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看《傲慢與偏見》,兩對主人公的愛情均始於舞會,我便被舞會浪漫的愛情所吸引,更為貴族的舞會的各種考究細節所著迷。在英國貴族裡,舞會彷彿成了人們尋覓愛情最直接的途徑,也是最有效的途徑,因為愛情,舞會被賦予了很多浪漫的色彩。
不過,有愛情相伴的舞會雖然美好,但舞會中強烈的階層差異也被無形放大,貴族對平民的傲慢態度和從心底的輕視也伴隨著舞會始末,階層分明。貴族和平民之間始終有著難以跨越的鴻溝,如果沒有主角光環,伊麗莎白和達西的愛情可能就會因為門第之差的偏見而錯失。
由此,舞會固然能產生愛情,但萌芽於此的愛情卻未必能走向婚姻,相反,它們中的大多數很可能被偏見以待,終難超越階層,錯失摯愛。
小說《往事不曾離去》便講述了一個由舞會而產生的愛情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平民男青年達米安,因為舞會而認識了幾個貴族少女,隨後在不同的時間段分別與他們之間的愛情糾葛。
故事中,他們相識於舞會,但最終因舞會而決裂,雖然最後一場舞會之後,他們彼此失聯,但他們卻終其一生都因為那場決裂的舞會而耿耿於懷,這無法釋懷的情感中,有對愛情的期許,有對愛情的絕望,更有對人生的各種境遇的意難平。
《往事不曾離去》的作者是英國著名的作家朱利安•費羅斯,他1949年生於埃及開羅,畢業於劍橋大學。朱利安除了著名作家的身份之外、他還是著名的編劇、優秀的導演、演員以及製片人。他最著名的作品,是被上億人觀看喜歡過的《唐頓莊園》。
這本《往事不曾離去》朱利安依然用慣用的寫實手法,講述了大量關於貴族的細枝末節。書中作者用第一人稱“我”展開敘事,加之小說的時間歷史背景跟“我”相關的求學、職業經歷都與作者本人高度相似,一度有讀者認為此書是以真實事件改編,但這種質疑被作者一笑而過。但因為書中的細節描寫,很容易讓人產生強烈的真實感,在閱讀過程中代入感很強。同時,朱利安大量生活瑣事的敘述和內心獨白,更讓這個與其說是尋子,不如說是追愛的故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耐人尋味。
在《往事不曾離去》中,有兩條線貫穿全書,一條是“我”與達米安之間的友情線,還有一條是達米安的愛情線,故事起源於友情,結束於愛情。
“我”是一個小有名氣的作家,年近花甲卻仍然孑然一身,雖然有一個女朋友,但卻沒有愛情,兩個人經常同床異夢,生活習慣和價值追求截然不同。種種差異,讓“我”對愛情和婚姻不再抱有幻想。“我”這樣的悲觀心態,自然也影響到了女朋友對未來的規劃,最終,道不同的我們,友好分開。
其實,“我”對愛情有一些障礙,這並不是先天的問題。曾經,我也是一個非常自信的貴族子弟,渴望愛情,相信愛情,憧憬愛情。然而,所有這一切,都被40年前的一場舞會所改變,不,更準確說來,其實這些是由一個叫“達米安”的平民青年所改變。
達米安是一個普通的中產階級家庭的孩子,是我的劍橋校友。達米安本人長的儀表堂堂,父母受過良好的教育,有體面的工作,如今看來,達米安已算優秀青年,但在40年前,家族沒有任何貴族頭銜的達米安只能算是個體面的“下等人”而已。
在20世紀60年代,英國社會正處於一個變革階段,有一部分人仍然堅守著20世紀30年代的帝國殘垣,而另一部分人已經開始擁抱了新的社會秩序,而我與達米安的相識就是在這個社會變革的初期,這個時代背景下,新舊社會秩序自然會有很多碰撞,而新舊思想之間的較量也會更加激烈,階層之間的隔閡變得更加深刻,貴族們固執的堅守著陳舊的一套生活方式,而社會新時代的精英們則在好奇中帶著不屑的心態下,渴望走進貴族圈去一探究竟,達米安正是這精英中的一員。
我回想著40年前的達米安,心中悲喜交加,曾經身為貴族的“我”作為他社交圈的領路人,有著天然的優越感,然而日後活躍於社交圈的達米安卻因為過於耀眼,讓還算優秀的我黯然失色,由此我們的友情漸生嫌隙,最終因為階層障礙和認知不同,我們反目成仇,在舞會上,達米安在與貴族舊規則抗爭的過程中,將我和貴族圈一起辱罵,讓我顏面掃地,由此我們老死不相往來。
原本以為退出貴族社交圈的達米安就此黯淡,但沒想到40年後達米安的一封來信,讓我大為震驚,如今的達米安已富可敵國,但卻時日不多,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有一個不確定的私生子,而孩子的母親就是當年舞會上的某一名貴族少女。
達米安拜託我幫忙尋找孩子及他的母親,至此,不論是達米安如今的財富還是他當年的感情糾葛,都讓我豔羨,我這才驚覺40年前後的達米安已判若兩人,而他們的任何一個似乎都不是我曾經認識的達米安。帶著舊日情愁,我開始回憶過去,並決定在重拾過往中,幫達米安完成願望。
40年來,“我”對達米安當年的“背叛”一直有怨言,無法釋懷,但當看到已奄奄一息的達米安時,我卻無法拒絕他的任何要求,當年的怨恨和憎惡瞬間被同情和關心取代, 我渴望友情並重視友情。我開始反思曾經的過往,也對達米安的當年的做法有了新的理解。他當年深知我的貴族身份,當與貴族圈勢不兩立時,著重辱罵我,不也正是對我的另一種保護,成全我與貴族圈的緊密聯繫嗎?
