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電影《殺人回憶》背後的故事


韓國電影《殺人回憶》背後的故事


韓國電影《殺人回憶》背後的故事


韓國電影《殺人回憶》背後的故事

時隔33年,《殺人回憶》裡的兇手原型找到了。

你肯定記得電影結尾那一幕:宋康昊飾演的刑警多年後重回案發現場,在迷茫與不甘中直視鏡頭——與真正的兇手對視。

這個讓電影與現實發生交疊的眼神,把無數觀眾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而《殺人回憶》的案件原型 —— “華城連環殺人事件”,則是韓國80年代以來最重大的懸案。

共有10名女性遇害,最大的71歲,最小的只有14歲;

為了調查,警方出動了超過205萬警力,調查對象超過兩萬人,指紋對照達4萬人。

真兇卻一直墜於迷霧之中。

直到最近,才通過DNA比對,找到了有力的嫌疑人,給受害者及家屬帶來了一點安慰。

韓媒公佈的嫌疑人李某高中時期照片與通緝照對比。

不過,關於命案的悲痛回憶,連帶那個時代壓抑的社會氛圍,始終通過電影釘在了一代又一代韓國民眾的腦海之中。

我們翻遍了全網,還原了華城連環殺人案的真實細節,以及所有你想知道的案件最新動態。

“兇手有一雙柔軟的手”

位於韓國西部的京畿道華城郡,只是一個人口不到兩萬的小城鎮。其中的臺安邑更是一片鄉村風景,到處都是農田與山野。

進入80年代,臺安邑廣袤的農田上,稀稀拉拉地出現了幾座工廠,流動人口也多了起來。

每年,這裡總會發生幾起強姦案件。

《殺人回憶》劇照,案發地附近的工廠。

1986年9月19日,一個平凡的下午。

正值秋收時節,牧草金黃,一位村民正在草叢中割飼料草喂牛,忽然間,一具下身赤裸的屍體映入他的眼簾 —— 那是案件的第一位受害者,71歲的女性李某。

數日前,李某帶著自家種的蔬菜到水原市售賣,順便到臺安邑看望已經出嫁的女兒。

休息一晚後,由於掛念著家中秋收期間繁重的農活,李某連早飯都沒吃,清晨六點便急急忙忙地趕回家中。

在人跡罕至的清晨小路上,兇手突襲了她,並把她拖至草叢中,膠鞋與襪子散落在周圍。

《殺人回憶》劇照,小鎮的秋天,四周都是金黃色的稻田。

經過屍檢,確認死因是扼死,屍體沒有遭受性侵的跡象。不過警方在死者的襪子裡檢測出了陰液,經推測,兇手可能對死者進行了猥褻。

當時因為秋天的露水,犯人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調查也陷入瓶頸。

僅僅一個月後,又出現了第二名受害者。

常常被村民唸叨“真漂亮”的25歲女孩賢淑,被人發現時,一絲不掛地躺在田邊的水渠裡。

據調查,死者是被兇手用絲襪勒死的。

此外,死者的胸口還被螺絲刀之類的東西刺傷,也有遭受性暴力的痕跡。警方在現場還發現了空牛奶盒、菸頭、毛髮等物證,由此推斷犯人是B型血。

《殺人回憶》劇照,第二起案件現場。

同年12月21日,警方發現了第三具屍體,那是22歲的桂淑,死因與前者相似,同樣是被絲襪絞殺,雙手被反綁到身後,緊身短褲套在頭上,並遭到性侵。

死者遇害當晚下著大雨,兇手還為赤身裸體的屍體穿上了外衣。

但桂淑並非是第三位受害者。

四個月後,警方在田埂邊裡發現了25歲的權某,屍體已嚴重腐爛,難以辨認。由於權某是在12月12日失蹤的,由此推斷是在桂淑之前遇害的。

短短三個月內,就有四名女性遇害,而且事發地點相距不遠,行兇手法也極其相似。此時,警方才意識到,這不是巧合,而是一起“連環殺人案”。

命案發生地都相隔不遠。圖源韓聯社

此案的調查組組長河昇均,正是從第四起案件開始參與到調查之中。

看到死者悽慘地死去,河昇均感到非常憤慨,“(看到那種場面)不生氣的人簡直不是人。”

調查期間,他沒有睡過一天好覺,曾經連續38天沒有回家洗澡,“這是對兇手有仇恨才可能做到的。”

