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管家的安排下,木木住進聚賢莊,對外只稱是齊王的君子之交林飛雪。然而外界的說法卻繽紛多彩。一說是齊王的女人,一說是齊王的女兒,青菜蘿蔔什麼都有,唯獨沒有前朝餘孽的傳說。
聚賢莊內藏龍臥虎,沒有逃出去的可能。善良的木木不想連累祈鴻槿,又相信他會在風平浪靜後把她放了。可是,安分地呆在聚賢莊,無所事事的木木,只得像大學時代那樣,整日徜徉在書海中。一來,她想找到穿回去的辦法,二來,她想:暫時穿不回去的話,就學會一門吃飯的手藝。思來想去,還是開飯店比較好。就這樣,她每天一邊翻志怪史冊,一邊翻菜譜。
經半月苦心研究,倒也學會了小半大江南北的菜式。而這半個月,聞名聚賢莊的三個食神:毒公子梅無痕、棋聖趙子明、燕子飛刀傳人鳳二孃,可飽了口福,算是足不出戶,嚐盡天下美食。
聚賢莊後園凌波亭內,一陣笑聲打破了夏日午後的清淨。笑罷,一襲紅裝的鳳二孃嗔怪道:“小雪兒盡給我們吃些大補的東西,怕吃不出這好來。”
梅無痕附和道:“心浮氣躁,不想吃熱的,雪兒,不妨做點涼菜。”
經這兩人提醒,到讓木木想起往年吃的刨冰,可在古代,上哪兒找冰呢?
“是不是食材上的問題?”鳳二孃見木木眉頭緊皺,便試探著問道。木木答道:“我們家鄉有一道涼菜,是夏日解暑的良品,可惜缺一種食材。”
“哦?竟有在安國找不到的食材?”眾人回頭,卻見齊王已至亭內,紛紛起身行禮,偏偏木木坐著不動。
“林飛雪,見了本王為何不行禮?”
“你不是說我是村姑嗎?村姑不會行禮。”
一襲鵝黃紗裙,不施粉黛,自然妝成。目若秋波,翩若驚鴻,看得祈鴻槿竟忘了反駁。
見兩人不語,鳳二孃打了個圓場,拉著木木問:“雪兒倒是說說是什麼樣的食材?”
見祈鴻槿如此不遮攔地盯著自己看,臉騰得紅了,避開他的眼神,回答鳳二孃的問題。
“是冰。”
棋聖趙子明捻鬚大笑道:“我道是什麼食材,卻原來是冰,這聚賢莊就有。”
“這裡就有?”木木驚訝得大睜眼睛。
“聚賢莊內有口千年寒井,其下有冰。本王這就派人去取,倒要看看林姑娘做得什麼好菜。”
“好呀!定不會讓你小瞧了我。”
不一會,冰就被取來。千年寒冰果非凡品,半響都不融化。其他食材也弄來了。眾人等著木木大顯身手。
木木先將紅豆和綠豆清洗三次,後拌上蜂蜜、牛乳,和著一瓢今早在千荷湖採來的晨露,齊刷刷倒入砂罐中,再以文武火淬之。待到豆香與荷香纏繞彌散,逗得眾人垂涎欲滴,木木這才倒出得恰到好處的豆羹,又用荷葉捆紮,放入龍泉水中置冷。
洗過手後,木木把西瓜、黃桃、梨切成塊,又把草莓葡萄仔細洗了幾遍,堆放在一起,一時間,紅的,白的,紫的,黃的,繽紛誘人。
看豆羹冰得差不多,千年寒冰也去了大半寒性,木木開始進行最後一道工序。
“煩請二孃將寒冰削成冰沙。”
“這個不難。”二孃欣然領命,刀光飛舞間,冰沙已成。木木將繽紛的水果與冰沙拌在一起,盛於竹筒中,在其上又添上一層冰沙,再取出香氣四溢的豆羹,淋在上面,放於眾人面前。
祈鴻槿剛要動勺,卻被一隻纖手攔住,抬頭,卻見木木解釋道:“千年寒冰寒氣過重,還是等會吧,免得你急寒攻心。”
“本王馳騁疆場之時,生死不顧,還懼這寒氣?”說是這樣,可還是放下了勺子。
兩人又沉默了,思緒紛飛。
為什麼要聽她的話放下勺子,是對她有感覺嗎?不,我不過是注意身體罷了,一定是這樣。
為什麼勸他?是關心他嗎?不是,是我太善良了,好心提醒他而已,一定是這樣。
過了好久,梅無痕終於耐不住地問:“雪兒姑娘,這會可以吃了吧。”
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木木點點頭。眾人開動。
“妙啊!真妙!”趙子明拍案叫絕,“甜而不膩,清爽怡人!”
