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剑影缥缈

一眨眼是多久?一弹指又是多少瞬间?利刃般划空乱射的气劲碎片看不到,也听不到,天南一剑只能靠感觉。他突然一声尖啸,冲天飞了起来。他悬在半空,凌空下劈,璀璨的青芒水银泻地一般向地上撒去。旁观者乍看上去,觉得天南一剑的出手漫无目的、毫无章法,实则他飞跃而过,险险避开了无形的气功碎片。高瘦老人冷眼睥睨,暴喝道:“天南一剑,你以为你真能全身而退吗?” 说罢变掌为拳,又变拳为爪,五指齐张,真力源源送出,一股股真力凝成海浪似的气场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天南一剑。天南一剑双手握剑,身形似与剑锋融为一体,快速无伦地往下刺去。两人均以硬碰硬,两条人影就像两条水龙交错在一起,乍合又分,换为背对背站着。然后逼人的气劲与刺目的青芒皆已不见。

围观的众人分不清孰胜孰败,眼神里透露着无尽迷惘。

天南一剑嘴角溢出一丝血流,傲视前方,道:“碎裂金刚,人若躲不过,便骨肉分离、灰飞烟灭,我出走江湖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可以伤我的人。”

高瘦老者双手合十,低吟道:“今番不能一击格杀阁下,老夫自当收手。不过日后,阁下定要小心了。”

天南一剑横眉冷笑道:“本来我不该等你使出碎裂金刚的,我应该先出手杀了你。”

沈小虎身边四个高手老人齐往外一站,列为一派,阴鸷的目光灼灼打量着天南一剑,其中一人道:“如果阁下先出手,只怕此刻已是死人了。”

天南一剑道:“你们虽然一副俗家打扮,我确已知道你们身份。普天之下,除了少林空相大师与昔年的少林五兽,谁还能使出如此霸道的碎裂金刚气功?”

五个高瘦老人垂首不语,低吟佛号。

天南一剑冷哼一声,横剑往门外走了出去。

沈小虎眉里眼里全是笑,他眨着眼,道:“豹叔打败他了。”

那与天南一剑战罢的高瘦老者将粗大的肉掌按上胸口,身形微微摇晃,干咳几声,鲜血自唇边溢出,恨恨道:“中了老夫一招却还能以剑气还击,不愧是西南第一高手。”

另外四个高瘦老者齐声道:“来日再见,便是他殒身之时!”

梁月洁突然娇叱一声:“你们为何不联手将他杀掉?”

五个高瘦老者锋锐的目光齐聚梁月洁清丽的面容,冷哼不语。沈小虎冲梁月洁招招手,嘟着嘴道:“月姐姐,五位叔叔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屑一块出手杀他。。”

梁月洁道:“这五位当真有名?我怎么没听过少林有过他们的名字?”

五个高瘦老者面沉如水,眼中杀意一现即逝。

江湖后起之秀中的确很少有人听过少林五兽,如今武林关于他们的传说也已不多。丁谨却知道,这五个高瘦老者四十年前是何等可怕地人物,其威名不亚于当今武林凶名在外的四大狂徒。他们曾经是独霸一方、杀人越货、无法无天的江洋大盗,后来得到空相大师点化皈依佛门,每天为少林寺打扫寺院、挑水砍柴。但是某年的腊月二十八,五人不知何因跑到山下,喝的大醉,将附近一大户人家的千金奸污,回到山上后居然在藏经阁放了场大火。方丈忍无可忍欲令戒律院将之拿下,却非五人敌手,被五人杀出一条血路扬长而去,此后不知所踪,这件事也因此成为少林不愿提及的一段往事。想不到他们消匿痕迹几十年后竟会出现于风铃小镇,而且还成了这鲜衣华服的贵公子沈小虎的手下。

沈小虎走向梁月洁面前,咧着嘴直笑,道:“月姐姐,咱们不提那使剑的瘟神了。听我爹爹说近几天龙威镖局的人会护送鬼哭神刀到风铃,所以派我来了,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

梁月洁白他一眼,道:“这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沈小虎朝她做个鬼脸,道:“我爹爹也是最近才得到的消息,好像是邓太公派管家来通知他的。”

