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8日,中國投資人圈中流傳著一份微信聊天記錄:管理著2348.57億美元的橋水(Bridgewater Associates LP)“爆倉”了。
當晚22時,橋水創始人瑞·達利歐在個人微博上聲明:“我保證橋水是安全的。今天在中國國內傳聞橋水“崩潰”(crashed)或“遇到麻煩”(is in trouble),我向你們保證這是完全錯誤的,橋水一切安好。”
橋水成功預測了2008年金融危機,這次卻沒能倖免。一份3月18日的橋水《每日觀察》,詳細列出了旗下基金2020年以來的回撤情況:
全天候(10%vol)下跌了約12%;
全天候(12% vol)下跌了約14%;
全天候中國(人民幣)下跌了約9%;
絕對阿爾法(12% vol)下跌了約14%;
絕對阿爾法(18% vol)下跌了約21%;
絕對阿爾法主要市場(14% vol)下跌了約7%;
絕對阿爾法主要市場(21% vol)下跌了11%;
最佳投資組合(10% vol)下跌了約18%。
全天候和絕對阿爾法,是橋水兩大知名的策略產品。
這份《每日觀察》還寫道:“不要對這些數字抱有太確切的態度,在這個不穩定的環境中,這些數字並不確切。”
這符合橋水宣揚的“絕對透明和絕對坦誠”的文化。
2020年1月,達利歐在CNBC的採訪中還勸告投資者加大投資,不要持有現金,“現金就是垃圾。”
3月15日,英國金融時報公開了達利歐的一份聲明,他頗為懊悔,“我們很失望,因為我們應該像2008年那樣賺錢,而不是賠錢……回想起來,我們應該降低倉位風險。”
金融時報在這篇報道中還指出,橋水的旗艦基金今年下跌約20%。例如絕對阿爾法系列,由於主要押注股市上漲和美國國債收益率上升,受到的衝擊最大。
而今,儘管橋水暫時回擊了“爆倉”傳聞,但用巴菲特的話說:“在潮水退去時,你才知道誰在裸泳。”
對沖!對沖!
橋水一直是對沖基金的“代言人”。
根據彭博社消息,3月16日,橋水已經在歐洲的法國、德國、西班牙、意大利、荷蘭等國,建立140億美元的股票空頭,其中包括1.763億美元做空英國建築材料公司CRH,10億美元做空德國軟件公司SAP。
另外,橋水還以7.5億美元做空荷蘭光刻機制造公司ASML——一家扼住全球芯片製造業咽喉的公司。
對沖基金的“做空”作法,是在預期股票價格下跌的情況下,從養老金計劃等機構投資者那裡借入股票,並及時賣出。等待股票價格下跌後,再用低價買回等額股票,從中獲取差價。
對沖基金是新大陸的發明。隨著二戰硝煙散去,美國市場開始成為金融市場遊戲規則的制定者。
1949年,社會學家、《財富》雜誌編輯A.W.瓊斯創立並定義了最基本的對沖基金邏輯:用空頭平滑風險,用槓桿擴大收益。
這種操作手法,讓市場下跌也可以成為獲利機會。隨後幾十年,對沖基金在歷次經濟週期中,展現出獨有韌性。
不過,由於本輪經濟週期各項資產跌勢慘烈,橋水上述做空頭寸是否足以讓它明哲保身,有待時間證明。
《稜鏡》通過美國證監會(SEC)官網獲悉,橋水2019年12月6日提交的ADV表格顯示,這家機構的資產管理規模高達2348.57億美元。
2020年2月13日,橋水向美國證監會提交的13F表格顯示,截止2019年第四季度,橋水持有的美國股票類資產97.94億美元,其中前十大股票類資產的集中度系67.42%。
橋水2019年4季度F13公佈的持有標的情況 來源:finbox
目前,橋水還沒到2020年第一季度持倉情況的披露時間。但曾經認為“現金就是垃圾”的達利歐,在黑天鵝到來之前的判斷有待商榷。
2月3日橋水的《每日觀察》顯示,他依然認為對疫情最為敏感的是中國,以及與中國緊密關聯的經濟體,如日本、泰國、新加坡、澳大利亞。事後如達利歐所言,橋水低估了疫情對全球資本市場的影響。
而且,上述信批內容有限,不能全面展現一家對沖機構的策略。
美國證監會並不要求投資機構在13F表中披露債券、外國股票和做空數據,這些都是重要的對沖工具。這就很難穿透多空頭寸、結構複雜、高槓杆的對沖基金,窺探基金經理的層層佈局。
彭博社援引橋水發言人做空歐洲多國股票的評論顯示:“ 我們不會就具體頭寸發表評論,但橋水在全球150多個市場交易,有許多相互關聯的頭寸,用來對沖其他頭寸,而且變化總是在發生。”
這位發言人還說:“在任何時間、查看任何位置,來嘗試確定總體策略都是不正確的。”
像喬布斯一樣打造產品
對沖基金是在冰與火的市場上,與風險翩翩起舞。這非常接近金融的本質——對人性的評估和對風險的定價。
達利歐在他的《原則》一書中告訴讀者,他願意為贏得獎賞而甘願冒險,“同時,與失敗比起來,我對乏味和平庸的恐懼要嚴重得多。”
2015年,橋水成立40週年紀念會 來源:bridgewater
達利歐無疑是最為成功的對沖基金經理。根據福布斯富豪榜,達利歐目前的個人財富高達187億美元。
橋水成功預見了千禧年前後的互聯網泡沫和2008年金融危機,並在危機中逃頂、獲利,逐步被市場追捧,資產管理規模節節攀高。
橋水資產管理規模變化情況,縱座標單位以10億美元計 來源:aum13f
加之《原則》一書的暢銷,達利歐封神。
在橋水的官網上,達利歐被描述為對沖基金界的“喬布斯”。至少在產品策略上,二者有明顯共性。
