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 1927年
這張1927年創作的《夏日》，其實是一張“夫妻像”。
在畫架後站著的，就是女畫家格爾達，而她的丈夫，其實是正中間斜躺著的短髮模特，看似是個金髮美人無疑。在當時的巴黎街頭，大街小巷都有這個“女人”的肖像——“莉莉”：畫家格爾達的丈夫，維納爾女性化意識的另一個名字。
《丹麥女孩》劇照
彷彿整個歐洲畫壇都被這位女畫家格爾達“騙”了一樣，大家並不知道畫面上對著路人微笑的美麗臉龐，竟然屬於一個男人——畫家的丈夫維納爾，而他將在不久的未來，在妻子的引導下，走上了另一條路，鼓起勇氣成為自己內心真正認同的女性“易北·莉莉”：世界上第一次完成變性手術、也是有記載第一位通過手術改變性別之人。
但逆天改命的代價，也同樣是一條生命——他自己。
電影《丹麥女孩》講述的就是這個故事
這段傳奇往事，後來被大衛·埃貝爾舍夫（David Ebershoff ）寫入小說《丹麥女孩》中，並改編為同名電影，榮獲第88屆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提名、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獎。
女畫家格雷達的自畫像
疫情令人心焦，未來一年，全世界人類的共同話題將是：距離。但我們永遠無法隔離自己，在這段獨處的幾分鐘裡，我們來聽一個：以生命來尋找自我的故事。也希望：大家都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那個人。
21歲的格雷達
那是二十世紀剛出頭的事了，加州女孩格爾達拋棄了美國西海岸熾烈而永恆的陽光，來到了海風潮溼的丹麥——有如穿過一片黃金世界走向了大海般蔚藍。
格雷達筆下的丈夫維格納
那個黑白時代：電燈、蒸汽火車剛剛流行，水晶宮世博會、世界大戰轟轟烈烈。但對於丹麥這個童話國度而言，一切似乎都成了壁爐外的雪花，紛紛揚揚而沒什麼影響。
很快，才華橫溢又美貌的格爾達（Gerda Gottlieb），在丹麥皇家美術學院裡與同學維格納（Einar Magnus Andreas Wegener）相愛了，二人於1904年成婚，那時他21歲，她19歲。
婚後，兩人均以職業畫家的身份謀生，維格納專攻北歐式的蒼涼風景畫，於1907年獲得了“諾伊豪森獎。而格爾達則極為擅長人物畫，常年為圖書和時尚雜誌畫插圖。
維格納的風景畫作品
1912年，兩人定居巴黎。
在巴黎，格爾達迎來了自己事業的巔峰。
她開始為包括《Vogue》在內的知名雜誌畫插畫，她那極具標誌性的女性形象，至今依舊是新藝術運動、和裝飾藝術風格的經典之作。幕布已經拉開，聚光燈閃耀如恆星，憑獨特的畫風讓巴黎成為了格爾達炫技的舞臺，穿插著情色意味，她甚至成為歐洲畫壇頗受歡迎的插畫家之一。
她丈夫維格納的畫卻受冷落了。他的北歐風景畫太老派了，並不能討好喜新厭舊的巴黎，更遑論與時髦的野獸派、乃至立體主義的畢加索們競爭了。
《丹麥女孩》電影截圖
《丹麥女孩》電影截圖
但維格納找到了另一個更重要的事。在《丹麥女孩》中，是這樣描繪那一決定性的瞬間。
一個下午——人生中要經歷過的無數個平平常常的下午，格爾達的一位模特臨時爽約，眼看交畫的時限將至，無奈之下，她請求丈夫擔當模特兒，單獨完成這幅畫的腿和身體部分。穿上演員的鞋子、洋裝、絲襪後，維納爾為妻子擺好了造型，一張精彩的作品悄然在格爾達手中完成。
同時，一個女性的“莉莉”，在維納爾的身體裡覺醒。
《丹麥女孩》裡，格爾達讓丈夫男扮女裝完成的作品。
真實存在的作品《Ulla Poulsen》, 1927
當然，這只是電影中的情節。實際歷史中，維爾納的女性特質，早已經被格爾達所發現，他們之所以前往巴黎，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避免維爾納那女性化的穿著打扮引起流言蜚語罷了。畢竟巴黎是個更寬容的圈子。兩人在巴黎的生活也常常以兩個女人的身份一起——維爾納做姐姐。