梁月洁略有所思,沉吟道:“邓府的管家,就是那叫宦喻楼的小子了。一个年轻人能够不温不燥,始终温文有礼,也是件难得可贵的事。不过做人太仁弱,难免会吃别人亏的。”

客栈里的旁人听到此事,心中各有各的低估。丁谨仔细一想,便知这沈小虎一定大有来头,他的父亲能够驱使杀人不眨眼、武功盖世的少林五兽,想必绝非等闲之辈。边陲姓沈的人中,势力庞大且与梁月洁、陈蜀月熟识的,一定就是沈虎翼了。少林五兽再凶再恶,也是解过自己围的,无论如何总得道一声谢。所以他躬身上前,道:“大恩不言谢,在下这厢有礼了。”

五个高瘦老者瞥他一眼,点点头,便找了张桌子坐下。沈小虎拉过梁月洁与陈蜀月的手,兴冲冲呼唤店小二点菜去了。丁谨自知没趣,正要与浊浑飞一同回房,却被沈小虎叫着,邀他们一块儿饮酒吃菜。他二人不想扫了沈小虎的兴,就依了他之意。

原觉背对着敌人,只感自己被杀气包裹,杀气渐渐浸入他的毛孔,刺入他的皮肤,渗入他的血液。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强颜而笑,但是笑容极其不自然。

那妖媚女子满眼含笑,柳腰摇摆,更显得婀娜多姿,她伸出纤纤玉指,道:“心经就在我手里,你能拿得走吗?”

原觉头皮发麻,双唇紧闭,那股杀气竟似一点一滴流入了他的血管、他的奇经八脉,皮肤仿似鼓胀到将近爆裂的感觉蔓延全身。萧笙目睹他一向的淡定自若完全散去的样子,心完全凉透了——可是即便原觉能脱困,真的会救他走吗?

那妖媚女子还是在笑,由娇笑媚笑变为放肆的大笑。

原觉已感到,冰冷的敌人、冰冷的剑锋正一寸一寸向他的后心逼近,此时此刻的他正像毒蛇嘴边的青蛙,除了等死,再没有别的选择。

可他会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吗?

说时迟,那时快,全身置于杀气笼罩下的原觉,居然生生平移了出去。那妖媚女子眼睛一花,连原觉是如何改变身形强行突出的也没有看清。但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双乌黑明亮的星眸就映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迷影”原觉!

面前的原觉在她看来不是一个,而是三个,三个原觉一齐伸指疾点,三股浪流般真力化为破空的锐风,直取她的眼睛。她只有闪,也只能闪,难道原觉宁可不要心经,也得杀她解恨?她脚尖轻点,流云似的向后飘去,锐风的力道飞追而来,但转瞬变得如春风一般柔和。因为原觉自己也不好受,他已无法驾驭离体的指力。一点寒芒乍现,冰冷如毒蛇的芯子一样的剑锋又抵上了他的后心。这次变为他只能躲,只能闪。他身形御风,连换八种身法,连换八个方位,当真是快得犹如闪电,快得不可思议,快得令人眼花缭乱。但是他的身法无论怎么变换,剑锋始终在他的后心弄影。冰冷的寒气透过衣衫渗入皮肤,那是一种冷透骨髓的凉意。难道以轻功著称江湖的“迷影”,真的摆脱不了一个剑手吗?他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想得太多,死的就会早些。

如蛆附骨、如影随行的剑锋紧贴原觉的后背,他悬于半空,眼看要遭利刃贯胸而过,却于不可思议的位置做出了不可思议的动作。只见他头一缩,左脚尖点在右脚背,借力上拔三尺,似飞仙登云而上。那背后的剑客并没有立即施展轻功追去,仅仅将剑锋上挑,一道厉芒飞速脱离剑身,笔直地射向云霄。原觉扭头一瞥,大吃一惊,道:“秋水无形剑气!”不过他的说话的同时两足踏空疾点,六个字刚吐出,身子已轻飘飘地落到了一丈以外,变为与那剑客面对面的站着。到这时他才看清此人的面目——一袭整洁干净的及地长衫裹着一个颀长刚健的肉身,一张俊秀英朗的面孔上镶嵌着两足蒙尘明珠般的眸子。然而这人的两鬓早已染上白霜,眼角写着几道岁月雕刻的痕迹。多年以前的江湖,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像这样的角色,是不会甘心屈居他人之下的。原觉目观四方,严阵以待,唯恐这剑客与那妖媚女子左右夹击。他定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方恢复起往日的沉静,朗声道:“七嗔剑豪萧恨水,原某虽然不曾见过你本人,却能看出你使得确是秋水无形剑气。”

那剑客曼声而吟:“秋水如何,恨水怎样?开封一败,日月无彩。”

原觉道:“七嗔前辈要刺杀原某,可是为了她窃取的心经?”

