牡丹,光听这名字就知珍贵了。阳光恰好照在窗前,李明新顿觉幸福指数上来了,他钻进卧室对敏红说:“都说远亲近邻不如对门,刘姨把花养到这个地步大概需要几年时间吧,多好的人。”敏红正在弄孩子,门口的事情她早已听见,忙说:“看把你乐的,不就一盆花?平时不来往,要真喜欢她就不会送人了。”李明新觉得这话有些冰冷,追问敏红:“你这是什么心态?”敏红说:“那么好的花她凭啥给你?”李明新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给块乌云就黯淡的人,听了敏红的话他也有些糊涂了,是啊她凭什么给我?这花是不是生了病?他再去窗前看了一遍,那花水滴滴的,精神状态特好。难道它有毒?李明新立刻想起有些花不能在房里养,比如夹竹桃就对人体有害。李明新迅速打开电脑在网上查,关于扶桑牡丹的全是褒奖:扶桑牡丹,别名朱槿,锦葵科常绿灌木,叶似桑叶,黄、橙、粉、深红等色,重瓣,树型优美,花朵硕大,既有蔷薇的艳丽亦有牡丹的富贵,素有中国蔷薇之美誉。不过李明新也发现了问题,刘姨给的并非日本进口,而是来自马来西亚的国花。李明新迅速告诉敏红:“刘姨给咱的是马来西亚国花,应该没啥问题。”敏红说:“想不通,李明新我告诉你,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是个没来由的事儿,我就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会把马来西亚国花送给你?我们对她可是毫无用处的。”李明新了解敏红,她每天坐在银行里看着飘飞的钞票,觉得既不是酸葡萄也不是黄柠檬,生活里的她不攀比不嫉妒不羡慕,受不了别人的好。自由撰稿人李明新虽然不会将敏红写进文字里,却知道她的心思,当初恋爱时李明新一眼就看出这个继母身边长大的女孩有些神经质,看似冷漠清高,其实带着一些自卑封闭,可第一次见面李明新偏就被这个小巧玲珑的面孔吸引了,她那种总是担心伤害的样子,她那种有些躲闪却善良如羊的表情、既明澈又复杂的眼神,反而让李明新增加了自信。孩子一岁多敏红还时常抻着脖子问他:“当初你究竟爱我什么?”李明新总是用同样的语气回答:“应该说很大程度上是你的清高与自卑。”敏红继续追问:“清高听起来还好,可我俞敏红凭何自卑?我倒觉得你不够自信。”李明新知道女人有时不讲道理,于是心不在焉地应道:“好好好,自卑自卑我自卑,你是临风沐雨的女人花,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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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多了一株花后,李明新再见刘姨或王局时,脸上的笑容明显延长了。李明新按照刘姨的嘱咐每周给花浇一次水,也许是职业习惯使然,闲来无事时,他的脑子浮想联翩地揣摩起花,静止的植物虽然毫无声息,但立在那里依然是生命,它有自己的思想吗?从对门到了这里,它是不是觉得陌生?内里的变化也难察觉,看不见生长听不见青色的血液在流动,但只要有了阳光有了水,带个好听的名字立着,是不是觉得自己像被人拋弃的小女孩?李明新找出尺子给它量了身高,写在一块胶布上后小心翼翼地贴在花盆上,起身时发现敏红正冷着嘴角看自己:“这也值得记录啊?”李明新连说:“我想看看它的成长。”

