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晚年活得很可憐?親歷者:“廣場舞大媽思維”,看誰都慘!

張愛玲終生無子無女,在丈夫賴雅離世之後,整整近30年間,徹底孤家寡人狀態。她再度單身,堅持獨居,不停租房,對幾乎一切都斷舍離,整個一孤苦伶仃的空巢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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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文壇頂級網紅,可有意銷聲匿跡。文章早寫不動了,連離世都是一週之後才被發現。話說1995年9月8日那天,中午12點多,張愛玲的遺囑執行人,建築師林式同,正要翻開一份報紙看,突然電話鈴聲大響。是張愛玲棲身的公寓房東女兒,一個伊朗姑娘打來的。她驚惶失措,帶著哭聲,“你是我所知唯一認識張的人,我想她已經死了"!

待林式同跟洛杉磯警察趕到,踹開房間門,才發覺張愛玲早已棄世多時了,身體都有些許腐爛。林式同追憶,她斜躺房內靠牆唯一的傢俱——一張行軍床上,“遺容很安詳,只是出奇的瘦,保暖的日光燈在房東發現時還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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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逝後,林式同收拾後的房間現場及所有遺物


張愛玲晚年生涯,猶如一座孤島。表面看是不免悽苦,加上她那種悲涼的死法,以我們國人慣性觀念,絕大多數朋友只怕都會覺得她可憐吧!

可實質上,我們那麼喜歡以己度人,卻偏偏誠心忽視最關鍵的一點:這一切生活方式,乃至物化方式,都是張愛玲自己的選擇與設定。她追求極簡的生活,安然於半隱居的狀態,沉浸在讀書寫作的喜好之中,“只要我活著,就要不停地寫,我寫得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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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正如林式同日後所寫《有緣得識張愛玲》一文追憶的那樣,當年,他作為晚生後輩,正在張愛玲本人的拜託下,協助她達成素志,得以按照自身願望,清靜地生活,且無煩擾地告別人間世的。她的遺囑是,“遺體立時焚化,骨灰撒在荒蕪的地方”,態度從容又決絕。

她從沒有要逃避現實的意思。杜門卻掃,是為了創造一個平靜的空間,做自己篤愛的、想做的事情,同時不麻煩不連累他人,並非消極的逃避。王安憶說她也非常世俗,“只是世俗的興趣點,與一般人不同”,不大喜歡興興頭頭那種,用現在時髦話講,大概就是“暗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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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年輕時就感悟,世間有些人很奇怪,總不懂人生除了飛揚,還有安穩的一面。


她神志清明,而且很努力地,去維持這種低慾望的生活方式,過自己的生活,不被人干涉。

她自身從未矯情地自艾自憐,更無需世人如何憐憫。她晚年時,接受臺灣女作家殷允芃採訪,很直白地說過,“我是孤獨慣了的。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評論”。真的,與其說她孤苦伶仃,不如說我們面對她這樣清冷的奇花異卉,不按常理出牌的奇女人,一時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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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時期的老上海

這些年,太多人,尤其是自媒體女作者,同情心氾濫,動輒說她可憐,唏噓不已。我想,所謂“可憐”,所指大體是一種身不由己的喪失,無法挽救可哀事態的悲劇性;而評判一個人“悽慘”或“可憐”與否,更是一種極為主觀、冷暖自知的心理體味。

鞋子舒不舒服,穿的人才知道,日子好不好也只有自己清楚,外人哪來優越感自以為是呢?張愛玲的活法與死法,最大程度上都是她自身安排的,是有意為之的,甚至都是嚮往期待的,這差不多是如願以償。她活著都不指望人懂,何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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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生前所用毛毯,死時身下所墊著即此

世間絕大多數人,都會對世界妥協,過著“規範的生活”不以為非,張愛玲一生都很堅持自己的意志,從不後悔——儘管她不是鬥士,從不激昂。這些,宋淇、林式同、陳世驤等人的回憶,都說得很透徹了,還都很羨慕她的瀟灑,何來可憐呢?

