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从政治、欲望、传统文化三方面,浅析女性形象的悲歌

文|少女晚安

小说,是一个名族的秘史。——巴尔扎克


陈忠实老先生笔下的《白鹿原》,叙述了清朝末年至建国初期渭河平原上约五十年的变迁史,描写了白鹿两大家族三代子孙为争夺白鹿原的统治权而斗争的故事。

《白鹿原》:从政治、欲望、传统文化三方面,浅析女性形象的悲歌


真实的展现了清末明初到20世纪40年代末中国农村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剧烈冲突。通过深厚的历史意蕴与文化内涵,人物悲欢离合的历史命运,向我们展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民族历史画卷。

余秋雨认为,一部作品的气魄大小,既不是看它所表现的时间和人物的重要与否,也不是看它切入的角度是否关及历史的枢纽点,而是看作者下笔前后是否有足够的历史悟性。

毋庸置疑,陈忠实老先生笔下的《白鹿原》广袤壮阔,凝实厚重。人物的一言一行都被烙上了深深的历史痕迹。

《白鹿原》是一部浩荡的变迁史,也是女性的反抗史。虽谈不上浓墨重彩,慷慨悲壮,但也算是光亮耀眼的一笔。在菲勒斯中心主义迹象十分明显,甚至贯穿整部作品的始终,塑造了传统宗法制度浸润下的男性形象,也同样塑造了个性鲜明,血肉丰满的女性形象。

一、浅析《白鹿原》中的女性悲剧形象

(1)传统观念操控下的顺从者

吴仙草,是盘龙镇中药材收购店的掌柜吴长贵的三女儿,也是白嘉轩的第七房妻子。吴仙草的婚姻是典型的传统父母包办式婚姻。对于一个传说“命硬连续克死六房女人”的白嘉轩,作为盘龙镇四大富户之一的吴长贵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女儿当做“礼物”送给白嘉轩是为了报恩,报答白东家当年的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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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的婚姻,吴仙草是没有发言权的,任凭父母安排。对于丈夫的要求,她是绝对服从,将丈夫视为“天”。一个从小接受传统思想熏陶的女子,深知为夫家传宗接代是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她便塑造了典型,一生为白家生育过8次,在白家心目中,媳妇就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婆婆对吴仙草疼爱有加,让她掌管家里的大小事情,是因为她的“三从四德”言听计从。丈夫对吴仙草温柔体贴,是因为她完成了白家最大的心愿——传宗接代。事实上,她在白家是没有说话的权利,也没有作为白家女主人的地位。就连临死前想见自己的女儿一面,也在白嘉轩的欺骗中草草了结。

(2)传统文化浸染下的毒害者

田小娥,是陈忠实老先生在写《白鹿原》时构想的第一个人物,也是作品中最具悲剧性的女性。在包办婚姻的迫害下,她被父亲卖给了大自己几十岁的郭举人做妾。在郭家,她受尽屈辱,毫无尊严。用她自己的话,活的连狗都不如。在压抑的生活下,黑娃的出现给她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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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内心也寄于过一个正常普通人的生活,迫切希望和黑娃逃跑,哪怕讨吃要喝也不嫌。当黑娃和小娥的私情败露后,父亲田秀才想尽快将这个伤风败俗,丢尽自家脸面的女儿扫地出门,就像铲除庭院里的一泡狗屎一样嫌弃,要求女儿从此不准再上门。

离开郭家,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表面上看似幸福生活的开始,却是悲惨命运的加剧。当时的传统社会背景下,根本容不得一个女子的堕落,世俗的眼光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女子能够正常的生活下去。

被黑娃带回原上的小娥,没有得到父亲鹿三的认可。无奈只得带着她住进了村口的烂窑里。而小娥并没有抱怨环境的恶劣,只要和黑娃在一起,吃糠咽菜都愿意。

然而,上天并没有垂怜这个命途多舛的女子。当农协失败,黑娃逃跑,国共分裂后,她一下失去了依靠,一步步的踏入鹿子霖早已挖好的坑,成为了禽兽免费的泄欲工具。更可悲的是,她还是两个家族明争暗斗的一颗棋子,任人摆布毫无思想的傀儡。色诱鹿子霖,构陷白孝文,最终她的生命结束于鹿三的一把梭镖。