那剑客长吟道:“心经心经,黄泉路上焉能伴尔同行?”

原觉脸色微微一变,骤变身形,倏地蹿出九尺,那剑客手臂一扬,剑芒一路飞追,宛若裂空的雷电,甚至连萧笙也睁不开眼睛。妖媚女子纤腰扭动,双掌拍去,幻出漫天掌影,将原觉的退路完全封死。

前有秋水无形剑气,后有无边掌影。原觉看来已是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不得不引颈就戮。

萧笙也觉得原觉必死无疑,就好像案板上的鱼,雨打风吹下的小黄花,生命凋零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避无可避的弹指一挥间,原觉居然凭空消失了。与其说消失,不如说一眨眼便已脱出重围。仿佛一只丢进沸水的青蛙,每个人都以为无力自救,但还是跳离了象征死亡的那口锅。

萧笙无法看清原觉究竟如何脱困的,他动的实在太快,简直达到了肉眼难以分明的速度,以至于瞧上去根本未动,而是移出去的。方才他睹见原觉还在剑芒与掌影的覆盖下,转眼原觉已像壁虎似的贴在了围墙上。只有原觉知道,他自己闪的并没轻松。死亡的威胁大多数时候会让人丧失求生的希望和勇气,但有时也会激发人的潜能。原觉已将“幻梦身法”发挥到了极致,如果再迟一刻,只怕他早被秋水无形剑气穿心碎脉。

一时涉险保命并不意味着安全,因为两条人影翻墙而来,分袭他的头颅。一双判官笔,一对肉掌,大鸟似的扑了下来。原觉暗暗惊疑:“冷判官崔命,撼山手赵骏,他们怎会跟萧恨水混在一起?”压顶掌力夹着判官笔的寒气,破空连击,原觉急忙游鱼似的滑开数尺。但那剑客的冰冷的剑锋迎面斩来,妖媚女子的招式也已送到。后至的两人紧追不舍,丝毫没有放过原觉的意思。原觉手臂抖动,凝聚真力,左手中指疾点,右手食指轻点。“沧”一声轻响,正中判官笔的笔尖,持笔的冷判官崔命浑身一震,倒退几步。撼山手赵骏的掌心也中了一指,一股阴柔的劲力水蛭似的钻入手臂,他只觉肩头发麻,迅速撤掌。原觉头一偏,无形的剑气如同冷风从耳边掠过,鬓角几缕头发莫名掉落。他当然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奋力凌空连续后翻,从那女子的头顶越过,身形如矢石般向墙外投去。他心中思量,只要离开了这地方,来日定要纠集百笑帮一众高手将这剑客、那妖媚女子、四大狂徒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是机会渺茫,他方踏上墙头,那剑客的身形已急电似的射了过来。寒芒又现,冰冷的剑锋,毒蛇的芯子,无坚不摧的气势,直迫向他的眉梢。原觉霍然回身,凌空飞旋,将全身真力凝聚于右臂,自食指点出,凌厉无匹的力道好像喷涌的岩浆,与那剑客的青锋交击。一声清脆如龙吟的响声传入所有人耳中,双方上身均晃了一晃。原觉趁那剑客身形在空中停滞,正欲倒飞离去。但他还没有施展身法,就听到一种狰狞刺耳的声音盖过了并未完全断绝的龙吟,那是他自己从腰背到前胸骨骼碎裂的声音,然后他才感觉到一只手按上自己后心与蔓延全身的痛感。

他微微侧首,一身黑衣劲装、仿佛地府的冥王一般的黑衣人入目。那人的眼睛像极了黑夜里匍匐的野兽灼灼发光的眸子,原觉注视这人,颤声道:“这···就是····心经上的武功····大绝灭印,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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