可惜的是,在沒有電腦、沒有手機,也沒有閉路電視的80年代,由於調查條件有限,又缺乏處理大型犯罪案件的經驗,警察的破案手法相當粗暴原始。

正如《殺人回憶》中所說,是“用腳調查”。

為此,警方派出了大量人手,分散到各個村莊裡,對該村的居民進行逐一排查,並向村民打聽有沒有可疑的人或事。

只要是可疑的男性,或者是有前科的,就不分皂白地抓回去審問,或嚴刑拷打。

《殺人回憶》劇照,嫌疑人受到警察毒打。

像一群四處碰壁的盲頭蒼蠅,警方耗盡人力物力,卻毫無進展。

華城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即便真的用腳跑遍了,也覺人海茫茫,難有頭緒。

接下來又發生了第五起、第六起命案,兇手沒有停下殺戮的腳步。

轉機出現在第七起案件。

那是1988年9月7日,52歲的主婦安某給經營飯店的兒子送泡菜,在歸家的途中遇害。

她被自己的上衣勒死,雙手被胸罩反綁到身後,下體還被塞進六、七塊桃子碎塊。警方推測,兇手可能在殺人後,在屍體旁邊吃起了桃子。

《殺人回憶》劇照,從屍體中取出的桃子碎塊。

不同以往的是,這次案件有了目擊證人。

事發當晚,一輛開往水原市的公交車正疾馳在鄉間小路上,突然,從路邊衝出一名年輕男子,截停了公交車後,一邊罵髒話一邊上了車。

儘管當晚沒有下雨,男子的衣衫卻溼透了,路上,該男子還向司機借火點菸,期間司機注意到他的手上沾上了一點桃子汁。

一直隱身於黑暗之中的兇手,終於有人目睹了他的真面目。

根據司機姜某和售票員嚴某的回憶,一點點拼湊出了嫌疑人的長相特徵:

“年齡24~27歲,身高165~170cm,體型偏瘦,單眼皮,眼神銳利,有一點駝背……”

第七次案件後發佈的嫌疑人畫像。來源:韓聯社

除此之外,警方還發現了一名倖存者。

原來在第二、三起案件之間,有一位曾受到兇手強姦,卻幸運地逃脫的受害者金女士。

事發當晚,金女士在去教會的路上,被一名男性撲倒並遭到了性侵。然後,男子威脅金女士交出錢財,她示意掉落在地的包裡有錢,並一腳將包踢到遠處。

趁著兇手去撿包,金女士看準機會,拔腿就跑,才得以逃脫魔掌。

唯一的倖存者講述事發經過。

在警方的盤問中,她與公交車司機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一個細節:兇手有一雙柔軟的手,不像是做粗活的農夫。

而正是這雙柔軟的手,親手奪去了這些無辜女性的生命。

既然有了目擊證人,河昇均便帶著司機姜某,進行了整整一個月的嫌疑人大規模篩查。

警方調取了水原市超過15萬名25~30歲男性居民的資料,並讓姜某對著身份證照片逐一進行辨認。可想而知,這種人海篩查戰術,疏漏在所難免。

最後,司機只辨認出一人符合條件,而那人經調查也不是兇手。

案件再次走入死衚衕。

38道格紋

一連串懸而未決的命案,引起了國民的憤怒,對警方無能的指責洶湧而來,不安的情緒也籠罩在每個人的頭頂。

“下雨天不要穿紅衣出門”、“有殺人魔在外遊蕩”等恐怖想象佔據了人們的腦海,一時人心惶惶,家家門戶緊閉。

“那時村子裡誰敢出門啊,太可怕了。”

1990年的臺安邑,因接連發生殺人案件,村裡居民都陸續搬走了。韓聯社

發生在1990年11月15日的第九起案件最為駭人聽聞。

當時兇手時隔兩年再次犯案,遇害的是一名14歲初中女學生金某。

回憶起受害者的慘狀,河昇均至今咬牙切齒,怒不可遏。

金某被發現時上身赤裸,手腳被綁在身後,被上衣和襪子勒死。胸口還被兇手用小刀劃出格子花紋,一共劃了38道。

另外,死者下體被塞進圓珠筆、鋼勺、叉子等物件,而且,死者胃裡還有未消化的食物,這意味著她在死前兩小時內進食過。

在死者的書包裡,確實有作為午飯的便當,但是到了放學時間,午飯應該早已消化完畢。因此警方推測,兇手可能在書包裡發現了吃剩的便當,然後強逼死者吃下去。

《殺人回憶》劇照,遇害的女學生。

在警局服務了半輩子的河昇均,一共處理過292起殺人案件,大部分殺人犯在犯案後都會急忙逃離,只有華城案的兇手“在強姦和殺人之後,把斷氣的小孩弄得傷痕累累,真是超越常識的惡魔。”