过了不久,李明新的姨妈来了。此前李明新与敏红住在棚户区,拆迁时临时住在姨妈家里,搬进新居后李明新几次提到什么时候让姨妈来看看咱家,没想到姨妈居然不请自到,更令人莫名其妙的是她不知怎么进的小区,且径直敲响了李明新的家门。李明新问姨妈:“您连个电话都没有,怎么找到的啊?”姨妈说:“我就随风走的,脑子一热就到啦,哈哈哈。”敏红不太喜欢姨妈,敏红不喜欢的原因是姨妈整天喜欢拎个绣花布兜神神叨叨信些鬼神什么的,她初—十五定要上香,逢年过节必拜观音。敏红把孩子生下来时,姨妈大仙似地立刻确定孩子命里缺金,满脸神秘地告诉敏红:“金木水火土,得缺啥补啥,咱就在名字里头补。”闲不住的姨妈进了家门,李明新先问了表弟那条腿,姨妈说:“好多了,唉,那个日子他不该出门,怎么就忘了查查黄道吉日呢。”说完她拧了脖子四处看看找到话题:“硬件软件都不错,房子风水很好,只是你这轻拂巨浪是啥意思?”李明新说:“随便找的字幅挂上去的,没啥意思。”姨妈听后眼里放出一道光,看上去讳莫如深像是有话难以说出,然后指着扶桑牡丹说:“这花你也敢养?”敏红带着一些得意说:“这是对门的局长夫人送的,马来西亚国花。”“啥马来西?”姨妈表情严肃,“这是扶桑牡丹,名花,不是随便能养活的,你们胆子真大,再说扶桑听起来像服丧,很忌讳的”。姨妈的话一出口,空气大变,房里如同进了鬼似的,李明新忙说:“我们不迷信的,照您这么说,牡丹就是母亲单,我同学王国军就是亡国之君、李冬梅就冬天没了,现在人们喊的老公最早还是喊太监的呢,懂吗姨妈?”姨妈据理力争:“那车牌为啥都选888、666、999,就不选444?”李明新说:“那些人怕死呗,不过我家没车。”

话不投机,等到敏红留姨妈吃饭时,姨妈说道:“这不请自到的饭我不能吃的,你们忙你们的,大家好自为之吧。”说完就走。李明新与敏红面面相觑,两人很快想起姨妈家最近的事,比如表弟那条腿,比如姨妈上街买菜被小偷掏个精光,比如姨妈广场舞跳得正欢时银行卡里神鬼不知地变得分文皆无,两人同时看到了眼前的花,很快想到了刘姨王局的独生女,她为什么总是带着孩子回来,怕是离婚了,王局也是三天五日在住院。李明新本不迷信,姨妈的话他完全可以不理,但有些声音进了耳朵就难出去,此前的阳光被一块乌云遮蔽了。李明新转头问敏红:“姨妈的话你信不?”敏红说:“我不信,你信吗?”李明新说:“我也不信。”可事情蹊跷,那晚半夜孩子发烧了,体温近40度,李明新看着敏红,敏红看着李明新,突然一致地将目光投向了那株花,深夜的扶桑牡丹黯然静默,这几天长出的紫色花苞在灯影里如一只只神秘莫测的眼睛。“我怎么有些害怕,它们像在看着我”,敏红说完怯怯地仰起脖子问李明新,“你姨妈身上是不是带了病毒啊?”李明新说:“也许,不过有没有病毒只能问她了。”敏红说:“轻拂巨浪不是挂在墙上吗?可我心慌得很。”李明新说:“不说了,相信科学吧,医院就是科学。”说完他便抱起孩子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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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孩子住过几次院,但今天似乎比任何—次都严重,诊断很快出来了,大夫说:“住下观察吧。”大夫的意思是从现在起孩子不能回家了,李明新听后搞不清现实与幻觉的关系了,现实是孩子确实生了病,幻觉是为什么偏偏姨妈来了孩子就发烧?医院里人满为患,个个神情焦虑,尤其是那些萎在墙角的乡下人,脸上毫无表情。敏红的脸色也难看,李明新说:“再不能把它留在家里了。”敏红懂得那个它是谁,问李明新:“可是你又能把它送给谁?”敏红强调的是送,李明新说:“是啊,我能送给谁?”他这时想的已不是送而是如何处理,必须将它处理,必须顾及到敏红,因为这些年敏红愈发缺少安全感了,她的那种神经质只有自己清楚,日常李明新早起不叠被,敏红回身便指着床头说:“不叠被子家里会出病人的,只有病人才会把被子瘫在床上。”走在马路上尽管李明新始终让敏红走在里边,可敏红的一只手还是小心翼翼地紧拽着自己。她的饭局晚了,自己总要到现场接她,李明新曾经让她打车回家,敏红说自己怕的就是那些司机。李明新最怕的还是两人吵架,一旦吵起来敏红的杀手锏就是“我怕你行不?我想死”,那一刻李明新的腿当即就软了。