屈死的田小娥借鹿三发出了控诉,被白嘉轩压在镇妖塔下,永世不得翻身。田小娥的反抗不仅仅是针对以白嘉轩为代表的封建宗法制,更是整个封建社会伦理。

如果说田小娥的反抗是从无意识到有意识再到觉醒的;从被迫到主动,到目标明确。那冷秋月(鹿冷氏)的反抗则完全是幻想,没有付诸行动的。

他和鹿兆鹏的婚姻也是父母一手包办的,没有任何爱情基础,新婚之夜后,鹿兆鹏便离开了鹿家。从此她便独守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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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兆鹏作为“现代文明”的代表,他拥有新的思想,反对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对封建包办婚姻本身,他是希望婚姻是有爱情基础的。但他没有白灵的魄力解除婚约,在父亲的一巴掌下便顺从了和冷秋月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的婚姻。

冷秋月是有过反抗的,不过并不如白灵和小娥那般激烈。她的反抗仅仅停留在幻想之中。她没有体会过爱一个人,但她内心是渴望爱情的,哪怕是像田小娥一样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但在“贞节”的禁锢下,她是不可以越过封建道德底线的。只能忍受无边的寂寞,甚至靠幻想去排解自己内心作为常人的欲望。这种性幻想让她难以启齿,羞于见人却又无法停止。这体现了她一定程度上自我意识的觉醒,不甘命运摆布,追求自由天性。

当公公鹿子霖将自己的非礼行为归咎于她的错误时,她也进行了打击与报复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冷秋月陷入在了理与欲的矛盾漩涡之中。她给公公的碗里放麦草,暗示公公的非礼是“吃草的畜生”,这是理性的行为。而在欲望世界里又渴望冲破伦理。

传统礼教把欲望视为邪恶,作为从小接受传统教育的良家女子,她只能不断的压抑内心否定和鄙视自己欲望和梦想,却无法消除和扼杀内心的欲望。在既不能无视自己的欲望,也不能理直气壮的追求,既渴望又无法实现中苦苦挣扎。最终她的理智闸门被冲破,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范围,最后成了盲目传统礼教下的牺牲品。

(3)传统社会变动下的革命者

白灵算得上是作品当中的新时代女性的曙光。她是宗法制度的叛逆者,年轻独立的“四有青年”——有思想,有文化,有理想,有信念。传统思想没能束缚住她的命运。她用一张纸条“你们难道非要娶我革你们的命?”擅自做主推掉了父亲为她定下的亲事。

《白鹿原》:从政治、欲望、传统文化三方面,浅析女性形象的悲歌


在婚姻问题上,绝不含糊。即便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在鹿兆海劝她和自己退出各自的党派时,白灵拒绝了。并且决绝的和鹿兆海分了手,她相信真正的爱人是能在心理层面上保持默契的。其次,她是现实世界的反抗者,她认为进步社会,男女平等。

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可以做。所以她组织学生运动,积极投身革命,配合组织,处决叛徒。国共第一次合作,白灵投奔了“国”,鹿兆海选择了“共”,两人的政治方向发生了分歧。

在国共分裂之后,在国民党实行抓住了连审问手续也不走直接投入枯井的残忍行径下,白灵在大是大非面前重新选择了共产党,和鹿兆鹏一起保护组织,假扮夫妻成真。她爱鹿兆鹏的才智,爱他的广阔胸怀,爱他的政治理想。即便最后昙花一现,被极左路线迫害致死,显然她在爱情上是胜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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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白鹿原》中,女性悲剧形成的原因。

(一)政治因素

社会动乱、党派斗争也是造成白鹿原女性的原因。按照当时的历史时间跨度,是从晚清到新中国成立这50年间。这段时间也是中国最动荡的时期。无论是反帝反封建的辛亥革命、还是抗日战争,甚至是国共之争。

中国社会的各个层面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广大老百姓的社会生活也动荡不安。作品展现的背景是国共两党的斗争,就算白灵洒脱豪放,敢爱敢恨。敢于遵从内心,挣脱传统家族的压迫,追求自己的终身幸福。不可否认的是,战争造成的伤害是无比巨大的。

