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十力:教其本心,育其真性

熊十力(1885-1968),原名繼智、升恆、定中,號子真、逸翁,晚年號漆園老人,著名哲學家、思想家、國學大師,著作有《新唯識論》《原儒》《體用論》《明心篇》等。

清光緒末年,湖北黃岡熊氏有一幼子,極其聰慧。這個孩子不僅在聆聽歷史故事時非常專注,而且在學習《三字經》、四書等典籍時也非常聰敏,表現出驚人的記憶能力。孩子的父親發現這點後,便囑咐他“含蓄為佳”,不用僅重視記誦。遺憾的是,在孩子13歲時,父親生了重病,因無法支持孩子繼續學習而深感遺憾。故而,父親在臨終時囑託孩子:“窮於財,可以死吾之身,不能挫吾之精神和意志。” 這種“貧賤不能移”的大丈夫品格讓孩子淚流滿面,他因而立誓:“兒無論如何,當敬承大人志事,不敢廢學。”這孩子就是熊十力,他因此誓而終身學習,奮發向上。

熊十力在父親逝世後歷經苦辛,卻未曾一日廢學。他雖然加入了日知會、同盟會,還在黃岡軍學界講習社主持宣講工作,宣揚《春秋》、孟子、王船山、黃宗義思想中的民族主義和民權主義,但在政治活動之餘始終未曾廢卻讀書之事,並經歷了從“慨然有革命之志”到“革政不如革心”的轉變。他雖然也認為書院模式不失為儒學教育的好選擇,但他更主張儒學要在現代大學體系中生根,則需要轉換學術範式,既要有研究、傳承,也要有轉化、創造。他還認為蔡元培“兼容幷包”式的辦學,在當時的世情下是難有收效的;而舊學致力於記誦與文辭,新學勇於破壞、輕於宣唱,均無法起到救國救民的作用。因此,他“欲專力於學術,導人群以正見”。

熊十力的教育經歷十分豐富。他不僅做過鄉間啟蒙教師和中學國文教師,而且擔任過北京大學的講師,還先後在武昌文華大學、浙江大學等高校任教,併到中央大學、武漢大學講學。他把教育理念同自身的生命、自己的哲學融在一起,無論順境還是逆境,始終保持著對教育的熱情。他希望通過教育來實現自己的文化理想:“吾國人今日所急需要者,思想獨立,學術獨立,精神獨立,一切依自不依他,高視闊步而遊乎廣天博地之間,空諸倚傍,自誠、自明,以此自樹,將為世界文化開發新生命,豈惟自救而已哉!”

正因如此,熊十力教育思想的宗旨是“明示本體”,即通過運用自身的量智與性智,激發剛健、精進、創造的生命力。在熊十力眼中,人的生命與宇宙之大生命是一體的,教育的目的在於發展人生的豐富意義,實現崇高的人生價值。故而,他非常重視對心的涵養。他教導學生:靜坐、讀書、教課、吃飯、穿衣等都是事,人們並不需要離開生活中的事務去養心,心的存養本身就表現在日常生活中。

所以,熊十力的教學內容是“日用工夫”。他帶給學生的是具有豐富內容的人文教育。他於《復性書院開講示諸生》中明確指出,教學所教“決非高遠新奇之論,更不忍為空泛順俗之詞,只求切近於諸生日用工夫而已”。因此,他對人才的培養傾向於以“通才”為教育目標。他主張將西方哲學納入書院的研習範圍,雖然要以證會的方法為主來學習中國哲學,但對學生的邏輯思辨能力的訓練也是必不可少的。他的基本觀點是:“中西學術,離之兩傷,通之兩美。”

在教育方式上,熊十力注重言傳身教,注重對學生的感召與啟發。例如,他在北大任教時就打破“師生蟻聚一堂”的教學方式,讓學生前往家中,採用更為隨和、自由的講論模式,並隨時指點學生立志、讀書、自省、做人。在學生眼中,熊十力是非常熱情、非常健談、非常直率的。他不僅鼓勵學生髮表新見,不必與教師雷同,而且處處為學生的實際生活考慮。他主張書院應該給畢業學生授予研究院同等資格,不要使學生將書院視為畏途。他還主張書院要效仿現代大學制度、擴大辦學規模,其教育目標更接近於培養現代意義上具有儒家氣象的哲學家,而不僅是傳統意義上的“儒”。他的教學研究直接影響了唐君毅、牟宗三、徐復觀等弟子。弟子們受熊十力精神和人格之感召,在學術上深思踐履,開啟了現代儒學的新篇章,於學界影響深遠。

在我看來,熊十力還有一個很特別的地方:他是當時少有的不藏書的學者。別人也許覺得他貧困,他卻過得充實而豐足。他的人生境界已經超出了世俗與物質的層面。他遠離聲名,甘於平淡,始終以光風霽月的人格美感染著學生,也影響著無數的後來者。

(作者單位系北京敬德書院)

《中國教師報》2020年03月18日第13版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