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座灯塔都有着独一无二频率的光

对海的记忆,大概从童年开始。

小时候住在海边,夜晚有海风吹。很冷,大人都不爱这海风,但我偏偏喜欢略带咸味的温柔拂面,喜欢它带来的清凉舒适。

有时候在门口散步,顺着小溪抬头望,可以看见一大片油菜花,背景是远处的山和四处可见的风车,慢慢的转。

我很少在别处看到那样悠然自得的风车了,它永远温柔,永远充满耐心。

走十几分钟能到海边,那时候还没有沙滩,高高的石砾堆起堤岸,我坐在上面晃着双腿,数多少船停泊上岸,又有多少船出发向未知的远方。

很安静的无人来访之地,只有不远处的灯塔闪烁的红色光芒,和我相互照应。

小时候看书,书里说每一座灯塔都有着独一无二频率的光,来识别彼此。

好浪漫的意境,生硬的光线顿时也柔和了起来。顺时针从海面上转过一圈,蓝莹莹的海面闪烁一点粼粼的波光,谁被照亮,谁又被选择,成为它的彼此。

每一座灯塔都有着独一无二频率的光

长大一些就搬到市区,偶尔也会在梦里遇见清冷而略带咸味的海风,梦到一个孩子坐在石堤旁,数着风车转过一圈一圈,也会想念常在海边徘徊的,举着冰糖葫芦贩卖的老人。

不会再有了,那片无人看顾的海洋,是只属于自己的地方。

十五岁的时候和朋友一起去海边露营。不顾被晒伤的皮肤,几个人一起下海抓螃蟹,抓得少的人就被埋进沙滩里。那时候的海风不比小时候的沁凉,是酷热,躁动的,混杂着四面八方的笑声和叫声。但我还是喜欢。喜欢它的声音,喜欢它的味道,喜欢它的轻盈它的无拘束,

等倦了,大家散开,几个人费力扎好帐篷,朋友帮忙烤东西吃,大一点儿的孩子喝酒,拿着音响放『西海情歌』。

很辽阔的声音,很辽阔的天地。夜色沉下来,只剩灯塔的微光,视觉被滞后,所有声音占据主角。

都没有睡,去听风声,听浪声,慢慢扑打上来又退下去,看不清海水在沙滩上留下的痕迹,我们坐在大大的石头上,想以后的日子。

慢慢的有萤火虫光顾,发光的尾翼在海边如此迷人,像远处的灯塔。

它也有属于自己的频率吧。真幸运,独一无二的频率,留给懂的人去破解。

每一座灯塔都有着独一无二频率的光

守了一夜,把自己从记事开始聊,等天色慢慢发白,又听见海浪不息,海风不停。

那一刻就被唤醒了,很干净的声音,连掺入的杂质都被净化过一样,从远处一点点靠近,再离开。

若即若离,若隐若现。

以后很多次失眠,我都听海浪,带雨声的盛夏,像是清澈的回忆,像洁白无瑕的世界。

也遇见过很多次日出,很多次海。海上的灯塔,海上的风,海上带来的浪花和散布的风车,是我对海的独家记忆。

苏打绿这么唱,是我的海。你知道我不想离开。

前奏的每一个琴键被反复敲打,对应了每一个触发回忆的意象。

他们都没有离开,偶尔也会像琴键一样跳出来敲打我的窗。后来坐车回海边探望死去的爷爷,小车在笔直的路上奔驰,路两旁高大的白桦树直冲云霄,就在那些伟岸的形象的空隙,我又望见了那些温柔的风车,慢慢的转。

每一座灯塔都有着独一无二频率的光

车开的越来越快,我摇下车窗让风和我打个照面,发梢被扬起,接着摆动发根,絮一样杂乱在空中飞扬。风吹得我耳廓疼痛,吹得眼睛迷离,我睁开眼睛望这个世界,什么都奔驰而去,什么都闪烁其词,只有风车,慢慢的转。

以前很多时候,我羡慕他们的慢吞吞,羡慕他们的轻快,他们对万物了然于心,全盘皆知而君临天下的态度。而当我在厌恶我无时无刻不在复发的焦虑,惋惜我勤勤恳恳而猝然离世的亲人时,

我豁然明白,那些慢吞吞,那些耐心,是因为它们有着过不完的漫长一生。

因为它们长在海上,它们都像海,在岁月长河里每日潮起潮落的海,那些永不消逝的浪花和海风,那些恪尽职守又温柔得近于玩忽职守的灯塔,那些悠闲到令人心有所往的风车,它们都有着用不尽的时间和数不尽的想念。

而我,恰巧只是途经了它们漫长时空里的一部分光阴。

又要匆匆离去。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