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可以检验孤独,若读懂纳兰这首词后的悲凉,也请勿借酒浇愁

虞美人(残灯风灭炉烟冷)

残灯风灭炉烟冷①,相伴唯孤影。判教狼藉醉清樽②,为问世间醒眼是何人③。

难逢易散花间酒,饮罢空搔首。闲愁总付醉来眠,只恐醒时依旧到樽前。


注释


①残灯:蜡烛的余烬。


②判:情愿、甘愿。狼藉:乱七八糟,散乱、零散。清樽:酒器,借指清酒。


③醒眼:眼光清醒。


赏析

张纯修是纳兰容若生前的一位好友,长期任职安徽庐州府知府,他与容若交情甚笃。康熙三十年(1691年),纳兰容若去世已六年,《饮水诗词集》刊刻,张纯修作序叹道:“谓造物者而有意于容若也,不应夺之如此其速;谓造物者而无意于容若也,不应畀之如此其厚。”既然造物给了容若智慧与才华,又为何如此残酷地在他风华正茂时夺去他的生命?

又过四年,张纯修到江南拜访曹寅,二人又约江宁知府施世纶一起在楝亭秉烛夜话,把酒长谈。这三人都曾与纳兰容若相交,逝者离去已十年,生者谈起往事仍旧唏嘘不已。江南的秋风虽不凛冽却也清冷,张纯修即兴创作了《楝亭夜话图》,随后三人分咏。

曹寅作诗怀念,其中一句被后世研究纳兰词的人多次引用:“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初次读到,便有似曾相识之感,再读,竟被震撼,这不正是几十年后曹寅的后人曹雪芹在《红楼梦》中的那一句无奈嗟叹吗——“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这首词可以检验孤独,若读懂纳兰这首词后的悲凉,也请勿借酒浇愁


昔日北宋才子柳永由追求功名到厌倦官场,并沉溺于旖旎风流的都市生活时,“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只是那些吟读、追捧柳词的歌姬、舞女、才子、官宦、商贾中,并无几人能读懂柳屯田的心思;据说几百年后纳兰的《饮水词》传到国外,朝鲜人谓“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纵使家家户户人人尽知饮水词,却又有几人能懂得纳兰心事?就连他的至交好友都只能空叹遗憾,可见容若生前委实孤独得很。

纳兰容若的孤独是心灵的孤独,旁人理解不了,亲人慰藉不了,友人也稀释不了。纵使有张纯修、曹寅这些在他去世十余载之后仍旧挂怀的朋友,他的忧伤也无从消遣。这一首《虞美人(残灯风灭炉烟冷)》也仅仅掀开了纳兰心事的冰山一角。

残灯被风吹灭,炉子里的烟火也冷清下来,与词人相伴的只有他自己孤独的身影。从古至今,文坛从不乏借酒消愁的落寞人、羁旅客,纳兰也不能免俗,“借判叫狼藉醉清樽,为问世间醒眼是何人”。

即使古今无数人重复着用酒冲淡愁的行为,但酒从来都不是“消愁”的良药。飘逸洒脱如诗仙李白也只能登楼长叹:“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明代李开先在《后冈陈提学传》里也提到:“只恁以酒浇愁,愁不能遣,而且日增。”所以,纳兰的几盏苦酒下肚,酩酊大醉后也只能逃避一时,再醒来还是要独自一人面对现实。

现实中的世界是怎样的?聚少离多、难逢易散。纵使世间的喧闹鼎沸如同《红楼梦》前几个章回中的贾府,但繁华落幕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凉感,僧道二人挟宝玉而去,只剩下“白茫茫一片旷野”,贾政还欲前走,前面却并无一人。苍茫茫一片大雪,遮蔽了短暂的欢愉,徒留巨大的悲伤。

这首词可以检验孤独,若读懂纳兰这首词后的悲凉,也请勿借酒浇愁


纳兰容若的心里也有这样一片大雪吧!

身处繁华却盼清净、夫妻情深却阴阳两隔,纳兰词中“悼亡之吟不少,知己之恨尤深”,这自然与他的身世经历相关,但恐怕更离不开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悲剧气质。

世上确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天生就是悲剧家,纵使命运把名誉、才华、地位、财富都赋予他们,这些令旁人羡煞的上天的宠儿也终究会走上一条孤独的路,比如屈原、比如李煜、比如晏殊。屈原的孤独源自理想的破灭,同行者还有曾高歌“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曹植;李煜的孤独源自造化的捉弄,同行者还有一生所愿,唯有逃离龙椅的正德皇帝;晏殊的孤独是灵魂的孤独,同行者便是低吟“我是人间惆怅客”的纳兰性德了。

晏殊一生平顺,幼时便享有才名,后又官至宰相,平生又有佳人常伴,时有红袖添香,但读他的诗词,都离不开寂寞的情愫。容若与晏殊一样,有出众的才华,令人艳羡的身世地位,纵使遭遇了妻亡的变故,在常人看来也不至于黯然至此,但事实上卢氏的去世或许只是一条引线而已,悲剧化的命运就像他身体里的血液,一生常伴,至死方休,于是,纳兰容若也就成了悲情式才子的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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