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的“小報之王”——《晶報》二十餘年的興衰歷程

導讀

民國初年,上海小報的發展正處於低谷時期。彼時,清末風行一時的文藝性小報“漸趨凋零,幾近絕跡”,而民國初年興起的“戲報”也未能打開市場,有些小報甚至每天僅售出幾十份。而創刊於1919年3月3日的《晶報》,則開創了小報界一個全新的發展階段,並“坐穩了十年小報的江山”。

《晶報》的創始者是餘大雄,其初衷是為了挽救當時的另一份報紙《神州日報》的銷量,創辦了趣味盎然的三日刊《晶報》,既免費隨《神州日報》附送,同時也可單獨訂閱。令餘大雄始料未及的是,儘管未能挽救《神州日報》的衰落,但《晶報》卻以兼容社會新聞與文藝的特質而獲得了蓬勃發展,由小報界“四大金剛”之首進而為“小報之王”,成為可與“老申報”比肩的小報的代名詞。

民國的“小報之王”——《晶報》二十餘年的興衰歷程

《晶報》創始人餘大雄


《晶報》的歷史自1919年創刊到1940年停刊,共歷時21年,在這20餘年中,其發展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 抗戰爆發前的“三日刊”時期和“日刊”時期以及抗戰爆發後的屢次停刊時期。在這三個不同的階段,《晶報》也呈現出不盡一致的面貌。

“三日刊”時代:“小報之王”的創業期,銷路和影響力不斷擴大

“三日刊”時代是《晶報》艱苦創業的時期,也是《晶報》最富活力、最具影響的一個時期。在風格方面,此時的《晶報》顯示出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四處出擊,酷評時事,抨擊政府,嘲諷政客,揶揄名流,苛責報刊,所有被認為不合理的事件、人物都難以逃脫《晶報》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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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報》的創刊號


鋒芒畢露的《晶報》由此獲得了“善罵”之名。此時《晶報》的編輯事務相對從容,主持者餘大雄得以“於此三日內勾心鬥角,取精用宏”,頗有好整以暇之概。同時,餘大雄發揮其善於拉稿的特長,不辭辛苦地四處向名家約稿,以名人效應提升《晶報》的影響力。並根據讀者的反應不斷對《晶報》的內容予以調整,《晶報》的趣味漸趨濃厚,銷路和影響力隨之不斷擴大,甚至成為一種可以模仿的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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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報》內容


可以說,《晶報》為1920年代的上海小報界帶來了一次深刻的革命,使得它們逐步擺脫了專事談劇評花的舊習。

“十五年前小報章,多評戲館與情場。自從《晶報》推行後,花事闌珊劇事荒。”

這一時期《晶報》的內容十分豐富,儘管《晶報》並不以政治新聞見長,但是這並不妨礙《晶報》對國內大事及時給予評論。在創刊之初的1919年,對大而至於全國範圍的南北議和、“五四”運動等政治事件,小至上海人力車伕罷工、租界華人爭取市民權利等地方新聞事件,《晶報》都會迅速做出反應,一方面不斷報道事件經過,另一方面還適時予以評論

因為這些事件都是普通市民亦即《晶報》的讀者們所關心的,而《晶報》為了引起社會關注就必須緊緊跟蹤市民讀者關注的焦點。至於大眾亟欲一窺內幕的野史逸聞如軍閥政客的醜聞、社會名流的軼事,這些更是《晶報》發揮其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之長處的良機。

何況《晶報》以“社會定期日刊”相標榜,對社會各界名流的遺聞軼事尤其關注。舉凡名伶名妓、電影明星、文壇鉅子,其一言一行都是《晶報》聚焦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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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6月26日的《晶報》


當然,作為市民大眾的娛樂讀物,《晶報》關注的重心也是隨普通市民興趣的轉移而不斷更新的。在創刊之初,《晶報》大量刊登的是劇界、花界的新聞,稍後則轉向對電影和新劇的評論,1922年起又轉為對各類小說刊物的批評。