“不止,豆香與菏露纏繞,聞著也叫人歡喜。”
木木微微笑了。她轉頭詢問祈鴻槿:“怎樣?”
祈鴻槿抬頭望著她:“好吃!”
短短二字,勝過千言萬語,木木笑了,燦若星辰。祈鴻槿也笑了。
彼此,都看得痴了。
“咳咳咳,非禮勿視。”梅無痕假意咳嗽,把兩人拉回現實,各自撤回目光。
“雖吃了個人間仙品,也不過時暫消了暑氣,倒不如我等同遊明霞山避暑如何?”
“好耶!這半月我都悶壞了!不知明霞山有甚好景緻?”
正當木木玩心大起,卻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姑娘家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男子同遊,成何體統?”
木木癟癟嘴,大聲反駁“江湖兒女,何拘小節?況且齊王不是說我是村姑嗎?村姑不知體統!”
祈鴻槿一時氣結,這“村姑”倒成了她的駁詞了。
見他無語反擊,木木洋洋得意,開始喜歡“村姑”這個詞了。
趙子明微微笑道:“雪兒姑娘,這明霞山有三景:明霞寺、情人泉、青鸞洞。”
“咦,很多地方都有什麼寺啊洞啊,有甚新奇?”
“明霞寺乃千年古剎,籤語靈驗,尤其是姻緣籤;這情人泉就更奇了,相傳有緣人能在泉池中看到未來的眷侶。最奇的莫過青鸞洞,古書云:明霞有神鳥青鸞,夜夜低鳴,有幸尋得者,可羽化登仙。”
“真的啊,那我們快去吧!”
“不行。”祈鴻槿悠悠的吐出兩個字。
“為什麼不行?”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去,林村姑意下如何?”
木木也不生氣,面露挑釁之色慢慢答道:“本村姑很滿意!”
次日清晨,木木早早的起來,做了些酒食,隨眾人前往明霞山。
古代的山可不像現在的山,有臺階、有纜車。山道崎嶇。行至山腰,木木已經累得半死。
“我走不動了,不走了!”說完一屁股坐在山石上。
祈鴻槿微微皺眉,也停了下來。
風二孃哄道:“前面不遠就是明霞寺了,且到寺裡歇息吧。”
“那好吧。”
木木剛站起來便迎上了祈鴻槿戲謔的目光。
“林姑娘不是俠女麼?為何連吐納之法都不會,還走得這番吃力?”
木木心虛的低下頭,耳邊又傳來一聲輕語“不會就是不會,吹噓的女子不是好女子。”
猛地抬頭,又撞進那一片目光裡,沒了戲謔之色。
“下次不要再這樣了。”
那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竟叫木木犯暈,糊里糊塗的回答“好。”
果真走了沒多遠,就到了明霞寺。不愧為千年古剎,塔樓聳立,那聖潔威嚴之勢從四面八方襲來,叫人收了嬉笑之色,此刻心也化作一潭靜水。虔誠的膜拜寺中佛像。
那三位“食神”正在院中觀賞一顆千年古桐,木木與祈鴻槿則來到了偏殿求籤處。
祈鴻槿拿起籤筒,木木疑惑的問:“莫非你要求姻緣?”
“又不是女兒家,大丈夫求甚姻緣?母后近來身子不適,我替她求個平安籤。”
“沒想到你是如此孝順的人,我倒把你看輕了。”
俄頃一隻籤落,祈鴻槿撿起籤,木木湊上去一看
“風雲突變,芳菲殆盡。天上人間,仙侶永隔!”
祈心中一震,忙起身詢問一旁的僧人。
“一真大師,此籤何意?”
那僧人看罷籤文,道了聲“阿彌陀佛”繼而言道:“施主,籤文是鳳命女子的判詞。此乃天機,不可洩露。”
芳菲殆盡,仙侶永隔。這籤文不是好意。木木不忍看見祈鴻槿低沉的樣子,轉身拿起一支籤筒,遞向祈“這籤不準,我們再求一次。”
“不必!”祈拂開木木遞來的籤筒,恰巧一支籤從筒中飛出,掉在地上。
兩人一下愣住,一真大師彎腰撿起籤,念道:“伊人奏玉簫,英雄弄劍舞。青鸞不獨存,願尋攜手人!”又稱了聲“阿彌陀佛”
木木搶先問道:“不會又是天機不可洩露吧?”
“善哉。你二人求了個姻緣籤,倒非天機,只是老僧從不為人解姻緣籤。”言罷踱步離去。
“你沒事吧?”
“本王很好。”
“你說那老僧會不會是個騙子?”