比如白灵最终死于战争中极左分子的迫害,黑娃是因为时局动荡,农协失败,走投无路才做了土匪。动荡的社会拆散了黑娃和小娥,孤苦无助的田小娥为了生存,才一步步步入鹿子霖的圈套,被利用走向堕落,最终出现鹿三杀害田小娥的悲剧。

白灵作为那个时代的先进分子,作为白鹿原上第一个上学堂的女娃,聪明活泼、机智勇敢,深得白嘉轩喜爱的小女儿。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中,同样难以逃脱悲剧的厄运。

她拒绝裹脚,逼父求学,推掉包办婚姻,参加革命。有着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对革命事业坚定而执着。当全国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下,她依旧机智勇敢的开展地下活动,没有退缩,没有背叛。

但革命同样也带给她一定的苦处,和最宠爱自己的父亲反目成仇,和青梅竹马的恋人鹿兆海的爱情破碎,革命的失败迫使她不得不转移。她的悲剧亦掺杂着政治与社会的悲剧。

(二)欲望因素

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强烈的原始本能。田小娥和鹿冷氏(冷秋月)作为一个普通女性,身体里有着最原始的对性爱的渴求。从而迸发出的魅惑激起了男性内心深处的欲望。

本是最原始最符合生理需求的举动在不经意间对男权社会的秩序和伦理道德构成了一种破坏性的力量。久而久之,伴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与叛逆。开始挑战理性与伦理的束缚,狂欢的肉体打破了一切的禁忌。

田小娥面对欲望,打破禁忌,得不到周围人的理解,命运多舛最终走向灭亡。鹿冷氏面对欲望,不敢打破禁忌,只能给自己套上沉重的精神枷锁,无法满足的生命欲求越是压抑越是强烈,在纠结与反复中走向崩溃。

在封建社会下,女性并非“女性”,而是男权社会中的附属品,奴隶般的命运让长久压抑的欲望得不到最基本的满足,对女性是一种变相的摧残。也是导致悲剧的根本原因。

封建礼教压制下扭曲的性爱价值观导致鹿冷氏精神崩溃。而与公公的乱伦举动是最原始欲望的畸形爆发。封建男权社会中,他们不只是把女性当工具,而且否定了女性最自然的欲望权利。从而压制扭曲了女性欲望本能。如鹿冷氏守活寡就是有贞操,田小娥欲望得到满足就是淫荡。

(三)传统文化因素

陈忠实老先生笔下的《白鹿原》“菲勒斯中心主义”迹象贯穿始终。男性地位高于女性,女性没有发言权是传统社会思想的中心点。传宗接代高于一切,女性的终身责任即为夫家传宗接代。

《白鹿原》中写白嘉轩“七房六殇”,前六任妻子都无辜惨死。但没人惋惜一个个年轻女子逝去的生命,而白家心心念念的是没有人为自己的家族开枝散叶。白秉德不惜下血本为儿子嘉轩屡次张罗娶媳妇之外,更是在临终前嘱咐儿子不必守孝,而是要尽快娶媳妇延续白家香火。

没有什么比后继有人更重要,即便散尽家产也是物有所值。足以证明,他们把传宗接代视为重中之重。

此外,传统女性的贞操是高于一切的东西。而忽略了人性本身的生理欲望和精神世界的满足感。本以为从郭举人家解脱出来的“泡枣工具”田小娥获得了真爱与自由。她却在白鹿原这个宗法观念根深蒂固的地方难以容身,背上了“荡妇”的骂名。

正如田小娥自己所言:我没有干过一点坏事,没有对不起一个人,可白鹿原就是容不下她,说到底大家都觉得她不干净。她和黑娃搬到村外的烂窑住,一再退让依旧无法得到大家的认可。封建社会对女性的贞操重视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宗法制度是以血缘关系为基础、在父系家长社会里,以仁义为精神核心,按照长幼尊卑关系制定的伦理体系。如马克思所说,上层建筑与经济基础的相对运动并不完全同步。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女性的权利与地位在逐步得到改善,然而,对于传统文化的烙印,合理的摒弃男权社会遗留下来的对女性的压迫和偏见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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