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外婆要再婚,我媽氣哭了“你都多大歲數了,到底圖他啥?”


故事:外婆要再婚,我媽氣哭了“你都多大歲數了,到底圖他啥?”

原創插圖:喵喵夏,講述:朵朵,女,26歲

PS:前一篇的文章,有很多人沒看吧,可以點標題閱讀:


01


75歲的外婆要再婚,整個家族都炸了,三個舅舅揚言要和她斷絕母子關係。


媽媽苦口婆心的勸外婆好好考慮考慮,結果被老人家一陣數落。

“早知道你們這樣對我,當初就不該拼了命把你們養大。”

我接到媽媽的電話時,她一直在哭。

“你外婆四十多歲守寡,這麼多年都過來了,現在卻拼了命要再婚,她到底圖什麼?”


是啊,她到底圖什麼?


02


在這之前,外婆曾有過兩段婚姻。


第一次,是父母包辦的娃娃親,那年,她才16歲。


婚後不到一個月,丈夫便去昆明闖蕩了,一年後,突然傳來他出事身亡的消息。

沒辦法,家人硬把痴守的外婆接回家,從此,和那家人斷了聯繫。

22歲時,外婆嫁給了我的外公,先後生了四個孩子。

41歲那年,外公因病去世,要強的外婆,去礦上當礦工,像男人一樣拼了命幹活,才將孩子拉扯大。


如今,本是安享晚年的年紀,她卻要再婚,做子女的說什麼也想不通。

媽媽和舅舅們見無法說服外婆,只好把我拉出來做她的思想工作。

我是外婆帶大的孩子,外婆最疼我,也最聽我的話。

媽媽說:“朵朵,你好好勸勸外婆,不是我們當子女的不通情達理,都黃土埋脖的年紀了,說出去多難聽,而且那老頭身體也不好。”


03


老頭姓陳,我叫他老陳,是外婆的再婚對象。

說起來,外婆和老陳重新聯繫上,和我有關。

一年前,我接外婆來昆明小住。

有一次,她從外面回來,興高采烈地說:“朵朵,我遇到一個老鄉,明天要請我吃飯,你一起去。”

第二天,我陪外婆去了約定的飯店,見到了老陳。

兩個老人一見面就用家鄉話熱聊起來,說到動情處,眼眶都溼潤了。

我這才知道,老陳就是當年和外婆訂娃娃親的那個男人。

他們之所以重逢,是因為外婆朋友的女兒和老陳住一個小區,朋友來女兒家養老,認出了老陳。


04


老陳這一生命運坎坷。


當年他在昆明闖蕩時出了車禍,接著,又被人騙到海南,那會通信不發達,家人都以為他死了。

等他逃出來,趕回老家,已是幾年之後,而外婆已經再婚去了外地。

所謂人生無常,世事難料,說的就是他們這輩子吧!

這場相隔半個多世紀的重逢真的像傳奇,多少有些緣分天註定的意味。


05


那天飯吃到一半,老陳的一個鄰居正好在酒店表演二胡,便過來打招呼。

鄰居說:“老陳的二胡也拉得很好,退休後,我們經常去公園表演。”

其實外婆也會拉二胡。

我小的時候一哭鬧,她便拉二胡給我聽,長大後,我才知道那首曲子叫《良宵》。

現在想想,那曲《良宵》,一定也在外婆心裡藏了很多年吧。


06


重逢後不久,老陳卻病倒了。

是年青時頭部受傷留下的癲癇症,兒子嫌他是累贅,要把他送去養老院。

老陳一生未娶,兒子是領養的,自從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后,就不再管他。

外婆主動聯繫老陳的兒子,讓他把老陳從昆明送回老家楚雄。

就這樣,老陳在外婆家住了下來。


可誰也沒想到,兩個年齡加起來快兩百歲的老人,儼然像陷入初戀的少男少女,全然不顧家人的反對,要領證結婚。

電視劇也不帶這麼編的。

媽媽憤憤地說:“什麼傳奇,什麼愛情,他自己的兒子都不養他,憑什麼送到這裡來,你外婆都75了,還要去伺候他。”

在所有人看來,老陳就是被自己兒子拋棄了。

外婆卻上趕著當了接盤俠。


07


週末,我趕回楚雄老家,準備攪黃這場婚事。

外婆原本住在大舅家,老陳來了後,兩個人便搬回了鄉下的院子。

那院子十多年沒有住人,我以為一定會是荒涼落敗的情景。

沒想到,竟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地面上鋪了紅磚,前屋後廳,種滿了花草。

我去的時候,老陳正坐在葡萄架下拉二胡,是我熟悉的那首《良宵》。

外婆則坐在一旁,沏了一壺茶,安靜地聽著。

這樣的場景,我實在不忍打斷。


08


外婆先看到的我,她站起來,問我怎麼回來了?