“我倒寧願一真大師是個騙子。”
“你不要難過啦,你娘命那麼好,是鳳命唉。不會離開你啦。”
“是啊,母后吉人自有天佑。”
“這就對了嘛,我們走吧。二孃他們該等急了。”說罷拉著祈的衣袖向外走。
伊人奏玉簫,英雄弄劍舞。青鸞不獨存,願尋攜手人!何意?疑惑的望著眼前的女子。
真的是她麼?
幸福不是長生不老,不是金山銀山,不是權傾朝野。幸福是當你想她的時候,她就在你身邊。望著面前的女子,祈鴻槿感到莫名的安定。
一行人離開明霞寺後,找了塊傍水的空地休息。木木鋪開方布,張羅酒食,回頭就看見祈站在一邊發呆,不由冒火“你發什麼愣呢?還不過來幫忙?”
“這本就是丫頭做的事,你怎敢勞煩本王?”
“本王本王的,你煩不煩?你不來幫忙,我就不給你吃飯!”
祈鴻槿也怒了“你就不怕本王治你的罪?”
“撐死不過是個死罪,你能奈我何?不過你現在不聽我的就得餓肚子!”死了還能穿回去,她有什麼好怕。看他大男子主義的就來火。
“本王……”好漢不吃眼前虧,立馬改口“我聽還不成?姑娘家怎這般兇?”
“我最討厭別人擺臭架子,你若不擺王爺的架子,我也不會兇啊。”
“你二人且歇歇罷,來嚐嚐這道錯了時令的蓴菜鱸魚。”不等二人答話,梅無痕已經動筷了。
祈鴻槿也拿起筷子,叨了一塊,這魚肉竟化在了口中。一股清淡的魚香在嘴裡瀰漫,彷彿臨江而立,如沐春風。
“你是怎麼做到的?”
木木舀了碗湯羹,繼而說道:“你嚐嚐這湯。”
祈鴻槿又嚐了湯,頓覺鮮滑清爽,暑氣全消,意猶未盡。一口接一口,不一會就喝光了。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木木得意的說道:“秘密。”誰讓古代人不知道鱸魚的人工養殖的方法呢?
“不說也罷,子明,我等且將昨日的殘局擺出來,殺個痛快!”他二人擺開棋局,梅無痕和鳳二孃在一旁觀戰。木木對下棋不感興趣,左顧右盼,目光停留在那溪水上,玩心大起。於是挽起裙襬,脫了鞋子,淌入溪水中,彎腰捉蝦,不亦樂乎。
祈鴻槿陷入僵局,正撫額苦思,忽聽得水聲異動。抬眸望去,卻見木木赤足在溪水中玩耍。
此時,木木正好摸得一隻大蝦,大叫一聲:“可讓我抓到你拉!”直起身子,看到祈鴻槿正望著自己,便笑著說:“你看,好大的蝦!”
那溪中靈動的人兒笑如盛錦,祈鴻槿微微揚起嘴角,心中苦悶一掃而光。
可是那隻不安分的大蝦,揮舞鉗子,對著木木的手指,猛的鉗了一下。
“啊!”木木手指吃痛,大叫一聲,慌亂之中,腳下又是一滑,向水中倒去。
下意識的閉上眼,準備承受入水的疼痛和溼涼。恐懼,無邊無際。怎麼辦?會不會摔在溪石上死掉?
然而下一秒,落入一個溫暖的懷中,落入一片熟悉的氣息裡。他特有的清香沁入心脾,他在耳邊輕語:“丫頭,我救了你兩次了。”
猛地睜開眼睛,他笑得坦蕩溫柔,卻並不看自己,繼續說:“一般的女子,都以身相許了。”
木木臉一紅,伸手掬水潑了他一臉“美得你!”
“該是美得你吧,像我這般玉樹臨風,地位顯赫的好夫君,你去何處找?”
“我就不信找不到比你好的,臭美!”
“呵呵,他們誰敢?”眸中閃過一絲冷光,霸氣十足,卻讓木木的心小鹿亂撞。這樣突兀而又在意料之中的,是愛情嗎?
這時那隻大蝦又一次揮動鉗子,猛地一下。
“啊!疼!”木木甩掉大蝦,尖叫起來。倒讓祈鴻槿一陣慌亂。
“哪裡疼?給我看看?”
“這裡。”木木把手上的手指放到祈鴻槿的掌心。祈一看,手指已經流血,他毫不猶豫的把木木的手指含進嘴裡,吸出淤血。
手指在他的口中,說不出的怪異。木木試圖抽回手指,卻被祈鴻槿握住,他的眼神,關切又責備。
“還疼嗎?”
