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的关键词：忽悠
正如中国人民一样，现在全世界人民都无比盼望新冠疫苗的到来。
好消息倒是接连不断，“重大进展”“研制成功”的新闻一个接一个，让人感觉疫苗已经近在眼前了。
但有话直说，先泼一盘冷水：新冠疫苗离真正问世，还差得远。
搞疫苗，真没那么迅速。我们出生时打的卡介苗，研制成功用了40年；这几年很热的HPV疫苗，研制成功用了29年；再想想非典，如今都快二十年了，疫苗不还没出来吗。
为什么这么费劲？一句话概括，就是因为我们的忽悠水平还不够。
疫苗的关键词，就是忽悠。
简单科普一下疫苗的原理。打个比方，有一座城市（人体），城里住着千家万户（细胞）。城外有许多小强、蚊蝇、老鼠……（各类病毒），总试图溜进来。
比方说，一只野老鼠溜了进来，它就会潜入一户居民家，偷吃偷喝，疯狂繁殖。直到把这家吃干榨净，繁殖出数以万计的老鼠，又各找一家潜入，然后再重复这个过程……直到到处都是老鼠，把全城都给淹了。——这就是病毒的致病原理。
警备队（免疫系统）自然不会坐视，发现鼠患后，就组织治理，命令全市城管及各小区保安（负责杀灭病原体的T细胞）开展全力扑杀。于是，城管和保安们拉起队伍，抄家伙开干，把老鼠消灭掉。——这就是人体对抗病毒的原理。
这里面的问题在于，从发现鼠患，到灭鼠力量就位，不是瞬发的，而有一个反应和组织的过程。这段“空窗期”，正是老鼠疯狂繁殖扩张的黄金期，等灭鼠力量就位时，老鼠也已颇具规模，开始爆炸性膨胀了。于是，常常是城管和保安们杀到手抽筋，结果老鼠反而越杀越多。这种情况，就要靠紧急调度和培训更多的城管和保安（调动更多的免疫T细胞），以及呼叫外援（吃抗病毒药），来全力遏制老鼠增长势头。如果再遏制不住，老鼠多到无法控制，那就回天无力了。
可见，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那个“反应和组织的过程”。如果没有这个时间耽误，全市城管各小区保安发现老鼠时就直接自行就地扑杀，那么，老鼠就根本没有发展壮大的机会，很轻松就被全灭，掀不起任何风浪。
——疫苗的原理，正在于此。任何疫苗的基本操作，就是试图使身体省略掉那个“反应和组织的过程”，对病毒第一时间露头就打，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
但“反应和组织的过程”又几乎无法省略。警备队的程序意识很强，不允许城管和保安们自行组织，必须经过报告、决定、授权，程序都走过了才让你行动，哪怕是市长来说情都不行。（就像我们无法用大脑意识来指挥植物神经一样）
唯一的例外，是先例。
比如，此前有小强入侵过，警备队留下了备忘录，把小强记录在案了。那么，当小强再来的时候，城管保安们就可以不经授权，直接自行武装、就地扑杀。
正如得过麻疹的人以后不会再得一样，因为麻疹病毒已经上了备忘录，一旦出现，体内的免疫T细胞不需经过免疫系统调度，就能瞬间自行活化，把麻疹病毒当场消灭，人就不会生病了。
——所有疫苗，正是在这个“例外”上做文章，想方设法把某种病毒录入免疫系统的“备忘录”里。
理论上讲，让人得一次病，就把这种病毒录入“备忘录”里了，但这样风险太高，万一病得治不住呢。
于是，人们就试图能找到一个方法，既让免疫系统响应，又不让自己真得病。
比如，专门弄来几只打残了的小强拉进城里。警备队一看，嚯，来了您呐！于是启动机制，调度城管保安进行扑杀，同时记录在案。得，这就OK了，等小强真正来的时候，城管保安们无需走程序就直接开干，打得它们连门都摸不进来。
像这种“专门弄来几只打残了的小强”的操作，就叫做疫苗。
疫苗疫苗，疫病的小苗。用苗头性的问题来引发重视、启动程序。医学术语叫“诱导机体产生免疫应答”，用人话说，就是忽悠——忽悠自身免疫系统，让它在并无真正入侵的情况下认为有入侵，从而为以后可能的入侵做好准备。
所以说，疫苗的关键，就是忽悠。比如预防天花，就是采集些牛痘（牛痘病毒是天花病毒的近亲，对人基本没有危害）溶液涂在伤口上，相当于凑一些残弱的西贝货忽悠免疫系统启动，做好应对此类病毒的准备。
后来的疫苗工艺，是先培养出病毒，再将其灭活，然后注入人体。这叫灭活疫苗，原理就像刚才说的把小强弄残了再拉进来，忽悠警备队记录在案，以获得下次类似情况的免授权。