直到巴黎人們驚訝的發現，自己狂熱追捧的美麗女性，其實模特是她的丈夫！在1933年出版的《Man Into Woman》中，維納爾是這樣解釋自己對女性裝扮的看法：“儘管聽起來荒唐，但我無法否認自己很享受在這種裝扮下的樂趣，我喜歡女人衣服的柔軟觸感。從第一刻起，我就很想在家裡穿著它們。”
而在真實的歷史中，莉莉為他妻子當模特也並不是什麼罕見事。“莉莉”這名字，就來源於他所替代的模特——也是他們的好朋友女演員安娜·拉爾森（Anna Larssen）為維納爾取的名字。
Lili in Paris (1912)
那段巴黎往事，維納爾常常以莉莉的女性身份出現，按照她妻子畫中的模樣打扮自己，遊蕩在巴黎的大街小巷當眾當眾，成為那個現代都市的一份子。
1899年，丹麥歌手Anna Larsen Bjorner的畫像
如果沒有他的畫家妻子，維格納也許這輩子都不會變性，讓他找到女性自己的，恰恰是他的妻子。
1930年，莉莉滿懷無比強大的勇氣前往德國，成為還在試驗階段的變性手術第一個吃螃蟹之人。前後兩年，共計四次手術，切除了全部男性器官，移植了子宮並建立起女性特徵。
在莉莉的最後一次手術時，她一系列經歷在丹麥和德國引起了轟動。
進而，丹麥法院在1930年10月使這對夫婦的婚姻無效。維爾納的身份在法律上被轉變為莉莉·易北（Lili Elbe），以紀念其最後一次手術所處的德累斯頓易北河畔，成為莉莉的她，迫切的期待最後手術成功後，完整的以一個女性的身份生活、結婚、生子。
而他跟格爾達的關係，也就此宣告結束。
天有不測風雲，那時候的變性手術畢竟還在試驗階段，在最後的手術完成後，莉莉的免疫系統開始排斥移植的器官，並且，一系列手術導致了新的感染，在抗生素還沒發明的年代，這要了莉莉的命——術後三個月，她就因為心臟驟停而死。
莉莉·易北
1933年5月，納粹分子焚燬了為莉莉相關的一系列手稿、文件。1945年2月，德累斯頓婦女診所在盟軍轟炸行動中被摧毀。很多與莉莉有關的故事，就此成為絕唱。
如今，在《丹麥女孩》電影發行方的資助下，德累斯頓有一個小小的墓碑，記載著莉莉名字。
臨終前，莉莉並不後悔導致自己飽受肉體痛苦，最終死亡的選擇，並對朋友和家人表示感謝，感謝她能有機會在手術後作為一個婦女生活。在回顧第一次手術後的生活時，她寫道：“可以說14個月並不多，但在我看來，它們就像一個完整而幸福的人生。
但活人的生活依舊在繼續。
莉莉的去世，也成了格爾達的命運分界線。在失去了自己的男繆斯後，她走入了人生的低谷。
1931年，格爾達嫁給了一位意大利軍官費爾南多·波爾塔少校，並跟隨他移居到摩洛哥。可惜遇人不淑，這段婚姻堪稱艱難，短短几年之內，波爾塔就把妻子的全部身家揮霍一空，小家庭宣告破產。格爾達不得不在1938年回到丹麥。
但舊時光已經逝去，那個璀璨浪漫的巴黎已經成為往事，她的畫有如拋落在時光的長河裡，停留在了二十年前——卻跟不上現代變幻莫測的潮流了。沒有孩子，畫作不受歡迎也沒有再出售，獨自一人生活的格爾達開始大量酗酒，只能靠手繪一些明信片來維持生活。
1940年7月28日，格爾達在丹麥的腓特烈斯貝格去世，她的小莊園被拍賣，只有一個當地報紙的小小訃告送她離開。
無論男或女，毫無疑問格爾達深愛著的是那個靈魂——莉莉、維格納，隨便什麼，只要是他“她”就好。因為，格爾達的畫風靡巴黎之時，也正是他們倆如膠似漆在一起的時光——可以說，她的畫筆離不開維格納，那些有著杏仁眼睛的慵懶女人，永遠是兩個人共同擁有那美好時光的結晶。
Lili with Feather Fan (1920)
我是誰？每個人生來，望著漫天的星辰，都會發出這樣的疑問。令人驚歎的永遠是：人類竟然存在於這浩瀚宇宙這件事。或許面對著奇蹟一般的人生，誠如海德格爾所說：“我們絕不應該讓恐懼或別人的期望劃定我們命運的邊界。你無法改變你的命運，但你可以挑戰它。”
Two Cocottes with Hats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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