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記·情書

對一般人而言,情書應該是最投合天性的寫作方式,也許此時此刻寫作才是有效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對情書充滿了美好想象,火般熱情都傾注在華美的句子裡,彷彿每一個字都會發燙。於我而言,看情書的過程中恍惚覺得你們的寫作水平已經很好了……來看一看吧:

張愛玲曾說過:“你沒有早到,也沒有晚到,一切都來得剛剛好。”很慶幸認識你,很高興我喜歡的那個人也是你,都是那麼剛剛好。也許我還沒有資格走進你的心裡,陪伴在你左右,但我想告訴你:喜歡你是我的權力,追求你是我的自由。當你回頭的時候,我會一直在你身後,因為,我在。

喜歡和你一起的每一個瞬間,一起手牽著手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散步,在電影院一邊看電影一邊偷看你帥氣的側臉。吃飯的時候故意夾給你討厭的胡蘿蔔一本正經地勸說是有益健康,你一邊嫌棄著一邊無奈地吃掉。快到期末的時候,拉著我到圖書館,給我補課,還時不時送我一些讓人看不懂用意的禮物……我一直覺得我是個幸運的人,在最美的年紀遇到最好的你。

你走了,我不留你。你來了,我冒著大風大雨也去接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共看的一本書上寫過一段話,“對待一個喜愛的事物,就要給它自由,如果放飛後,不再回來,那你永遠也未曾擁有。若放飛後又回來,那才是真正擁有過的。”很抱歉每一次寫信都不曾說我想你,但只要你來,我都在。

姑娘回眸一笑,彷彿隕石墜落星空,刻在我的心上,久久不能釋然。那一見如故,像風走了八千里,不問歸期;像鯨魚潛於九萬八千里深海,樂此不疲。若姑娘能為我一笑,我必傾盡一生守護你,我愛你,從一而終,餘生請多多指教。

天氣晴了,陽光給萬物鍍上金光,樹枝開始抽條,青草鑽出泥土,不知名的小蟲揹負著金光爬行,我想拍下這世間最美好的景色寄給你,轉過身撞入你的眼眸,卻發現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就是你。

我一直在流浪,卻不曾見過海洋,直到看到了你的眼睛才發現,你的眼裡,藏著星辰大海,從此我不再流浪。

遇見你,不是考上清華般復讀十年,靠錯題取勝,而是命中終須有的緣分,他們說我是天才,不是,我只是擁有能遇見你的運氣。

你在的城市下雨了,倘若思念能匯成一條河,那我一定乘舟而來,我希望你在這場席捲整座城市的暴雨中,獨自撐傘,好讓我的出現像是不期而遇。

聽聞遠方有你,動身跋涉千里。我吹過你吹過的風,這算不算相擁。我走過你走過的路,這算不算相逢。我還是很喜歡你,從一而終,認真且慫。

總追隨前面人的腳步,心裡暗暗祈禱可別被你發現。有一天,雨下得太大了,你走在雨中沒有帶傘,算了,發現就發現吧,我假裝踩住你的腳,捏緊手中的雨傘,終於,你回了頭。

如果這個冬天,你能來牽住的手,我們可以一起看雪放煙火喝奶茶看電影或在寒風中吃烤紅薯,如果你未來,我就買一件長一點袖子的衣服,把手縮好,等來年春天你來握住我溫暖了整個冬天的手,說一句“我來得稍遲”。

我這一生,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信鬼神,不信輪迴,直到我遇見了你。世間情動,不過盛夏梅子酒,叮咚碰壁響。你站在驕陽下,我站在你身旁,那一刻,我想與你有來世。世事情長,吻你萬千。

你說你的相貌普普通通,驚豔不了任何一個人的年少青春。你不知道的是低下頭安靜寫字的你其實很美;揚起臉微微笑的你其實很美;扎著高高馬尾辮的你其實很美……你說你實在普普通通,驚豔不起任何人的歲月,你不知道你一出現,便驚豔了我整整18年,你不知道的事,多的是。(給自己的一封情書)

…………

寫作記·情書


請原諒我摘錄了這麼多,這是做老師的不得不然。這些情書樣本里,絕大部分都是認真寫作,但仍有人還是本能去借鑑甚至直接複製,接地氣的少抒情的多,不過不能苛責罷了。本來誰也沒有要求情書該如何如何寫。假如你寫作的對象是一個長長久久的人,假如你又生活在民國,沒有發達的通訊工具,只能簡簡單單地寫信,那可得好好想想情書該怎麼寫。若每一封都是華麗辭藻,甜言蜜語,我想很難一封一封寫下去。情書去掉那些美好的想象,正兒八經寫起來,還是得有日常氣煙火氣。假設若干年後的我們有機會讀到這樣的情書樣本,想必會饒有興致。手邊這本《朱生豪書信全編》就給我很好的閱讀體驗。朱生豪的這幾百封信都是寫給未婚妻宋清如的,短則一句話,長則數千字,信裡面談學問、談八卦、談生活、談娛樂,談工作,談自家心情,完全可以窺見一個活潑的靈魂在熊熊躍動。真實、敏感、傲氣、勤奮、才氣過人,執著甚至偏執,又不乏幽默可愛,這就是朱生豪。比如看到這裡,我真的笑死了:

“好人:

心煩得要死,可是不再見你一面而死,又有些不甘心。

昨夜夢見漢高祖,他要我把《史記》譯為英文,費了整天工夫,我把《史記菁華錄》上的《項羽本紀》譯完,最後一段譯不出,我便對他說可以不用譯。我告訴他兩句詩句,他大為得意,連忙召集群臣,大開宴會,席上把這兩句詩唸了出來,說是自己做的(‘年年老我春光裡,片片花飛是異鄉’),大家一齊喝彩。我說:‘陛下,你忘了,這兩句詩是我告訴你的。’他惱羞成怒,便把我的手指頭都斫去了。”

……

正常的情感,恐怕是柔和而不失趣味。人類發明情書宣洩心情真是偉大之舉。這種寫作本來就是毫無倚靠,自鑄偉詞,但見格調性情便罷了,可惜可惜,最見真淳趣味的情書裡,我卻看到了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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