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苏州城外,那个深秋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日落西山,月起东海,日暮渐渐弥漫开来,船家放缓了撑桨的节奏,终于,夜黑水乱,不敢再贸然往前了。船家把这蓬船停在岸边的芦苇荡里,便转身上岸买食去了,我也起身走出船舱,在内里坐了一天,脚有些酥麻,起了个踉跄,幸好扶住了蓬壁,才不至于跌坐在舱里。

千年前的苏州城外,那个深秋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出舱来,一阵清风拂面而去,吹动我两鬓乱发,噗噗地打在耳际,有些许瘙痒,且不去顾它,反正这清风正酥。我站在船头,于徐风之中望着这茫茫一大片芦苇,此时,月亮还未升起,只隐身在芦苇从里,那残躯,依然洒下满水银光,沉沉浮浮,粼粼点点,好似我半生漂泊。

站在船头,依稀可见岸上远处的苏州城,繁灯似锦,恍如白昼,果然是天上人间好去处。这芦苇荡里独我这条客船,倍是安静,不时翻起的银鱼一声“噗通”击碎这银光水面,把那满水银光撞得跌跌撞撞,巡着水波晃荡开去。后头小码头的渔船上,就着那一灯如豆的渔火,可以依稀辨认那渔人和他的妻儿,悠悠扬扬传来渔家小儿的啼哭声,于是那渔妇抱着娃儿来到甲板上,给他指着那渐渐高升的圆月,我再回头看那月时,它已挣脱了芦苇的纠缠,高挂苍穹了。残月不再残,水面却依然满面银光,我才突然想起,今儿是十五圆月夜了,怪不得渔家宰鱼烹鲜,难怪姑苏城里人声鼎沸。

千年前的苏州城外,那个深秋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踱下船来,站在滩上,风吹芦苇,一浪荡过一浪,那芦苇穗相互摩挲,沙沙声此起彼伏,随着那浪,排山倒海而去,这芦苇浪,竟似极了襄州江上的波涛汹涌,一丝思乡愁绪不觉间萦绕我的心头,眼角温热,我挥挥长袖,不忍再看,只好转身向岸边踱步而去。

深秋之夜,霜气袭人,有些微凉,可无心顾这许多了,只管走走吧。岸上的老树,早已掉光了黄叶,仅剩杂乱无章的枝桠,就着那枝桠望去,明月又好似轻挂在这繁星环绕的枯枝上了。微凉的深秋之夜,岸边少有人走动,也似那芦苇丛里一般寂静,只是,寒鸦晓夜,树上那聒噪的一窝乌鸦,不时的一声啼呼,撕裂这幅静谧。嘶哑的鸦叫,也似水一般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很快消失在老城的青砖绿瓦之上。

我站在枫桥之上,桥畔的枫树红叶如火,如灯一般点在我的左右,抬头远眺,大运河上片片渔舟若隐若现,点点灯火时灭时闪,此刻,恰从城外的寒山寺,传来阵阵悠扬的洪钟激荡之声,那一声声越过江面,划破寂静,我不觉停住脚步,突然,一声钟响,击醒冥顽,我的心中激起阵阵涟漪,有种莫名的激情冲击着胸扉。朦胧的夜色,一灯如豆的渔火,衬托出黑夜如磐,断断续续的鸦啼,清晰可闻的钟声,更显出死一般的沉寂。秋的凄清和夜的幽寂,生的不易和活的艰辛,历历如绘,一时全都涌上心头。

想当年,父亲临终前的细语叮咛,我终也不负他的初心,立志成才,满腔抱负,可是欲进仕途,奈何奸臣当道,欺上瞒下,颠覆科场,竟罢去满朝举子,可怜我这满腔理想,无处发作,无人辨识,不知何时才能如这洪钟一般,响彻天际。忆当初,在襄州,在京师,与三五好友把酒吟诗,同游佳境,寒窗共度,诗名远扬,各领风骚,可现下,好友皆因科场之祸,被奸臣追杀,各自流离失所,相距海角天涯。叹如今,我张继不知该往何处去了,半生走来,所经所历,让我困惑了,迷茫了,感家国腐化,盛世不再,惜一身壮志,施展无处,我立于这浩然乾坤之间,竟不知自身为何物。也罢了,也罢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我一时竟心存此念而已,但,也许,这也足够了。

千年前的苏州城外,那个深秋之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乌鸦还在啼叫个不停,钟声也还在断断续续,而我,只能怀着这满心愁绪,踱下枫桥,回到芦苇荡里。等我远离了那聒噪的乌啼,回到船上的时候,船里,早已点了灯,船家正把买来的小食儿摆了半桌,见我回来,还埋汰我让他一顿好找。我默不做声,随他说去,独自进舱里坐下,提起那酒壶,只管仰天痛饮,船家见我沉默,也自觉无趣,自顾自出舱去了。

一壶酒一下便喝个底朝天,可是我胸中的满腹离骚却还未疏散,反而越聚越拢,遂从包中取笔研墨,有些字句已深深印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写罢胸闷异常,头昏脑涨,许是烈酒上头了吧,恍惚间笔落,湿墨在纸上晕染开去,而我,已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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