好些朋友,與其說她們“同情”張愛玲,不如說這類人,對張愛玲其人及其精神世界、生活選擇,很是隔閡吧。她們理解的“成功”,是有名多金、子孫成群;他們認為的“快樂”,只侷限於一群人扎堆,嬉笑打鬧,每天“正能量”到雞血滿腦。張愛玲想要,哪裡欠缺,只是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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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的高中畢業照

學者許子東就略顯刻薄地說,以那種廣場舞大媽式的世俗眼光,去看待張愛玲,去評議她的晚年選擇,是同情心用錯地方,如何會不誤讀呢?


我們知道,張愛玲中年時期一度是很窘迫,可在1980年代以後,隨著名聲的再度暴起,再加上孤身全無家累,實際上她的經濟狀況已十分優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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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子東

她去世時,遺產僅算銀行現金,就有近270萬元港幣,更別說版稅源源不斷了。她在1989年1月20日,寫給弟弟張子靜的信中,還說周邊人都覺得她“發了財”。依一般常理,她完全可以過得很浮華,很熱鬧,從容漫步於各大名利場中,享受眾星捧月的虛榮,如江一燕那些名媛夢寐以求的那般。

退而求其次,她絕對也可以如我等“常人”一樣,過得更“正常”一些。她有花不完的存款,國內還有弟弟等親人,無數“死忠粉”遍佈華人圈,日子哪裡需要這等清苦,長年煢居,衾影孤對,遺世獨立,且起居無規律,飲食簡單理性,喜歡“原汁健康食物”,平日只吃點蛋糕、餅乾之類。她也有沒法改掉的嗜好習慣,鮮奶必備,零食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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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等凡夫俗子來講,張愛玲的確是難以理解的,多少是個怪癖之人。這位前清遺老後人,性格不算孤僻但寡冷,常年特立獨行,時常顯得不近人情。她一生都喜歡獨往獨來,自作主張,似也無需什麼朋友。少女時,一表姐和她感情好,可偏偏早死;後來,與親姑姑一塊住,一切竟AA制。

她不喜歡任何牽絆與干擾,察人觀世透透的,待人接物冷冷的,是少女時代就如此,並非有啥非人遭遇“性情大變”。


晚年的她,已經算個“富婆”了,可是生活依然猶如清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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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無心省錢,因省了也無用處,況且也使不完,遺囑是捐掉、送人。她只是安然於這種極簡生活,及極簡的人際關係。她名門子弟,自出生起就眼見太多繁華熱鬧,偏偏年輕時起就寡冷。讀者的信,從來懶得回,在港三年從不應酬,在港大很異樣的地不學跳舞。

晚年的她,儘管租房,提出的條件,也是至低的,只需有“單人房、浴室、沒蟲,最好有冰箱”就行,“最好沒爐灶,最好沒傢俱”;一般半個月才開下信箱,有事和人聯繫下。極少出門,也不下廚,常年吃方便食品,偶爾添點營養奶昔補充能量。20多年,都猶如武漢同胞躲避疫情一樣過著,還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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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1960年美國移民“綠卡”,證件顯示其至美時間為1955年10月22日,地點舊金山第13區第26港

她所寫小說,裡面人物,不是心理有病就是身體有病,委實都是同情與批判的筆調。很多讀者據此認為,她的精神有問題,比如抑鬱症什麼的。其實,但凡與她有過接觸之人,都不覺得她哪裡有問題,連“怪異”都說不上。她一直有請醫生,可迄今為止,並沒任何她精神異常的記錄。作家王禎和,一起外出旅行過,就說她對著熟人很健談,很“自然親和”,觀感不同於讀者。