友情是什麼?俄國音樂教育學家柴可夫斯基說,不是血肉的聯繫,而是情感和精神的相通使一個人有權利去援助另一個。我和達米安40年前後的反應不是這句話最好的映照嗎?
隨著我對當年故人的一個個探訪,當年達米安的各段感情逐一浮出水面,達米安的舊情人中除了他們心知肚明的賽琳娜,還有好幾個我意料之外的女孩,比如外表冷豔的露西,膽小怯懦的公主,溫文爾雅的喬安娜,還有特麗和大膽另類的坎迪達,他們不同的性格和處世原則,也決定了後期各自的命運。
賽琳娜是其中的佼佼者,雖然不論是身材樣貌還是出身,她都不是最好的,但她卻是最容易讓人心神盪漾的,因為她非常的善解人意,而且優雅大方,我曾深深為賽琳娜著迷,反觀達米安卻在與賽琳娜的相處中,顯得落落大方,彬彬有禮,他用同樣優雅的談吐和廣博的學識,迅速俘獲了賽琳娜的芳心,這樣的狀況讓我羨慕到嫉妒。
達米安出色的表現,讓他在舞會上備受貴族女孩們的追捧,同時,也讓貴族家長們恐慌 ,雖然舉辦舞會的起意是為了促進貴族間的聯姻,但貴族們的風頭卻屢屢被一個平民搶了風頭,老貴族們還堅守著陳舊的那套貴族的優雅感,面對這樣一個平民的挑釁,貴族大家長們從忍耐到憤怒,最終爆發,達米安成了眾矢之的,被驅逐出了貴族社交圈。
40年後,賽琳娜已早為人祖母,她雖然生活優渥,但卻並不被曾經高攀他的丈夫尊重,曾經讓她備受尊寵的貴族身份,如今成了已經發跡,自卑又自大的丈夫心中的一根刺。
看到賽琳娜如今的生活狀況,我十分唏噓,並問出了一直縈繞在心中的疑惑,當年被貴族小青年們十分看好的金童玉女,賽琳娜和達米安為什麼沒有在一起?難得真如大家看到的那般是因為不可逾越的階層隔膜?
賽琳娜淡然的說,當年我是那麼想要嫁給他,甚至決定帶他回家見父母。
達米安說,我曾為她瘋狂。但我卻不想永遠低人一頭,見家長需要提前編排,所有的注意事項會列作了清單,如此種種,讓達米安心生畏懼:
“我不想去到一個被人認為是累贅的地方,一個一舉一動都要被監控的地方,一個我要學完一門課才敢跨進去的地方,一個不歡迎我去參加派對的地方……”
愛情是什麼?傅雷曾說,詩人常說愛情是盲目的,但不盲目的愛畢竟更健全更可愛。達米安在愛情面前沒有盲目,他想要愛情,但他更想要人生。賽琳娜的的愛情也不盲目,她要愛情,但她更要家族的榮譽。兩個如此般配的人,因為價值觀的不同,最終分開,可惜但慶幸,往事不曾離去,愛情留在了心底。
《波士頓環球報》曾這樣評論《往事不曾離去》:
“諷詞犀利﹑俱細靡遺﹑機智幽默﹑時而感人肺腑﹑自始至終饒富趣味的一出上流社會百態。”
這是一本見仁見智的書,書中涉及親情,友情,愛情,也涉及社會改革,人文倫理,作者文字幽默,筆法辛辣老道,讀起來十分詼諧有趣,書中金句頻出,讓人忍俊不禁。
人到了一定年紀,不管當初是抱著什麼想法,最終都會和自己對生活的失望情緒達成和解,友情如此,愛情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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