我看了看老陳,張張嘴,準備好的話,一句也沒說出來,只是說:“我正好休年假,回來看看您。”

老陳和我第一次見他時不太一樣,他拘謹地打了個招呼:“丫頭回來啦!”

我不知和他說什麼好,尷尬地點點頭。

這時,外婆轉身進了廚房,說要給我做好吃的。

老陳見狀,連忙放下手中的二胡,跟在外婆後面打下手。

不一會兒功夫,他們便端出了四菜一湯。

那情景,讓我產生一種錯覺:好像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那麼久。

眼睜睜看著他們和諧快樂的樣子,那些反對的、質問的話,我怎麼也說不出口。

倒是外婆,一直在誇老陳,誇他勤快能幹,生活又講究。

老陳有潔癖,將院子裡裡外外收拾得整齊有序,就連灶臺也打掃得乾乾淨淨。

外婆說:“他連被子都疊成豆腐塊,和從前一樣。”

說這些時,外婆臉上洋溢著快樂的笑容,像極了愛情。


09


外婆嘴裡的從前,應該是指六十年前。

那年,她16歲,嫁給了19歲的老陳。

那時的他們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情,只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麼多年,外婆從來沒有說過她的第一段婚姻,現在看來,初見時,他們應該是彼此喜歡的。

那晚,在葡萄架下,我和外婆一起聽老陳拉二胡。

外婆若有所思地說:“當年,他就經常坐在院子裡拉這個曲子,還說要教我,可是,我還沒學會,他就走了,真沒想到,我還能聽他拉這個曲子。”


10


外婆堅持要和老陳領結婚證。

為此,舅舅們把她的身份證和戶口本都藏了起來。

我的外婆,人生的四分之三,都用來替他人著想,她身體並不好,有胃病,還有高血糖。


他們不忍心七十多歲的老孃,累死累活的把孩子們養大後,再去照顧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發病的老陳。


吃了一輩子苦,外婆該享享福了。


11


那天,我避開老陳,如實轉述了大家的意見。

外婆倔強地說:“我身體好著呢,不用他們操心。”

我指了指院子裡的老陳,問道:“那他呢?”

外婆笑著說:“他啊,除了耳朵背,也好著呢。”

外婆讓我不要再勸她了,她說自己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

臨走前,我問外婆:“這樣在一起不也挺好的,幹嘛非要領結婚證?”

外婆淡淡地說:“我們當年結婚的時候就沒領證,現在年紀大了,活一天賺一天,領了證,也算對自己有個交待。”

原來,這才是外婆堅持要領證的理由。

他們少年時相遇又分開,六十年後還有機會走到一起,所以,要給自己人生最後一個交待。


12


回昆明不久,聽說外婆和老陳真的領了結婚證。

媽媽把我狠狠罵了一頓,在她看來,我和外婆是一夥的。

反對歸反對,媽媽還是偷偷回去看了他們。

當時,老陳正在院子裡打掃衛生,忙得不亦樂乎,外婆則在一旁數落他窮講究。

媽媽說,看著外婆和老陳互相照顧,又互相抱怨,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我明白那種感覺,就如同這世間所有夫妻一樣,他們彼此嘲笑嫌棄,也是他們俗世的情趣。


13


漸漸地,我們默默接受了外婆的黃昏戀。

那天是中秋節,大家齊聚在外婆的小院吃團圓飯。

或許老陳看到大家接受了他,太過激動興奮,飯吃到一半,他突然口吐白沫,躺倒在地。

外婆嚇得渾身打顫,大舅趕緊打了120。

醫生告訴我們,老陳的癲癇病是年青時的腦外傷引起的,因為當時治療不及時,留下了後遺症。

那天折騰到半夜,老陳才慢慢恢復意識。

外婆全程守在病床邊,誰勸她也不回去。


14


家人們在一起商量,為了外婆的健康著想,必須把老陳送回昆明。

我給老陳的兒子打電話,他一直不接,好不容易接通了,又說自己在外地,一時半會趕不過來。

為人子女,自私到這般境地,我是第一次遇到,說到底,老陳也是一個可憐人。

外婆得知我們要把老陳送走,說什麼都不同意。

她說:“這個時候送他回去,就是送他去死,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只有我,我不能不管他。”

