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 枝梦 青葱岁月 (五) 上

……我站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我茫然四顾,周围没有人影。一层晨雾一般的东西,让周围若隐若现。空旷的地上,洼洼坑坑,有一些骷髅头和长长的白骨胡乱地丢弃在洼洼坑坑边。它们没有呈现农药瓶上表示剧毒的那种形状:两根白骨交叉着架着一个骷髅头。这似乎让我放心不少。但我的心中似乎仍有余悸。我知道,这块空地便是学校新建的运动场。但不知道现在我眼前的这运动场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的大雾。大雾中似乎有两团蒙蒙的光亮透过来,我努力眨巴着眼睛,想看清这两团光亮是什么东西。那两团光亮像是也朝我眨巴了一下,随即,浓雾中便失去了它的踪影……

学校将南大门东南的那一块高地辟作运动场后,平时,单独去运动场上搞运动的学生很少。运动场上的环形跑道修建时,还是大费周章的。所有的墓坑必须清理干净,还得先在墓坑里填上乱石碎砖,然后再填上土,拍实。最麻烦的,还是西侧的那些地道。壕沟是明的,像墓坑一样的填法就可以了。但是,需要很多的乱石和碎砖。

那时,小镇新开工的土建项目很少,根本捡不到那么多的石块和砖块。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全部用土填平了。全部用土填总有一个缺陷,今天填平了,明天会很自然地凹陷下一块。如果是遇上下雨,凹陷下去的坑会更大。把凹陷下去的坑填平了,第二天又会凹陷下去,好像是一直填不平似的。得有足够的耐心,反复着填,才能真正将挖出来的壕沟填平。

那些地道就更麻烦了。在填壕沟时,并没有想到应该先把底下的地道先填堵上了。待到将壕沟填平了,却发现这么多曲里拐弯的地道一下子没了影子。当时,看到高地上一片平整,以为大功已经告成。待到梅雨季节,平地上一下子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深坑,才知道当初基础工作没有做好,现在只能“亡羊补牢”了。地道已经完全消失了。其实,并没有完全消失,它只是隐匿在了地下,在高地的表面,已经无法探知它的走向,它的宽度,它的长度。只能被动地等待着它的塌陷,塌陷一块,回填一块。再塌陷,再回填,不断地重复着昨天的故事。

第31  枝梦  青葱岁月 (五) 上

地道坚持不懈地塌陷,学校坚持不懈地组织人回填,双方似乎已经铆足了劲在对着干。好在有“人定胜天”这个词语。这种对着干的态势,坚持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终于以学校的最终胜利而告终。

那时的小镇,所有的工厂加起来,也没有几台锅炉。煤渣少得可怜。新建成的跑道上,根本不可能先以粗煤渣打底后,再铺上碾细了的细煤渣。环形跑道规模,很象样,但只能是一条泥土的环形跑道。临到下雨,雨停了后,还得等太阳晒几天或者等风吹上几天后,才能上跑道。雨刚停,便组织学生上运动场,这条平整的环形跑道就惨了。烂泥会将跑道弄得面目全非。将踩出的烂泥脚印锄平,恢复跑道的平整,不知得化上多少的人力物力。这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让老师和学生都感到十分头疼的事。

环形跑道建成后,中间的那一大块平整的场地,理所当然地成了投掷铁饼和标枪的训练地盘。这是不需人去争取便能形成的共识。铁饼和标枪的训练场需要有小草去装饰;环形跑道上却不能让小草出现。同一块高地上出现的绝然不同的需求反差,终于在不长的时间内,在高地上出现了一圈光秃秃的环形跑道,圈着一片绿茵茵的新格局。这个崭新的格局,让我懂得了“沧海桑田”这一词语的含义。

那时,学校里开展了一项鼓励学生自觉参加运动的活动。叫做“跑步上北京”。其实,“上北京”只是一个假想的目标,‘跑步’则是一种方式,真实的目的是为了锻炼学生的身体。每个班级黑板边的墙上,贴了一张表格,表格上竖一排,是班上每个学生的名字,横一排日期。每个学生自觉地填写每天跑步的米数。将小镇与北京的直线距离作为抵达的目标。最后累积每天跑步的米数折算公里数,比赛谁率先抵达北京。所谓的抵达北京,只是达到了小镇与北京的直线距离数。

第31  枝梦  青葱岁月 (五) 上

我那时,一直抱怨自己怎么不长个儿。虽然,我常利用课余时间,将双手抓住单杠,让自己吊在那儿。希望以此来拔高自己的身体,但是,见效甚微。每天在家里的屋柱上比划着身高,早晨充满了希望,晚上又无比沮丧。老师也常常鼓励我,要加强锻炼。说这样才能增强体质,让身体长得快一些。老师的话,真正能让我怦然心动的,是后半句:是否让身体长得快一些,那时,这正是我关心的首要问题。所以,我下定决心,要积极参加这一次的“跑步上北京”活动。