敏红就着话题不放,继续问李明新:“你的扶桑牡丹送给谁,这事只能你自己办了,听清了没有?”李明新在心里对自己说:“是说我呢,我就是那个始作俑者,你真就信了姨妈的话?扶桑、服丧音同字不同,本就不该把扶桑理解成服丧,话虽这么说,可姨妈那阵风到底还是吹得心里不安啊。”李明新在想如何处理它,但不愿像刘姨那么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过李明新也不想毁了它,于是想送到园林处去,只是园林处在远郊,搞不好人家会以为你是神经病,好端端的一株花这么远送来,难道它是世界上最难养的植物?接着李明新又按写作程序设计,突然灵光闪现,原来上帝关了一扇门也开了一扇窗,李明新立刻释然了。回家后李明新静坐在家等候,等候太阳落山暗夜聚拢。入夜的小区,静谧间流动着醇厚的青草味道,微风细拂,路灯夜眼一样睁着,怀抱花盆的李明新如同胆小如鼠的贼害怕被谁看见,将扶桑牡丹放在路边后很快逃之夭夭,走了很远后李明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路灯下孤独的花儿已变得扑朔迷离,李明新在心里说:“再见吧亲爱的,盼你能够找个好人家。”

太阳照常升起,城市灿烂如初,李明新觉得一切都变得更加真实了,心也安稳得不再那么飘了,他推开窗子放眼望去,恰有一群白鸽响着唿哨飞过,李明新突然觉出一个轻字,真的很轻,轻得如同羽毛似地没有知觉,他探出窗子望了下去,马路依然闪着光亮,令路边的扶桑牡丹不见了。不见了就是被人拿走了,拿走了李明新就心安了,至于是什么人拿走不重要,重要的是几天来的沮丧烟消云散了。李明新四肢松弛、双臂大开,站在窗前胡乱蹦跳了几下,然后做了个鬼脸欢天喜地跑进屋里。生活曲线前行,谁不曾住过院呢?谁又不曾遇到机缘未合的事呢?几天后孩子出院回家了,不过一场流行感冒,现在又喜鹊似地开始嘎嘎说笑起来,敏红满脸桃花:“小东西你笑谁呢?”然后又问李明新:“你知道儿子笑谁呀?”李明新说:“当然是笑我,对门也在笑我,天下最大的傻瓜就是把别人当傻瓜,让他笑吧,笑总比哭好。”敏红接着说:“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提了晦气。”看见敏红好心情,李明新很想扯起嗓子唱歌。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只是各自隐私不同,历经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小小风雨,李明新不愿对人去讲。他看到了刘姨和王局,还是老样子,伴随早晨太阳升起出去健身,他们不加入任何队伍,而是在小区一隅悄悄打太极,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李明新不打太极,他知道太极练的是内功,内功就是一股不动声色的沉稳之气,含而不露,面对眼前一切物我两忘,既熟视无睹又漫不经心,由此领悟到那个不为人知的轻字,看来将“轻拂巨浪”做得更好理解更透的人其实早已大有人在。

故事:思念的火花(外一篇)