喬布斯總是推出最簡潔的IT產品線;而讓很多投資者感到迷茫的金融市場中,達利歐同樣簡化了橋水的“產品線”——沒有複雜的模型,沒有讓人記不住的代號,只有兩個主要策略產品,分別是全天候和絕對阿爾法。
全天候顧名思義,無論投資的“天氣”如何,基金都可以獲得穩健回報。在具體策略上,全天候基金採用了各種形勢的對沖,用來平滑風險和收益。
按照橋水的定義,全天候策略對市場是一種中立的態度,不設偏好、分散投資、多空平衡、全球分配、行業輪替、宏觀對沖。
達利歐在《原則》中回憶了全天候的由來。
1970年代末創業之初,他的核心產品是農牧業大宗商品和相關的金融經濟諮詢。當時《每日觀察》記錄的三大主要板塊是穀物和油料種子、牲畜和肉類、經濟和金融市場。
達利歐在《原則》中寫道,他給一個畜牧業客戶設計了一個策略:通過穀物和豆粕的對沖配置組合(二者種植面積此消彼長),鎖定雞肉的飼料成本,從而平滑雞肉的生產價格,以穩定的報價成為“麥樂雞”的原料供應商。
這是全天候策略的雛形,一定程度上穿著投資策略外衣,旨在打造橋水的品牌。
橋水的另一個策略(或者品牌)是1991年啟動的絕對阿爾法。阿爾法是指希臘字母α。在投資領域,隨大盤上漲獲得被動收益,被稱為貝塔(β);通過主動操作,而獲得的投資上漲,則被稱為阿爾法(α)。
絕對阿爾法的含義清晰明瞭,在收益由資產基本面(不斷變化)驅動的前提下,充分利用對沖策略,積極佈局各類型資產,通過交易和配置主動獲利。
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橋水的絕對阿爾法策略一戰成名。由於對危機的預判,並匹配相應策略,該產品在2008年標準普爾500指數下跌37%的情況下,上漲9.4%。
這兩大策略背後,是很多聰明頭腦和精妙的程序,面對千變萬化的市場,也不可能有一個操作的“程序”。只是達利歐通過巧妙的命名,並撰寫詳細的策略說明書,讓這些策略成為對沖基金界的明星產品。
CNBC援引LCH(一家對沖基金FOF)數據顯示,從成立到2017年,橋水實現了對沖基金有史以來最大的累計淨收益——49.7%。
這不等於它的策略具備持續穩定性。《稜鏡》選取“絕對阿爾法基金I”的歷史業績獲悉:2013年的回報率為3.46%,2014年的回報率為2.48%,2015年的回報率為3.34%,2016年的回報率為2.00%。
佈道者難逃市場踩踏
成功的投資要精準把握時間,結合研究、智慧、毅力,以及“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但造神不需要這般複雜。
從紐約開車約一個小時,就能到達橋水所在地康涅狄格州的韋斯特波特。在這裡,達利歐不僅是一位投資人,更是一位佈道者。
就像大多數在財富上獲得成功的人類一樣,達利歐喜歡對比自己的創業維艱和現在的輝煌成就;也喜歡讓更多人知道他的《原則》。
橋水官網上,達利歐的官方愛好是慈善和海洋勘探。
達利歐一直都是優秀的寫作者和傳播者。達利歐1975年在紐約一個兩居室公寓裡創立橋水時,最先推出的是《每日觀察》,一份出售給投資者的信息服務產品。達利歐至今還時常參與《每日觀察》的寫作和傳播。
即便是在這次經濟週期當中,達利歐總能恰到好處地發聲,屢屢登上頭條,讓自己的價值和意志在全世界開枝散葉。
2008年金融危機過後,美國股市進入現代金融史上運行時間最長的牛市,超過二戰後的股市大繁榮。
雷曼兄弟破產以來這十年,標準普爾500指數上漲130%,達利歐的股票組合與標普500指數漲幅基本重疊,同時《原則》一書在全世界賣了200萬本。這本書不僅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榜第一名,也被放進了很多中國基金經理的購物車。
達利歐管理的前100股票組合對應標普500指數情況 來源:finbox
哲學講究觀念先於歷史,一個優秀的投資理念傳播者,事實上可以影響市場。
在文字版的《原則》之外,達利歐還出版了一本156頁的畫冊《成功的原則》,並製作了《原則》的短視頻動畫,讓他的“原則”更易於傳播。
達利歐動畫短片《成功的原則》 來源:openculture
然而,這場看似由疫情黑天鵝引發的危機,也是美國股市連續上漲11年來的資產雪崩。
“橋水虧損的原因之一,就是旗下進行RiskParity(風險平價)策略交易的基金,在前段時間裡重倉了波動率均比較低的美股與高收益債券。隨著疫情衝擊與油價下跌導致美股與高收益債券同時下跌,該基金不得不同時出手股票與高收益債券,從而遭遇了巨大虧損。”社科院世經政所國際投資室主任張明宏在CF40青年論壇上表示,“投資者開始認識到,經濟增長與企業盈利前景不足以支撐當前美股的高估值。”
簡言之,不管是橋水還是其他投資者機構,過去都暢遊在牛市泡沫之中。當泡沫破碎,“大家都在裸泳”。
“人們都是什麼火追什麼,不火的不追……當人們極度悲觀時,他們就廉價甩賣,價格通常會變得非常低。”達利歐在《原則》中寫道,成為一名出色投資者的第一步很簡單:“您必須瞭解週期,並且必須逆週期發展。”
不過,他的橋水正在被市場踩踏,此後能否駕馭“資產過山車”,還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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