我们几个平时关系相对较好的同学坐下来认真商量了一次。大家似乎都对参加这个活动很踊跃。我们知道,在我们教室旁的那个小房间里,住着一位从其它学校调来的右派老师。他平时教我们政治。除了上课,能听到他讲话外,他常常很沉默,不苟言笑。他唯一的喜好是每天的凌晨,坚持长跑。如果,我们能每天凌晨赶到学校跟着他练长跑的话,我们不是能率先“上北京”了吗!我们为我们的想法所鼓舞,但是,谁也不肯挑头去找那个老师说。我也感觉有些怵头。因为,他留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严肃了些。严肃得拒人千里之外。贸然启口,还真不能预料,他会给我们什么脸色看呢!

我那时,还根本不能从他被打成右派后,所给他带来的心灵上的创伤的这个层面,去考虑他常常给人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的深层次原因。我只是觉得他待人冷漠得不近情理。我根本无法知晓,我自己平时留给他的是什么印象。于是,我们几个相约了一起去找他。而且,是上他的房间去找他。

第31  枝梦  青葱岁月 (五) 上

他的房间就在我们教室的边上,在我们教室和六排教室之间。我们排跟六排门对着门。他的房间东西向,门朝东,正朝着走廊。走廊的北侧,是两间一字排开的教室。两间教室的中间,是通往北边那排教室的通道,我们排的黑板报就在这个通道的西侧墙上。这两间一字排开的教室,分别是三排和四排。走廊的对面,也是两间门对着门的教室。那儿是一排和二排。那两个教室之间,也间隔着一个小房间。那儿住着另一位男教师。那个小房间的门朝西,似乎正与西首这个小房间的门遥遥相对。但由于,中间被长走廊上的那两间教室的突出部位挡着,两扇门根本不能相对。

其实住着的两位老师也难以相对:一个挂了右派名的男教师;另一个是正踌躇满志的学校教务主任。虽然,这位教务主任脸上长有许多浅浅的麻子,但依旧难以掩饰他的春风得意。让我感到他对的政治敏感与热情的是,有一次,他悄悄来找我,让我去他的房间。我很确切地感觉到了他笑容中隐含着的神秘。但我又不敢问。一个不是我们班的任课老师,大白天临放学了,让我去他的房间,这本身已经够不寻常了。我随他走进他的房间。他神神秘秘地将门关上。

  这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对着门的是一扇朝东的玻璃窗,窗框上装有直愣。玻璃上贴有报纸。房间内只一床一桌一椅。进门的右首,是一个脸盆架,脸盆架上挂着一条毛巾。桌子放在窗前,桌子的左侧,贴墙放着一张床铺,床铺上被褥堆作一团。床单绉巴巴的,桌子的右侧,放着一排拆迭式的铁皮橱柜。每一个柜子上都挂着一把锁。

第31  枝梦  青葱岁月 (五) 上

我正好奇地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他却将我按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然后,将摊开在桌子上的课本,作业簿收了收拢。再然后,从腰间取下钥匙串,找出橱柜的钥匙,打开了橱柜门。我看见,他的橱柜中,叠着许多正使用着的硬面抄。之所以我判断是正使用着的,是因为每个硬面抄中都夹着一张露出半截的纸条。纸条上都隐约留有字际。这应该是便于他寻找的索引吧!

他果然在翻着那些半截纸条。最后,他终于抽出了其中的一本。又细心地将橱门锁上。他将本子拿来桌前,朝我笑笑;又从他的衣服内袋中取出一卷叠拢的纸,将它们摊在我的跟前。他要求我将那卷纸上的文字抄在他的本子上。他又神神秘秘地反复关照我,不能将抄写的内容说给任何人听,也不能对外讲,曾帮他抄过什么东西。在临走前,他又折回身来跟我说,抄好后,就坐在房间里等他。要等他来了后,才准离开。听他关照得那么认真,我当然不敢马虎,便神情严肃,又很认真地朝他点点头。

也可能是,那时我的字迹很恭正,在学校里已经小有名气吧。所以,这种神神秘秘的差事才会不期而遇地落在了我的头上。这是一个秘密档,档的内容我早已忘却,但档的最后一行字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此件不准摘抄,阅后即送回。

……

(未完待续)

PS:选自胡杨木著作纪实文学《百年梦魇》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