正是憑藉對社會時尚變遷與讀者閱讀需求的敏銳把握,《晶報》才得以在不斷的創新中緊緊抓住讀者,進而成為眾多讀者閱讀小報時的首選,成為實際意義上的“小報之王”。

“日刊”時期:《晶報》雖穩居“小報之王”的地位,但因鋒芒收斂,已顯落伍之勢

1932年10月10日,鑑於銷量和讀者的喜愛程度,《晶報》改為“日刊”, 1933年11月6日,為紀念《晶報》由三日刊改日刊一週年,上海市市長吳鐵城為《晶報》題詞“小報之王”,正式確立了《晶報》作為上海小報界最重要代表的地位。這一時期,《晶報》銷路仍在繼續擴大,但在銷量增加的同時,《晶報》卻不再求新求異,轉而趨於穩重,原本犀利的批判鋒芒也漸次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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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報


1934年,《晶報》的銷量一度達到了創紀錄的5萬份,但是,此時的《晶報》已經逐漸顯露出落伍的跡象。

《晶報》的落伍緣於其主持者餘大雄的保守心態。在1930年代,上海小報界先後受到了兩次比較大的衝擊。其一是,1929年創刊的小報《社會日報》在1930年實行改革,“擯棄了吟風弄月的舊習”,“注意刊載新文學作家的作品’’,“奠定了新舊文學合作基礎”。其二,1935年創刊的《立報》確定了“小報大報化”的方針,以新聞時事而非社會新聞為主要內容,“給小報界造成更大的衝擊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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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報》


對於《晶報》而言,1932年10月改為日刊本應是其轉向“小報大報化’’道路的契機。但是,餘大雄等人並未意識到時代與讀者心理的變化,固步自封地延續著《晶報》三日刊時期的文體風格與編輯方向,既未增加時事新聞,也很少容納新文學作家的作品。而在最負盛名的小品散文方面,張丹斧、包天笑等長期撰稿人固有的思維與寫作習慣一時也很難轉變。因此,在讀者閱讀口味不斷變化、各小報紛紛轉型的形勢下,依然故我的《晶報》無可挽回地走向了衰落。

對《晶報》漸漸落伍的態勢,餘大雄並非毫無覺察,但他歸因於特約撰稿人隊伍的凋零和編輯上的倉促。其實,他沒有意識到,《晶報》最大的失誤在於未能借改刊之機轉變思路,因此沒能趕上澎湃激盪的時代潮流。

抗戰爆發後,《晶報》受到局勢的影響數度停刊,並兩次轉讓,最終在壓力之下徹底停刊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晶報》如同中華民族一樣,在戰爭中艱苦掙扎,舉步維艱。由於環境險惡,《晶報》曾多次易手,還經歷了3次停刊。

“蘆溝橋事變”爆發之後,《晶報》一改往日注重社會新聞的舊規,轉而大量刊登平津戰局消息,同時也加強了時政評論的篇幅與分量。儘管《晶報》的新聞戰訊很難與大報抗衡,但這些評論卻往往是非常精到的,或分析當前局勢,或激勵國人鬥志。《晶報》一方面提醒國人“前途不能樂觀”,“動作要齊一”,“要打破既成事實”,努力尋求“死裡求生的出路”,另一方面也探討“政府如何領導人民”,勉勵在北平抗戰的二十九軍“與蘆溝共存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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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道抗戰的《晶報》


“八一三”事變之後,《晶報》及時刊文報道了上海軍民的抗戰鬥爭。自8月16日起,《晶報》改出“號外”,每期僅2版,“號外”重點報道戰事通訊,客觀上起到了宣傳抗戰的作用。然而不久後,“舉凡小型報,一律奉令暫行停刊”,《晶報》也於9月1日休刊。

1937年10月10日復刊後,《晶報》依然以時事新聞為重心,繼續關注戰事的發展,刊登了大量的戰地通訊。11月11日,上海淪陷, 12月13日,日軍強佔了上海新聞檢查所,向各報發出通令,要求各報自14日起將稿件小樣送交該所檢查,否則不得刊載。在此高壓下,《晶報》自12月26日起提前實行年終休刊。

在休刊期間,餘大雄將《晶報》出讓給長期為之撰稿的錢芥塵。1938年1月19日,《晶報》再次復刊,恢復為4版,同時也對版面作了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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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芥塵