李明新再次遇见对门的这个或那个,心情到底还是不如从前,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但话还是会说。那天李明新没来由地说了一声:“刘姨好,王局好。”对方说:“好好好,你也好。”只是表情是木的。表情的变化使李明新多了一只窥探的眼,一天李明新告诉敏红:“最近情况不一样呢,楼道里没有王局的咳嗽声了。”敏红说:“那他们能去哪?去南方度假?听说很多人在那边买了海景房。”李明新说:“他们已经经不起风吹雨打了。”敏红说:“你这写作的脑瓜子还是比较聪明的,你不是可以轻拂巨浪吗?”其实对门的没有出去,那天李明新和敏红在楼道里遇见刘姨拎着保温桶往上走,李明新一问,刘姨说:“老头子又住院了。”李明新故作吃惊:“严重吗?”刘姨说:“多年的老病号,他住在那里才放心。”两人进屋后,敏红像是想起啥事,用手摸着孩子说:“咱们是否该去医院看看,我们可是欠着一个人情呢。”李明新说:“倒霉的花也算人情?”“我想去看看,也应该去,因为你收了人家的礼”,敏红灵敏的神经又触动了,“你说它值多少钱?”李明新说:“不就一盆扶桑牡丹吗?”“医院要去,我估计它不会超过两百。”敏红说。现在两百能买些什么?两人计算的结果是可以买些老年奶粉、再买些粗粮饼干和无糖八宝粥,这样双方可以扯平。动身时敏红又起了心思:“我们是不是送他一束花?”李明新连说:“免了免了,这样不跟小孩子打架一样了吗?”敏红说:“你的轻拂巨浪呢?你那不是轻,我这才是轻,我愿意加一些钱。”知道拗不过,李明新就说:“买花也好,买花也好,看望病人就得送鲜花。”

医院真是做生意最好的地方,周边的商店满面春风,买花时李明新问敏红:“要哪种?红玫瑰还是白玉兰?”敏红果断地说:“康乃馨。”李明新和敏红脚步轻缓、眉头微皱,轻轻走进病房,刘姨王局绝对没想到对门的邻居两人会站在病房里,刘姨对敏红说:“你们太客气了,怎么找到的?”敏红说:“王局是大领导,哪个医生会不认识?”王局靠着雪白枕头呵呵地笑,床头摆满了造型各异的花篮,他们的一束康乃馨显得很是渺小,这时敏红不知哪来的机灵,毫不犹豫地径直把花塞进王局怀里:“祝您身体早日康复。”有了亲密接触,彼此就与往日寒暄不一样了,敏红认真地询问病情,刘姨认真地回答:“谢谢你们,他不过是老年三高,没有大问题。”敏红连说:“那就好,那就好。”这时刘姨突然问敏红:“前几天孩子也住院了?”这个问题来的突然,如同掉下一个茶杯打碎一般,幸好敏红脸不变色心不跳,她轻轻撩了一下头发说:“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是流行感冒发烧了。”接下来的话题就有些勉强了,也许是年龄差距,也许是平日交往少,也许是某些心理作怪,只是不知短暂的沉默里是否都想到了扶桑牡丹?半小时后他们就离开了。走出医院时,李明新突然觉得非常无聊非常后悔,便问敏红:“我们这是干嘛呢?”敏红很兴奋,她边走边告诉李明新:“没干嘛呀,我看刘姨就是个女特务,难道你没看出她始终在注意咱家呢。”李明新说:“我们不该来的,更不该送什么康乃馨,你要知道刘姨两口子也不傻。”敏红说:“现在谁傻呀,都是假的,我是故意刺激她。”说完她给了李明新意味深长的一个笑。

故事:思念的火花(外一篇)


再次听见楼道出现咳嗽声时,王局已经出院。敏红随即猫一样地问李明新:“刘姨会不会进咱家?”李明新说:“不会。”“如果她进来怎办?”李明新说:“那就待客呗。”敏红说:“若是她问起那盆花该怎么回答?”李明新说:“她不会来的,永远不会来的。”李明新忽然觉得有些累,这个话题他实在不想再说了。敏红说:“如果她来了问起,我们要口径一致,就说有人非常喜欢它,不由分说地把它抱走啦。”李明新说:“那个不由分说的人是谁?是你还是我?”近期确实有人进过他们家,一次是李明新的小舅子,一次是敏红的同学刘曼丽,一次是速递业务员。那天眼前站着刘姨时,李明新终于佩服敏红了。刘姨满脸堆笑地站着,这时李明新才发现眼前的刘姨比同龄人年轻,一个闲适的官太太,不可否认地散发着中产阶级的圆熟。刘姨拎着礼物说:“现在小孩的奶粉还是进口好,我特意让人从国外捎来的。”敏红不停地说:“刘姨坐,刘姨坐。”刘姨没坐,眉毛乱颤无声地环顾了四周,眼睛倏忽黯了下来,那速度一点都不比姨妈慢。敏红有些坐立不安,李明新点燃了香烟,刘姨连忙伸出胖嘟嘟的手一边指点一边说:“你怎么能在屋里抽烟,就不怕伤了你老婆的身体吗?”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敏红迅速把门关死,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李明新说:“她啥都知道了。”敏红说:“她真像一个女特务。”