河昇均更是毫不掩飾地直言,“如果被我抓到了,那麼不用上法庭了,我會親手解決他。”

可他沒有想到,到了1991年,這起駭人聽聞的連環殺人案卻戛然而止。

共計10名女性遇害,除了第八起案件後來被證實是模仿作案之外,其餘九起命案,據警方判斷,應為同一人所為。

第十起案發現場。圖源京鄉新聞

兇手有一套特定的作案模式。

他一般潛伏在鄉村小路邊或稻田裡,捕獵獨身路過的女性。兇手從不用另外的武器,而是使用受害者的絲襪、胸罩、皮包帶等將其手腳捆綁在身後,並實施性侵害,最後將其勒死。

至於兇手為何突然停止殺戮,眾說紛紜,有人認為兇手可能已經死了,或者被抓進去了,當然,也有可能只是潛伏了起來。

但河昇均認為,只要兇手還活著,就不會停止殺人。他甚至隔空向兇手喊話:“我一定要見你一面,所以先不要死。”

隨著時間的流逝,警方始終沒能找到真兇,這起轟動全國的案件也就此不了了之,陷入時間的混沌之中。

除了個別當年的刑警,偶爾會翻開那浩繁的案件卷宗,念念不忘那未了的怨恨。

2006年,追訴期即將到期,刑警正在翻看當年的記錄簿。

懷著當年的憤恨,河昇均一直沒有放棄過追查此案。

至今,河昇均仍清清楚楚地記得受害者的姓名、年齡、遇害地點、周圍環境以及遇害當天的天氣情況。

只要一聽說韓國某地發生了性暴力事件,河昇均就會詳細詢問嫌疑犯的年齡、身高以及相貌特徵。

但這些努力似乎都只是徒勞,真兇就如人間蒸發了一般,了無痕跡。

2006年,華城案追訴期限到期的同年,河昇均帶著挫敗感與愧疚感退休。

“雖然別人都認為我是忠實的刑警,但我覺得自己是失敗的,刑警的任務不就是抓住犯人嗎?”

自此以後,這起一直懸而未決的連環殺人案件,逐漸被人們淡忘,淹沒在現代化建設的轟隆聲中。

第二次案發地點現狀。田地上建起了高架橋,橋邊也在進行土地開發。圖源韓聯社

而對於受害者家屬以及韓國警察來說,此案始終是心中隱隱作痛的一根刺。

2003年,電影《殺人回憶》上映,河昇均從片名開始就感到不滿:

“對於10條無辜的生命和他們的家屬,以及在案發現場日以繼夜地辛勤調查的數萬名警察來說,那是無法回憶的噩夢。”

然而,看著電影,當年關於命案的記憶又一件一件地喚醒,河昇均禁不住流下熱淚。

被陰影籠罩的八十年代

2013年,電影《殺人回憶》上映十週年發佈會。

導演奉俊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兇手的血型是B型,1971年之前出生。現在,把會場的門關上,所有人都檢查一下身份證和血型。”現場發出一陣笑聲。

一直以來,奉俊昊都堅信兇手終有一日會來看這部電影。他甚至隨身攜帶著一張問題清單,以防有一天真的見到兇手了,卻想不起要問什麼。

奉俊昊:那個現在走出去的人是誰?

奉俊昊出生於1969年,80年代末正值他的青春期,發展迅速、動盪不安的韓國社會,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打開報紙,是亞運會與奧運會的開幕式報道;打開電視機,民眾在大街上集會遊行,抗議威權政治。學生齊聲高喊的口號、總統大選的宣傳廣播、不斷響起的防空警報,共同組成了那個時代的背景音。

《殺人回憶》劇照,警察在暴力鎮壓抗議。

“國家和社會關注外部活動,根本無暇顧及民生治安,”奉俊昊認為,“與其說是刑警無能,倒不如說是因為時代的醜惡,所以沒能抓住犯人。”

不同於一般的犯罪片,《殺人回憶》裡始終沒有出現一個真切的兇手形象。

只有受害者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嫌疑人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可是都並非真兇。

刑警們不眠不休地追查線索,每次像要觸摸到真兇的衣角的時候,那種真實的觸感又再次脫手並遠去。最後,無論是刑警還是觀眾,都只落得深深的無力感。

《殺人回憶》劇照,警察一度以為這人就是真兇,結果一紙DNA檢驗報告又將案情打回原點。

整整三分之一個世紀過去了,藉助日益先進的科技,案情終於有了突破性進展。

近日,韓國警方通過DNA比對,發現正在釜山監獄中服刑的犯人李某,與華城連環殺人案中其中第5、7、9起案件現場蒐集的DNA一致。

而且,李某在案件期間,即1986~1991年,一直居住在華城郡臺安邑,距離事發地半徑僅僅3公里,就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