近年来，忽悠技术得到进一步优化。科学家们渐渐摸清了警备队的特点：虽然它执行程序很严格，但同时也很机械。比如辨认老鼠，就只认它的头脸、胡须、尾巴这些特点，符合了就能认定。也就是说，只要符合关键指征，哪怕只有一截老鼠尾巴，都能被警备队当作是老鼠，进而认定鼠患。
于是，科学家就充分利用警备队的“愚蠢”来忽悠它。比如，砍下些老鼠尾巴、老鼠耳朵之类的部件，套在玩具老鼠身上；或把仓鼠之类没有危害的宠物做个整容，打扮成老鼠的样子。这样就可以低风险、高效率地忽悠住警备队，从而启动灭鼠机制。
前者，就是重组基因工程疫苗、核酸疫苗的原理；后者，就是减毒流感病毒载体疫苗、腺病毒载体疫苗的原理。它们加上前述的灭活疫苗，就是我国当前新冠疫苗紧急研制的5条技术路线。目前，陈薇少将带队取得重大进展、进入了临床试验阶段的疫苗，就是腺病毒载体疫苗。
当然，以上种种，都是忽悠免疫系统的理想情况。但谁都知道，忽悠这事儿，往往是设想很美好、实操很惊险。连赵本山忽悠范伟都差点翻车呢，更何况我们要忽悠的对象，是堪称世界上最精密的人体？
疫苗的难度正在于此。
一方面，是细到巅微的忽悠操作。我们都知道，越是大方面，比如国际局势、人类命运，忽悠起来越容易；而越是细节问题，比如你手上有几根指头，嘴里有几颗牙，这些忽悠起来越难。
而病毒的大小，差不多相当于一粒米缩小几十万倍。这样的精细程度，忽悠难度可想而知。要把毫末之至的病毒打残同时又能辨认，或者想要砍下它的某一个部件，成功骗到免疫系统的识别，恐怕难度系数要比“焊雷管、锯灯泡”这样的民间绝活都高得多。当然，事实上也不可能真的用焊、锯，而是得通过基因编辑、传代培养、化学合成等复杂且非常费工夫的操作，既需要水平，又需要运气，更需要时间。
另一方面，是弄假成真的忽悠风险。疫苗的本质，其实就是弱化残化后的病毒，万一处理得不彻底留下了活口，或者病毒一时蛰伏装死，或者它像蛇一样砍成几截还会咬人……把这玩意儿注入体内，岂不相当于直接开门揖盗、把自己忽悠瘸了？
历史上因注射疫苗而致病的例子并不在少数。因此，需要以极其审慎的态度，对疫苗进行临床试验、观察分析、综合评价。也就是说，即使已经研制出了疫苗，但这仅仅是个开头，必须经过大量样本的实践支撑，既检验它的忽悠本领，又考察它的安全性能，只有确定其忽悠精准有效且风险微乎其微，才有可能面世。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疫苗到底究竟有多难、有多慢。
诚然，应当有足够的自信——我们对新冠病毒的经验、教训、案例积累、研究水准，都是世界领先的。并且我们还有强力的资源，有伟大的国士，有过硬的团队，有创造奇迹的各种条件。
但是，优势可以加快进度，但不能脑补规律；国士可以逆天改命，但不能颠覆科学。疫苗的面世，需要时间、需要运气、需要一步一个脚印，绝不能头脑发热，靠“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方式来下指标、赶进度。
就我们而言，不妨在保持信心的同时，也保持耐心和平常心，多给国士们一些时间，多给科学规律一些尊重。
同样重要的，是要充分认识到“忽悠”这个关键词。
要知道，忽悠一个细胞很难，忽悠一个人却蛮容易的。
比如，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搞出一些虚假宣传，用忽悠式自嗨来鼓舞所谓自信，无实事求是之意，有哗众取宠之心。
此照片系陈薇率团赴非洲前打疫苗的留影，而非亲自试验新冠疫苗。
比如，对疫苗的进展程度，进行诱导性、带节奏的渲染，搞得仿佛已经大功告成、明天就能为全世界供货一样，忽悠老百姓的信心投资，以便在资本市场割一波韭菜。
再比如，针对疫苗的长周期，秀一波反向操作，质疑科学、鼓吹秘方，又是双黄连抗病毒，又是打苯酚治肺炎，人家在前线御敌拼命，他们在后方忽悠吸金。
这也再次印证了，关于疫苗，关键词是忽悠。
只不过，有的忽悠，是全力以赴忽悠免疫系统；有的忽悠，则是全力以赴忽悠人民群众。
都能忽悠瘸啊！
看法即价值
閱讀更多 徐老遊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