“不疼了。”
“我們上岸。”祈將木木打橫抱起,這丫頭彆扭的說:“我能走,又沒咬到腳。”
瞪了她一眼“別動!”末了輕輕補上一句“我就是要抱著你。”
木木乖乖閉嘴不動,把頭埋進他懷裡。現在腦子一團漿糊啦。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男人了。似乎不討厭他霸道的溫柔呢。難道愛情來了?怕是躲也躲不開了吧。
“子明兄,爾等先行,雪兒受驚了。我與雪兒休息片刻再來。”
好事的梅無痕促狹的笑道:“非禮勿聽,非禮勿視。我等就先行一步了。”
等那三人走遠,木木跳下祈鴻槿的懷抱,疑惑的望著他:“你支走他們作甚?”
祈鴻槿神秘的笑笑:“你可記得我二人求的姻緣籤?”
“記得啊,伊人奏玉簫,英雄弄劍舞。青鸞不獨存,願尋攜手人。怎麼了?”
“雪兒可想見見青鸞?”
木木瞪大了眼睛望著他:“莫非世上真有這樣的神鳥?”
祈鴻槿沒有答話,從懷中掏出一支玉簫,遞給木木“會吹嗎?”
“好漂亮!”木木接過玉簫,隨意吹了一曲。直叫祈鴻槿搖頭。
“真難聽,還是我來吧。”
木木不服氣的把玉簫給他,卻看到他神情嚴肅,臨溪而立,突然她不敢吱聲了,王者之氣撲面而來,到底是皇室。那簫聲時而婉轉,時而悠長,風聲伴著簫聲,空氣裡飄著一絲詭異。忽而風聲大作,溪水無故生出許多漩渦,大有摧枯拉朽之勢。木木險些站不住,緊緊拉著祈鴻槿衣服。
一聲空靈的清嘯自遠處傳來,俄頃一隻巨鳥飛來,其身長二丈,羽翼豐滿,遍身莊重的青色,揮翅成風,叫人不得近前。它伴著簫聲在空中旋舞,宛若飛天的仙子。一時間天空中七色流轉,好似天堂。
“青兒!”祈鴻槿輕喚一聲,那青鳥收了神通,溫順的停在祈身旁。
“好大哦!這就是青鸞嗎?我可不可以摸摸它?”
祈鴻槿點點頭。木木懷著朝聖般的心情走近青鸞,見它沒有排斥自己,於是大膽的它的羽毛,甚至靠在它身上。
祈的眸中透著驚訝“青鸞認主,生人是不得近身的,你卻可以。除非……”
“除非什麼?”
“沒什麼。”難道說你是另一隻青鸞的主人?
世上只有一對青鸞,生來便是為了尋找另一對。而它們的主人也定是世上最痴戀的一對。
“切,就知道吊我胃口”木木撇撇嘴。
“若你真是另一隻青鸞的主人,我定為你傾盡一切!”
無頭無尾的一句話,讓木木不得其意。撫上祈鴻槿的額頭,假意關切的問:“你有病吧?”
拉下木木的手,祈鬱悶的問:“你這是在變相的罵我麼?”
“額,不是不是,嘿嘿。”木木心虛的低下頭。
“還不承認?那我可要罰你了!”
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打橫抱起,轉眼間做到了青鸞背上。祈又翻身上來,坐在木木身前。
“你要幹什麼?”
“青兒!”青鸞聞聲,振翅高飛。祈這才回答:“誰叫你不誠實,我叫青兒把你扔下去!”
“什麼?”木木下意識的拉住祈的衣服“我錯了還不行嗎?”
“我也沒辦法哦,雪兒若是不抱緊我,可是會掉下去哦~~~”
抱緊?木木猛的反應過來“祈鴻槿,你竟敢吃我豆腐!”
“豆腐?”大概明白了是什麼意思,祈轉頭促狹的問:“好像是雪兒在吃我的豆腐吧?”兩眼意味不明的掃視木木抱緊自己的手。
木木頓覺委屈:“你就知道欺負我!”
“欺負你?叫我怎麼捨得?”
那明澈的眼睛泛起的溫柔,讓木木愣神。她忽然想起神鵰俠侶來了。眼前雲捲雲舒,群山都在自己身下。而他和她,好像一對遺世獨立的神仙眷侶。就這樣浪跡江湖,多好!
“想什麼呢?”
“沒什麼,哎,祈鴻槿,你是不是喜歡我?”
“喜歡?”喜歡嗎?不知道,只覺得離不開。“不知道,很快就會喜歡吧。”
“你這是什麼回答?”
祈笑了笑,不置一詞。
祈鴻槿,你好難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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