雖然曾被列入警方的嫌疑人名單之中,可是,李某的血型是O型,而不是警方認定的B型,因而得以逃脫抓捕。

專家分析,由於DNA一致的證據是強有力的,因此不排除當年案發現場沒有得到恰當的保護,導致證物被汙染的可能性,這方面還需要進行更詳盡的調查。

李某於1991年娶妻生子(這可能就是他停止殺戮的原因),1993年移居清州,並於1994年姦殺了妻子的妹妹並拋屍,手法與華城連環殺人案如出一轍。

然後,李某被判處無期徒刑,鋃鐺入獄。

1994年李某(右)因殺害小姨子被捕,在清州警察局蒙著頭接受調查。

據當時抓捕李某的刑警回憶,李某的妻子曾經哭訴,丈夫有性變態傾向,並且常常無來由地毆打她,還把兒子關在房間裡拳打腳踢。

儘管兩起案件有很多相似之處,但清州警方未能將眼前的殺人犯,與華城郡的連環殺人案聯繫起來。

如今,雖然已經找到了有力的真兇嫌疑人,無力感也並沒有消失 —— 15年的追訴期限早已過去,嫌犯不會再因此案件而受到任何懲罰了。

河昇均憤懣地說,“這不是隻保護兇手的人權,而不保護受害者的人權嗎?”

李某蹲了24年的釜山監獄。韓聯社

甚至,由於追訴期已過,如果李某拒絕警方的審問的話,警方也無權強制審訊。

但是目前為止,李某三次都配合了警方的長時間審詢,然而,他明確地否認了華城案的犯罪指控。

有專家認為,李某否認指控可能是出於自保。雖然被判處無期徒刑,但李某在獄中已服刑超過20年,且表現良好,是一級模範犯,有機會獲得假釋。

據稱,李某在獄中過著相當平靜的生活,連聽到跟自己有關的新聞也毫無波動。

同時,他還迷上了陶藝,在2011、2012年的囚犯陶瓷展示會上展出了他親手製作的陶瓷作品——用那雙柔軟的手。

《殺人回憶》劇照,警方通過觸摸手部來判斷嫌疑人是否真兇。

另外,縈繞在觀眾心中的另一大疑問是,嫌疑人李某有可能看過《殺人回憶》嗎?

釜山監獄裡是有電視的,平時會播放教育宣傳片,只有在節假日會放電影。據知情人士稱,獄中共播放過三次《殺人回憶》,但李某到底有沒有看過電影,就不得而知了。

“為什麼到現在才抓住兇手呢?”

這是大部分人看到新聞後的第一反應。

在等待真相的漫長時間裡,許多與案件相關的人都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第七起案件的受害者的丈夫,在妻子死後從此酗酒度日,不久也去世了。

另一名受害者的母親,看著發現女兒屍體的地點以淚洗面,最終於三年前含恨而終,未能看到真相大白這一天。

在第四起案件現場,豎起了一個稻草人,上面寫著:如果你不去自首的話,(就會)四肢腐爛並死去。

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的,除了受害者的家屬,還有許多無辜的人。

1990年3月,受到警方高壓審訊的嫌疑人A某跳進火車軌道自殺了;

1991年4月,被指定為第10起案件嫌疑人的B某,從4層公寓樓頂跳下而死;

第7次案件的嫌疑人C某,因證據不足被釋放後,到父親的墳墓前自殺了。

還有一名嫌疑人金某,被人舉報為第4、5起案件的兇手。該舉報者稱,“我夢見金某就是兇手,這分明是神的啟示。”

在警方的暴力拷問之下,金某被迫承認了罪行,最後因證據不足而被釋放,然而他於1993年自殺未遂後,又於1997年因後遺症而死亡。

悲劇也接連發生在警察身上。

調查華城案的其中4名警察,在退下一線後,因壓力過大而去世;也有刑警在調查中受傷,導致下半身癱瘓……

《殺人回憶》劇照。

那麼多逝去的生命,那麼多無法承受的苦難,一切都已無法改變與挽回。

李某是否真兇,仍難以下定論。除非李某親口承認罪行,否則警方要進行的調查仍茫茫無涯。壓力與傷痛仍在持續,在33年之後的今天。

一個殺人犯的出現,十幾人的死亡,就足以給一代人的記憶蒙上陰影。

殺人的回憶無法磨滅,時代的傷痛也依舊鮮明。

正如導演奉俊昊所說,“記憶的本身,就是懲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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