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下的目光交匯,從《刺蝟的優雅》看兒童視角下的世界

《刺蝟的優雅》是女作家妙莉葉·芭貝里創作的一部別具風格的作品,2006年出版後受到了讀者的廣泛歡迎和評論界一致讚賞。兩年後,法國導演莫娜·阿查切將這部作品搬上了大熒幕。

經過改編後的電影,保留了故事框架內核、主要人物關係和對白,也遵循了小說傳達的追尋人生意義的主題。

電影講述了一位名叫帕洛瑪的天才少女,試圖通過自殺擺脫世界對她造成的困擾。在做出這個“壯舉”之前,她希望通過攝影機記錄自己所剩無幾的人生,用“拍電影”的方式將她活著時候的遭遇保存下來。在這個過程中,帕洛瑪遇到了和她有著相似境遇的門房夫人荷妮,在交流的過程中,荷妮啟發了帕洛瑪,令小小年紀的她透過荷妮看到了另一種人生,並最終獲得成長。

《刺蝟的優雅》這部電影中包含了很多凝視與被凝視的場景。“凝視”是一種觀看形式,不同於“看”,“望”。凝視更多是一種透過現象,去看背後本質的行為。凝視時,一定存在一個凝視者和一個被凝視者,在凝視發生時,背後蘊含著兩者之間有某種權利關係。

這部電影中的很多凝視都是從一個兒童的視角去表現,導演通過豐富的目光層次,不同人的視線和目光範圍,反映出這部電影獨特而深刻的意義。

因此這篇文章,我想借用影片中導演採用的這個獨特視角——“凝視”去解讀這部電影,去挖掘簡單的故事背後,隱藏著怎樣的對現代人生存境遇的深刻洞察和探討。

凝視下的目光交匯,從《刺蝟的優雅》看兒童視角下的世界

成人的凝視,和被凝視下兒童的失語

《優雅的刺蝟》裡很多鏡頭都是通過天才少女帕洛瑪的視去展現的,這部電影本身也是一部關於兒童成長的電影,它展現了孩子和成人世界的衝突。而導演巧妙地將這種衝突,通過兒童和成人之間的凝視展現出來。

主人公帕洛瑪是一個聰明的小女孩,雖然未成年,但她似乎已經有著成人的心智。她能夠看到成人世界裡表面的那些阿諛奉承和背後的虛偽,但厭惡這一切,卻又囿於自己是孩子的身份,即使有不滿,也無法表達,始終處在一種“失語”的狀態。

這種“失語”產生的原因,對帕洛瑪來說是大人對兒童的一種壓迫,最直接的表現形式就是來自成人們無時無刻的凝視。

這種凝視一方面來自於帕洛瑪的家庭,他的父母從來沒有認真傾聽過自己孩子的意願表達,只是要求她按照自己想要成為的樣子去做,不願意傾聽孩子內心的真實想法。

電影中有一幕集中反映了帕洛瑪被凝視的狀態。姐姐的男友被邀請和家人一起共進晚餐。在餐桌上大家熱烈地討論著,只有帕洛瑪一個人默默觀察著一切。突然她聽到客人談話中出現了一個發音錯誤,試圖去糾正。父親開始用嚴厲的目光瞪著她,希望帕洛瑪趕緊停止這樣有失待客之禮的行為。但帕洛瑪毫不在意地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直到最後被強行打斷,要求回自己房間反省。

這次餐桌的對話折射出成人對孩子的壓迫和不公,作為孩子的帕洛瑪試圖對大人的脅迫發出抗議,但卻於事無補。

這樣的現實一次又一次地讓帕洛瑪認識到,僅憑自己的反抗是完全無力改變這一切的,唯有逃避這個世界,她才能獲得解脫。這也是為什麼在影片的開端,帕洛瑪要選擇用相機去記錄這一切的原因。因為攝像機作為一個記錄的載體,可以從一個更客觀的第三方角度與外界進行交流,這樣帕洛瑪卡可以把自己藏在鏡頭的背後,抵擋住大人們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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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缸中的金魚,和反凝視下的成人世界

1、攝像機下的反凝視,是對外界的反抗

影片的開頭是帕洛瑪拿著照相機去記錄周圍的世界,她一邊拿著攝像機拍攝,一邊喃喃自語:

“我人生的珠穆朗瑪峰,是想要拍一部電影去揭示,為什麼我的生活這樣的荒謬?等到這一切完成,我再離開這裡。“

帕洛瑪想要自殺,並不代表她是一個悲觀的對生活喪失信心的人。恰恰想法,自殺正是因為她對生活充滿了期待,但這些期待都落空了。因此她只能通過這樣一種方式,去表達對世界的反抗,“拍電影”正是反抗行為的一種表現。而這也構成了導演想要向我們傳遞的反凝視。

帕洛瑪知道,自己作為一個在別人眼中的小孩子是無力反抗的,但通過相機這樣客觀的一個目光載體,面對那些擁有著更大權力的大人們來說,不容易被阻攔,這樣她就可以將身邊世界更真實的一面記錄下來。因為大人們最終也不知道,她的這部影片最後會被成人還是小孩子們看到。

而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原本趾高氣揚、飛揚跋扈的大人們,在帕洛瑪的鏡頭面前,突然開始變得惴惴不安,想要逃避並拒絕鏡頭。

凝視下的目光交匯,從《刺蝟的優雅》看兒童視角下的世界

2、成人就像是被困在魚缸中的金魚

帕洛瑪的家中有一個魚缸,這個魚缸正隱喻著成人世界的現實。金魚可以透過透明的魚缸去看外面的世界,但魚缸終究只有那麼大,它困著金魚,讓它永遠都逃不出來。

帕洛瑪厭惡這樣的人生,正如在影片的開頭,她盯著魚缸裡的金魚說:

“我一輩子都不會到魚缸裡去的!”對帕洛瑪來說,她所追求的永遠是超脫荒誕宿命的人生。

我們看到帕洛瑪鏡頭記錄下的世界,一切似乎變得暗淡,沒有色彩,彷彿是失真的老電影。在我看來,導演是刻意用這樣一種低劣的畫面像素影射真實世界的醜惡。

那些外表光鮮亮麗的人,其實內心的精神世界早已經腐爛了。比如帕洛瑪的父親,看起來在政治上具有顯赫地位,擁有光鮮亮麗的工作,但一回到家中就整日愁眉苦臉,絞盡腦汁想維護自己在家中和外界的權威地位。

帕洛瑪的母親,在和姐妹們相處時極力炫耀自己的生活多麼地幸福,卻是一個長期抑鬱症患者。每天都要通過一些在外人看來無法理解的奇怪行為來緩解自己的精神壓力,但卻又往往適得其反,總是因為一些小事而陷入崩潰。

帕洛瑪的姐姐同樣如此,她既不想成為像自己父親一樣的人,也不想變成母親一樣的神經質。所以對她來說,人生只有一個字,贏。只有打敗別人,自己才能獲得勝利,生活沒有享受可言,只有戰鬥。

被這樣的成人世界環繞著,帕洛瑪始終無法理解自己存在的意義。她像看魚缸裡的金魚一樣,看著周圍虛偽的大人們,帶著面具生活,這裡形成了兒童對成人世界的反凝視,這種凝視的外在表現,就是她堅定了要通過自殺去逃脫這種宿命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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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凝視下的消解和解構

1、兩個相似靈魂的相遇,讓帕洛瑪看到另一種可能

除了反向凝視成人世界之外,帕洛瑪也一直在對自我內心進行凝視。這是她面對人生的一種態度和不斷反思的一種方法。

在用相機記錄這一切的時候,帕洛瑪發現了門房夫人荷妮。荷妮在外表上看不過就是一個臃腫、不修邊幅的女人,她是這幢大樓裡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色。但帕洛瑪卻透過荷妮的外表,看到了她的內在,也從荷妮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種人生。

她發現荷妮不像其他大人那樣虛偽做作,荷妮擁有著淵博的知識,熟讀詩書,有一個別人都不曾擁有的藏書的小房間。每天傍晚,她都會打開這扇門,走進房間,讓她名叫“托爾斯泰”的貓,陪著她暢遊在知識的海洋裡。

看起來帕洛瑪和荷妮是完全處於兩個世界的人,但其實她們都隱喻著同一種人生。相比其他渾渾噩噩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來說,她們更像是“覺醒者”。她們都覺察到這個世界的荒誕,並拒絕被這樣的環境所同化。然而面對這樣的客觀世界,兩個人的應對態度卻截然相反:

  • 帕洛瑪像一個激進的“革命者”,拼命地想要擺脫束縛自己的枷鎖,寧願自己犧牲去獲得超脫。
  • 但荷妮卻更像一個“遁世者”,她深知這一切不能被輕易改變,於是選擇忍隱和接受。

但當她們兩人遇見後,立刻發生了化學反應,帕洛瑪就像看見了鏡子裡的自己一樣,在凝視荷妮的時候,完成了對自己的反思和重構。荷妮的人生態度讓帕洛瑪對自己曾經堅信的“要離開這個世界”的念頭產生了懷疑,她喃喃自語:

“如果我們還可能成為我們尚未成為的自己,我可以無視命運的安排,活出真正的自己嗎?”

顯然帕洛瑪在荷妮的影響下動搖了自己自殺的念頭,而這種念頭其實也來源於她對荷妮的凝視,以及對自身凝視後的反思。

凝視下的目光交匯,從《刺蝟的優雅》看兒童視角下的世界

2、通過別人的眼睛看自己,自我凝視後覺醒

荷妮是一個悲劇性的人物,她一直將自己偽裝成一隻刺蝟,外表堅硬而冷漠,只是為了包裹內心的這份柔軟。當她遇到小津格朗先生時,她終於找到了懂得欣賞和愛護自己的人,這令她的生命被賦予了新的意義,是愛的意義。但這種意義轉瞬即逝,命運和她開了一個玩笑,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讓她的生命戛然而止。

荷妮的死讓帕洛瑪深受震撼,原本決心赴死的她看到荷妮的離去,重新理解到死亡的意義。帕洛瑪望著躺在馬路中間的荷妮,說:

“死亡不再是世間最平常的一件事,而是再也看不到你愛的人,和那些愛你的人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死亡真是一個悲劇啊。”

此時帕洛瑪對待人生的態度,從選擇用激進的死亡去抗擊,到現在無比珍視生命的存在,是荷妮影響著她,讓她能夠勇敢地去追尋更多生命的意義。

凝視下的目光交匯,從《刺蝟的優雅》看兒童視角下的世界

寫在最後

電影《刺蝟的優雅》巧妙地藉助攝影機這一載體,完成了一種對“他者目光”的構建。在和其他外在目光交匯衝突的過程中,帕洛瑪一方面藉助攝像機完成了對外界的反抗,另一方面在這個觀察的過程中,也加深了自己對外界世界的理解。

電影中獨特的凝視角度,賦予了這部電影更深的意義,讓我們看到現代社會人們的生存境遇,孩童的成長和思考,以及對生命意義的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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