李明新再见刘姨或王局时,脸上又照旧有了阳光灿烂的笑容了,事情心照不宣、风平浪静,敏红做饭时都偶尔会悄悄乐一下,李明新知道她乐的什么,心想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呢?水做的还是泥做的?李明新认为老婆是塑料做成的,既真实又虚幻,既可爱又心疼,既坚硬又柔软。

那天李明新接了电话出去,走过小区大门时无意地往警卫室里看了一眼,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看一眼,一个身材细高的保安立刻把他拦住了,保安说:“我们已经等你几天了,看看这盆花是不是你家的?”李明新故作吃惊:“我家从不养花。”保安满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李明新,然后目光在脸上停住:“可监控里怎么看着像你呢?”李明新笑着说:“你是抓贼吗?”保安说:“也真奇怪了,问了许多人都说不是自己的,好端端的一盆花怎么就扔了呢?”李明新往里一看,扶桑牡丹搁在后面窗台上,心里有些不满意了,这花需要阳光,怎么可以摆在后窗台上呢,应该放在前面窗台上来,保安的素质咋就这么低啊?走出大门时李明新突然想到了刘姨和王局,保安说问过许多人,想必他们也问了她或他……

故事:思念的火花(外一篇)


秋风乍起,天高云淡,一年一度的国庆节很快到来,商店门前响着跳水跳楼促销价的大喇叭,广场上搭起了舞台,树上挂起了发光的小彩串,主街道上布满了红灯笼,最显眼的是花,随风摇曳,热烈奔放地盛开着。节日最大的好处是购物,李明新和敏红准备去超市抢特价货。依然是敏红走在里面李明新走在外面,接近迎宾大道路口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眼前陡然现出一面巨大的“墙”,目光所及的是“欢度国庆”四个大字,由无数鲜花组成,正肃穆地等候在节日的秋风里。李明新说:“真美啊,鲜花做成的字。”敏红也说:“是很美,这得需要多少花啊。”两人放慢脚步近前,只见“墙”下还有一大片花,与头顶标语不同的是它们并非组成的字,而是列队整齐地排在地面,尽管是配角,看上去依然气势非凡。敏红伸手拽了一下李明新轻声说:“全是扶桑牡丹耶。”其实李明新早已看清,只是不想指明,他想起今天路过门卫室发现那盆扶桑牡丹不见了,它去了哪,李明新无法知道,他背着手在那里转悠,突然眼睛盯在一块胶布上,那上面的字迹分明是自己的,数字也是当初自己写下的。李明新蹲下来仔细端详,茫茫人海真是有缘啊,这花如今长得更加漂亮了,桑叶般的叶子已由当初的浅绿变成了深绿,花盘层次分明,树型优美硕大。敏红既看花也看人,看了一会儿她才问李明新:“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李明新说:“信就有,不信就没有,我是不信。”敏红说:“你要真能不信就好了。”李明新说:“你的情绪垃圾太多了,如果我们连平常日子都担当不起,那样蚊子都会变成恐龙的。”李明新不知道敏红是否看见了那株花,他知道这个女人既是见了也不会告诉自己的。

两人购物结束大包小包地进了家门,李明新扯过椅子连鞋都没脱下,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幅“轻拂巨浪”的字幅摘下来了,但雪白的墙不能空着,几天后李明新请人写了“吉祥如意”四个大字,他往上挂时问敏红:“你觉这隶书怎样?”敏红连说:“好,很好,我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吉祥如意多好,隶书多好,隶就是利,人活着不就图个大吉大利吗?”



作者简介:吴刚,中国铁路总公司广州局职工,已发表各类作品数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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