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回家，閒來無事就一個人悠盪在村後的老房子間。這裡的老房子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末，政府為安置我們這群南安來的移民統一建造的。共有四排，一律是泥牆灰瓦。這幾年，大部分村民都在村前建了新房子，而村後的老房子也就在歷史的更替中逐漸冷寂了下來。
一個人緩緩地走在記憶中，甜甜的，酸酸的，有些苦，又有些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來形容此時的心情。
這條路還在
只是覆上了水泥，只是兩邊長滿了荒草，只是怎麼也熱鬧不起來了。兒時的這條路，那可是我們的天堂。我們可以在這裡戲耍，玩浮沉，玩救國，跳皮筋，跳大小，或者奢侈地踢上足球。反正，只要是可以玩的，這裡便是最好的場所。記憶中，只要站在這裡，閉起雙眼，耳邊似乎總能清晰地捕捉到兒時那快樂的嬉戲聲。可是如今，路還在，而曾經相互追逐的小孩，已過中年，已四處為家，那種簡單的快樂，只能成為過往，只能在偶然間悄悄拾起。
老房子也在
同記憶裡的好像相差不大。泥牆上的白石灰經不起歲月的折騰，早已是斑斑駁駁，落滿了塵世的汙垢。有的牆面忍受不了風吹日曬雨打，紛紛剝落，苦熬成一個個似乎永遠也無法結痂的傷口。頭頂的灰瓦，不堪塵世的寂寞，頹然露出憔悴的愁容，似乎不經意間的一兩滴清淚，便可令其愁腸寸斷，粉身碎骨。
我進城前的大部分時光，就是在這樣的房子裡打發的。如今，再次與之對視，我努力地在層層剝落的塵埃裡，尋覓著往昔的溫馨。泥牆灰瓦的老屋，看似老土，但其實是最令人嚮往的居所。
老去的面孔好似陌生人
心頭美美的回憶令腳下的步伐有些飄飄然。在村子中央，一座老房子前的石板上坐著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破舊的木門敞開著。日光如流水般輕輕漫過老人臉上的溝壑，潦亂的銀髮如冬日的敗草般雜亂地掛著腦門。
當我走過他身前時，我點頭報之以微笑，頭腦裡使勁地搜尋著與眼前老人相關的記憶片斷。可是，一無所有。老人睜大濁眼看著我，微皺著比銀髮還頹敗的雙眉，似乎也想要在乾枯的記憶裡辨識我是誰，又或者是他已經許久未見陌生人了。可是，我畢竟不是陌生人，我是吃這裡飯，喝這裡水，在這裡土生土長的人。只是，漫長的歲月，讓我與曾經很熟悉的人和物之間有了親切的陌生感。
老人也向我微笑著點了點頭，渾濁的目光追隨著我的身影緩慢移動著，如頭頂的斜陽般輕輕地飄落在我的身上，可是，我似乎並不感覺溫暖，有的只是難言的淒涼。
我本想停下腳步，與老人閒聊上幾句，可是，我最終還是選擇往前走。我畢竟也只是一個匆匆過客，我不能驚擾了老人心中那一口平靜的湖，即便湖水已快乾涸，即便湖面堆滿歲月的殘渣，我也不能激起他心中過多的眷戀，讓他去面對緊隨其後漫長的孤獨。
終於看見了那口井
在猶豫的步履間，眼前的老井掀起了我心頭微微的喜悅。老井的前面就是我曾經的家。我學習休息的房間後面的小木窗正對著老井。我經常坐在窗前，看著老井，心生莫名的沉思。
這口老井的歷史比村子稍早。據說建村時，工人們先鑿了這口井，以供建村汲水所需。村子建好後，也就成了村民生活的源泉。
老井水源豐富，水質甘甜，常年基本可以滿足村中一百多口人的吃喝浣洗，只是在冬末之時，才微顯力不從心。
我家可是近水樓臺，所以並不會為水發愁。母親總會在半夜我們都睡熟，老井的泉水溢滿時先打滿半缸的水。她從不多打，她一直認為夠用就好，多打後面的人可能就吃不上水了。
除冬末那幾天老井缺水外，其餘時間水源都很充足。每日天矇矇亮，便有村婦提著昨日一家人換下的衣服，圍著井臺四周用粗陋石板簡單搭起的洗衣臺浣洗衣服。她們邊洗邊嘮家常，嘮到興奮時，不時地還可以聽見清脆的笑聲夾雜在棒槌拍打衣服的“啪啪啪”聲裡。兒時的記憶怎麼總是如此的醉人，哪怕只是一小段殘缺不全的片段都足以令人流連。
一股冷氣迎面撲來，令我不禁打了個寒顫。老井內壁的石頭縫間依舊潮溼。一珠蕨類綠意婆娑，伸展著羽翅般的身姿，盡力地在井水裡映出自己的妖豔。頭頂的藍天依舊只有井口大小，三五枯草漂浮其間，它努力地採擷蕨類的妖豔來裝飾自己，可是，紛紛塵世的埃在不經意間落滿它憔悴的容顏，怎麼也揮之不去。
我睜大雙眼在老井裡搜尋自己的笑臉，然而，眼簾裡似乎只有不盡的滄桑。我隱約感覺到老人臉上的溝壑，以及
他焦渴的雙眼，微微地鉗入我的心間，抹不平，解不開，如生命中的一個千千結。有些茫然，如同墜入深井的羔羊，望著井口大小的天空，絕望地叫著喊著。忽然，耳邊飄著熟悉的呼喚聲，隔著老遠，且不甚大，但於我而言，卻是那樣的清晰，彷彿那是發自我的心底。是母親，是母親在呼喚兒子聲音。
我抬頭，起身，釐清雜亂的思緒，尋著母親的呼喚，一如兒時般，迅速地跑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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