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得最爽的一本“大部頭”名著

一般來說,一本書的封底會印上本書的精華語錄、內容簡介或者大佬推薦語。我從書架翻了幾本,是這樣的畫風:

讀得最爽的一本“大部頭”名著

從上到下分別是《斯通納》、《叫魂》和《納博科夫短篇小說全集》


而在《安·蘭德傳》的封底上,印著兩句全然相反的評價。

美國第40任總統里根先生直言:“我是安·蘭德的粉絲”。與此同時,著名的美利堅共產主義老戰士、頭號左翼知識分子喬姆斯基罵道:“安·蘭德是20世紀最邪惡的人”(喬姆斯基甚至沒有說“之一”)。

更有趣的是,左派學者的齊澤克說,如果去無人荒島只能帶一本書,那我帶安·蘭德的《源泉》。他顯然知道大家會為此吃驚,因為《源泉》絕對可以算作右翼小說家的代表作了,但他還是說:“我知道你很難理解,但這就是生活”。

讀得最爽的一本“大部頭”名著

到底是什麼樣的一本書,能讓人們又愛又恨,而且還如此鮮明的愛著、恨著。

拋開一切,它真的太好讀了。很多文學評論家對安·蘭德恨之入骨,她的作品卻能長盛不衰,不得不說幾乎完全是靠普通讀者的口碑。

當你拿到一本九百多頁,厚度驚人的小說,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信心自己可以讀完它的呢?實不相瞞,當我翻開《源泉》的第一頁,看到第一章、第一自然段、第一行字、第一句話,我就知道了:

讀得最爽的一本“大部頭”名著

故事從一開始就非常有力。

很多小說中,主人公會成長,會改變,會在一次又一次面對阻力和困境時,展示自己的人格魅力,或人性深淵。但是霍華德·洛克,從這句“放聲大笑”起,直到書翻至最後一頁,就始終都是這樣的人。他堅定到甚至極端的相信著自己,從始至終,每次面對選擇,都一定會選擇自己。這種堅信貫穿始終,到了令讀者懷疑的程度,但這種堅信一旦成立,確實會讀起來非常“爽”。

故事剛開始,洛克被建築系開除,兒子同樣在建築系的房東吉丁太太對此非常幸災樂禍並且想要表達自己的深感遺憾,但她顯然失敗了——

“洛克先生,關於……今天早晨發生的事……我深感遺憾……”她極力做出猶豫不決的樣子。

“什麼事?”他問。

“你被學院開除的事。我不知該如何表達我的難過,只想讓你明白我很同情你。”

他站在那兒,眼睛對著她,可她心裡清楚,他並沒有“看”到她。是的,她想,完全沒有看她。他總是直勾勾地注視別人,那雙該死的眼睛從來不曾漏掉任何細節,但卻總讓人在他的眼中看不到自己的存在,他只是站在那兒看著,無意作答。

見洛克無動於衷,吉丁太太再次出擊。

“她在電話裡說,要你一回來就馬上去見系主任。”

“那謝謝你了。”

“你猜他現在找你要幹什麼?”

“不知道”

他的回答是“不知道”,可她分明聽見他說“我才不在乎呢”,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接下來,是洛克和建築系主任的交鋒,在對話漸漸逼近核心,系主任意識到自己拿他毫無辦法:

“我親愛的小夥子,誰能讓你這樣做?”

“這個問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誰能阻止我這樣做?”

這個故事讀起來之所以“爽”,是因為洛克在每一次做出選擇的時候,都不顧後果,選擇了自己的意志,為此,他被學校開除,被迫去做採石場的工人,沒有拿到鉅額訂單,被起訴被批判,他面對系主任、校長、同行、客戶、媒體、資本家甚至法庭,都依舊堅持選擇自己。在每一次別人妄圖改變他的時候,都堅定地捍衛了自己的完整性。

他有一種不顧一切的驕傲,有人會將此視為自命不凡和某種天才的優越感,但不是這樣,他之所以對他人的意見完全絕緣,僅僅是因為,他無比堅信自己。

安·蘭德承認,自己的寫法是浪漫現實主義——整個小說的浪漫之處都集中在男主人公身上,他有絕對的才華,並且從不自我懷疑。這兩點都是無論如何不能說服文學評論家的,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做到兩項兼具,某種意義上講,它們甚至是相悖的。

在最後法庭辯護的高光時刻,是一段洛克的獨白,整整十頁的篇幅,順暢快意,酣暢淋漓,無論是否贊同他的話,這種閱讀都會給人一種邪惡的快樂。

“幾千年前,第一個發現如何生火的人,很可能就是被燒死在他教會他的兄弟們如何去點燃的樹樁上。他被認為是一個與人類所害怕的惡魔打交道的壞人。然而此後,人類就有了火來取暖,來烹煮食物,來照亮他們的洞穴。他留給了他們意想不到的厚禮,而且他把黑暗逐出了地球。

數個世紀以後,出現了發明車輪的第一個人。他很有可能就是在他教會的兄弟們如何製造的車架上被處以了車裂的極刑。他被認為是一個冒險闖入進去的越軌者。但是,從此,人類就有了跨越任何界線的能力。他留給了他們意想不到的厚禮,而且他開闢了通向世界的條條道路。

………………

創造者並非無私的。他們力量的全部秘密就在於——它是自給自足的,自我驅使的,自我激發的。那就是原動力,是活力的源泉,是生命力,是最原始的動力。創造者不服務於任何人和任何事。他始終為自己而生存。

………………”

洛克在歌頌資本主義,在堅持個人主義,在強調要摒棄人的社會性。喬姆斯基說的很對,安·蘭德當然是20世紀最邪惡的人,她桀驁不馴、一副試圖打破一切又不管如何重建的樣子——

但是,借用劉瑜在《你比你想象的更自由》中的評價:

左翼們對她的痛恨情有可原。馬克思說,人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蘭德卻說,人是把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給揉成一團,再扔到垃圾桶裡去的驕傲而已。

《源泉》是這樣一本書,忘掉一切主義和立場,忘掉它駭人的厚度,它不過是重複在說:

人類如此光榮,有如此多的可能性,所以——相信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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