說完,外婆哭了。

我們無法再堅持,因為比起艱辛,我們更怕外婆傷心。


15


老陳醒來後,似乎不記得昨天發生的一切,他像沒事人一樣在院子裡忙活。

他甚至清楚地知道,我們每個人喜歡吃什麼,樂呵呵地鑽進廚房,給大家準備午餐。

外婆說:“你們別擔心,他很少發病,昨天就是個意外,都回去吧,我們能照顧好自己。”

外婆執迷不悟,大家只能由得她。

這之後,關於老陳的消息時有傳來。

有一次,他半夜起來,說自己在昆明的房子該交水電費了,非要起床回去,怎麼勸都沒用。

最後沒辦法,天一亮,外婆就陪他回了昆明。

可是下車後,他連自己的房子在哪都忘記了。

還有一次,他說想兒子了,說什麼也要回去,於是,外婆又陪著他回了昆明,可他兒子連門也不給開。

那天的老陳坐在小區裡,哭得像個孩子。


16


老陳越來越健忘,常常說話前言不搭後語。


外婆怕他出事,上哪兒都跟陪著。


老陳也離不開外婆,找不到她,就會大吵大鬧。

有一次,外婆生病住院,為了不讓老陳擔心,大家都瞞著他。

老陳在家找不到外婆,傷心大哭。

我告訴他,外婆住院了,過兩天就會回家。

沒想到,他竟然一個人找到醫院去照顧外婆。

等我趕到病房時,只見老陳正端著一碗稀飯在喂外婆。


17


老陳要在病房陪外婆,我不同意,讓他回家休息,他就開始鬧脾氣。

外婆說:“他不放心我,你就隨他吧。”

我點了點頭,老陳高興得手舞足蹈。

可是,不過一晚上的時間,老陳又忘了外婆。


第二天,老陳醒來,像不認識外婆一樣,說她是壞人,把他的小竹子藏了起來,非逼著她把小竹子交出來。

小竹子是六十年前,老陳給外婆取的外號。

他們重逢後,老陳一直叫外婆的名字楊文竹或者老楊。

那一刻,外婆慌了,她怕老陳真把自己給忘了。


18


此時的老陳,又無比清醒,堅稱自己沒病,要回去給外婆買米線,還責怪我亂花錢。

醫生給老陳的診斷是,癲癇引發的老年痴呆,開了藥,又叮囑家屬要多陪伴。

我再次建議外婆把老陳送回去。

外婆搖搖頭說:“當年我沒有等他,現在老天爺又讓我們做回夫妻,我不能不管他。”

外婆是倔脾氣,她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改變。


19


那段時間,我正好休假,便搬回院子,和外婆一起生活。

老陳還會給外婆拉二胡,幫她整理院子。

他的記憶好像回到六十多年前,他居然記起了很多從前和外婆一起生活的片斷。

有天晚上,他突然說要去看賽裝節,還問外婆要不要穿那套綠色桃花刺繡的衣服。

外婆後來才反應過來,她第一次和老陳見面,是在當年的賽裝節上,她穿著自己繡的衣服。

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眼前的外婆和老陳,我心裡既酸楚又安慰。

這樣純粹而沒有雕飾的感情,像文物。


20


有一年,外婆生日,老陳早早起床,趕到縣城,偷偷買了一枚金戒指。

老陳給外婆戴上戒指那一刻,外婆的臉紅了,一邊說他亂花錢,一邊直抹眼淚。

那天晚上,外婆告訴我,老陳以前就答應過,要送她一枚金戒指。

外婆說:“那時候我們剛結婚,他去昆明掙錢,走之前讓我等他,說要給我帶一枚金戒指回來,沒想到,等了六十多年還能兌現這個承諾。”

那一刻,我確信,老陳愛外婆。

這種愛,不是少年時的荷爾蒙,也不是中年時的煙火生活,而是白駒過隙,仍記得年少時的那份承諾。


21


今年是外婆和老陳在一起的第四個年頭。

這四年裡,外婆像個打不敗的女戰士,只要老陳離開了她的視線三分鐘,她便滿院尋找。


她時常像防小孩一樣防著他,生怕他偷偷出門走丟了。


有時氣急了,她會指著老陳的鼻子破口大罵,罵完之後,又去做他最愛吃的紅燒羅非魚。

老陳呢?

他時常忘記她,但又離不開她。

忘記的時候,外婆在他眼裡是十惡不赦的壞人,逼著他吃藥,不讓他回昆明看兒子。

記得她的時候,外婆是六十多年前的那個小竹子,他對她一見鍾情,可又欠了她一輩子的情。

外婆和老陳像一對怨偶,雖然時鬧時好,但打不散,也離不開。


用我媽的話說,這就是你外婆的命。

我不知道外婆有沒有為自己的選擇後悔過。

但我可以肯定,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選擇,她還是會選老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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