一是把原本專刊廣告的第1、4版改為國內外軍政要聞;二是加大2、3版上連載小說的分量;其三是在發行方面,《晶報》力求有所革新,徵求直接訂戶,“用專差送報,每晨七時半前準可送到府上。……來函或電話訂閱,翌晨即當奉呈不誤’’。

由於內容和發行方面的這些革新,《晶報》一度呈現出振興的氣象。一年後,《晶報》刊出了雄心勃勃的“擴充篇幅”啟事,計劃將原有新聞地位“增加一倍,小品文字益求充實”。但是,就在啟事刊出後的第二天,主持編輯事務的錢華突然遇害,《晶報》不得已於1939年2月7日刊出啟事,宣佈“因主持無人’’,自2月8日起停刊。

1939年4月21日《晶報》再度復刊,但發行人卻變成了美商,《晶報》也成為“洋旗報”。復刊後的《晶報》版面增加至8版,其中,1、2、4版為時政要聞,3版為社會新聞,,5版為新文化副刊“文化營”,6、7版為小品、小說連載,8版為“影城”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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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報》廣告


在洋商旗號的掩護下,本著“有聞必錄”的原則,《晶報》的時政新聞頗為大膽,其分量也明顯加大。在復刊後的第二天便刊登了新聞界的共同宣言,嚴正聲明,新聞界全體從業人員“痛斥漢奸謬論妄舉,號召全體市民堵絕汪精衛及其羽黨一切活動之路。”6月9日,《晶報》又全文刊登了重慶國民政府通緝賣國投敵的漢奸汪精衛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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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精衛與東條英機等人


由於版面增加,這一時期《晶報》連載文藝作品的數量也有所增加,基本保持在6種左右。除張恨水、徐卓呆等通俗小說家的作品外,《晶報》還連載了美國女作家賽珍珠的長篇小說《愛國志士》和毛思誠編譯的長篇傳記《蔣委員長之生平》。

總的說來,此時的《晶報》實踐其“為大眾喉舌”的諾言,無論新聞還是文藝作品都是有聲有色的。

但是,由於國際局勢持續惡化和日本佔領當局不斷施壓,工部局也逐漸加強了對包括“洋旗報”在內的租界各類報紙的約束和控制。1939年9月,工部局警務處以《晶報》刊登不實報道為藉口,勒令其自9月3日起停刊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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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界的工部局


隨後,《晶報》“以職工之生計堪虞,讀者之責難備至,請求提前復刊”。在停刊33天后,《晶報》終於得以在10月6日復刊。這次復刊後,《晶報》並未因屢遭停刊而改弦易轍。除繼續連載賽珍珠的《愛國志士》外,《晶報》仍不斷刊登各地抗戰消息,因此再次受到了工部局警告。

受到警告後,《晶報》被迫於10月16日改版。這次改版的幅度很大,首先是將版面減為6版,其中1、2版為時政要聞,3版為本埠新聞,,4、5版為小品與連載小說,,6版為“劇刊”。其次是在新聞方面,措辭漸趨含糊,漸趨沉悶,時政要聞大多不痛不癢。其三,在稿件編排方面,此時《晶報》的版面設置也比較混亂,除第1、3版外,各版均有連載小說,達7種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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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報》


由於時政新聞漸次減少,讀者時有責難,《晶報》逐漸失去了讀者。由於訂戶銳減,而紙價繼續上漲,《晶報》被迫於1940年3月20日再次縮減版面,改為每期4版。同時,新聞電訊全部取消,“恢復原有體裁,專載社會文藝”。

在恢復舊觀之後,連短評也徹底從《晶報》上消失了,充斥於各版的是數量不少卻絕少精彩的連載小說和花邊新聞、舞劇明星的花絮。但是,這次改版仍然沒能挽救《晶報》的命運。距恢復原有體裁僅僅兩個月,《晶報》就在出版了5月23日後停刊,事先沒有任何徵兆。

結語

至此,歷時21餘年的“小報之王”《晶報》在工部局的不斷干涉和自身質量的不斷下降的情況下,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事實上,在民國那個特殊的年份中,連老牌的《申報》也不能保全其身,何況是一直委身於租界的《晶報》。只能說,是時代造就了《晶報》的一時輝煌,也是時代讓它終止了使命,也成為那個時代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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