她身體也說不上糟糕。健康方面,《私語》說過1936前後生過一場大病;張子靜《我的姐姐張愛玲》提過她長期便秘;《張愛玲莊信正通信集》透露,她偏愛甜食,晚年牙齒有損,頻頻要看牙醫。還有就是著名的“疑似皮膚病”,其餘並無絲毫異常。她最終的死因,是心血管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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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離開華盛頓前

許多人疑心她精神有問題,其實還是厚誣了。論起誤會成因,最基本材料都沒讀過,純百度治學還是其次;核心當還是在說,思想不在一個層面,理解自然就偏,所以覺得張是神經病也正常。


可以說,晚年的張愛玲,名高天下,物質充裕,可猶如冷眼看透一切虛妄的智者,煢煢孑立不以為意,從容體面地接收所有結局。

我們很難理解她,唯一能解釋的,大概是說,她的精神世界極為獨立,內心極其強大,對私人空間的守護無比嚴苛,與普通人的思想、尋求迥異。這一切當與她身世最相關。她的原生家庭很壓抑,成年後又在情感上受過傷害,對人的防範心自然更重,就喜歡沉醉在個人世界中,冷眼旁觀各種同類,勤快地筆之於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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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弟弟說,他們姐弟倆,經歷過那種生活環境,自小就在內心深處建立起了一個自我封閉的世界:自衛、自私,自我沉溺”。邯鄲夢斷,漏盡鐘鳴,看破放下的歸隱方式,以及無人知曉死去的結局,符合她素來的個性,也契合她的一貫追求。

你說她可憐,她其實在書中寫盡了對我等芸芸眾生的悲憫。她不但不自覺可憐,從她給身邊親近者的書信看,愈老心境反倒是愈加平靜的,甚至是甘心如芥地安享著離群索居生活帶來的精神靜謐感,猶如奮爭了一輩子的人,終於得到歸宿,身心解脫了一般。24歲時,她寫文章,就說“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悲壯是一種完成,而蒼涼是一種啟示”,似若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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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生,都按照自己意願活著,並不失敗,如流俗意見那樣。而且,正如她弟弟感慨的,李鴻章、張佩綸、孫寶琦的後代,也只有她,“毅力堅定,努力地活出一個傳奇,而且可能是傳世的‘張愛玲’”,“若干年後,也許人們會忘了張佩綸或李鴻章是誰,提到他們的名字,必須強調是‘張愛玲的祖父’或‘張愛玲的外曾祖父’”。

內地版《張愛玲全集》主編止庵曾這麼說過:“我覺得有兩個詞特別可怕:一個‘想必如此’,一個‘理所當然’,是擊中臆想者七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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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庵與沈星


要我說,晚年的張愛玲,生活雖然沒有詩意,但其實還是適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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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海葬後,出席人員在船塢合影

彷彿人世間所有,繁華靡麗也好,窘困囚拘也罷,在她涼薄眼中,無非玩笑一場。黍熟黃粱,車旋蟻穴,一切冷暖自知,到底痴人說夢,超越了平常人很普泛的那種哀樂情感。她連去世,林同式作為“唯一一個見過張愛玲最後一面的中國人”,講的也很清楚,都是無牽掛無症狀地走的。最快意的人生,不過如此吧!

就個人體會而言,我從未覺得張愛玲哪裡可憐。不但無此感,甚至很驚羨她那種安靖自得的生活。試問,人世間到底有多少人,能夠純然遵從自己的意願活著,能夠面對紛繁世界寵辱不驚地過自己的日子,能夠以自己想要的方式告別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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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希臘哲學家狄奧尼根,坦然自若住在木桶裡,亞歷山大大帝敬佩他,可憐他,請他出來,許以富貴。他頭都不抬,“請你走開,你擋住我的陽光了”。 我想,假若張愛玲還能說話,面對那些動不動就可憐她的紅男綠女,她的潛臺詞估摸也差不多:

“嘿,你們這些自作多情的小盆友們啊,閃一邊去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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