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為難懂，龔自珍的這兩句。
的確，上句有兩個難以理解的詞語，下句有兩個難以解讀的意象。
先說兩個難詞。
禪關，比喻悟徹佛教教義必須越過的關口。
砉，讀xū或huā，擬聲詞，形容破裂聲、折斷聲、開啟聲、高呼聲等。
表面意思是，萬一禪關突然參破境界頓開。
再說兩個意象。
有人說，直接翻譯，美人皮膚白如玉劍氣如長虹。但這和禪關參破有半毛關係嗎？
有人說，美人如玉，是秦女弄玉吹簫引鳳的典故，象徵詩人對藝術的追求。劍如虹，用的是聶政的典故，“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象徵詩人為祖國不惜獻身的偉大襟懷。其實，吹簫引鳳多喻以鳳求凰，男女締結良緣。聶政刺韓，為報知遇之恩，體現俠義精神。即使附會為追求藝術，獻身祖國，也難免驢唇馬嘴，突兀語境。
這兩句出自龔自珍的《夜坐》
沉沉心事北南東，一睨人材海內空。
壯歲始參周史席，髫年惜墮晉賢風。
功高拜將成仙外，才盡迴腸蕩氣中。
萬一禪關砉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
首聯說，眼看海內人才凋敝，不免心事沉沉。
頷聯說，壯年才當個校對史書的小官，是因為早年就陷溺於晉人名士狂放疏闊的遺風。
頸聯說，像韓信那樣功高拜將，像張良那樣功成身退，外加揮灑出回肝腸激心氣、驚天地泣鬼神的雄文，這才是人生的最高理想。
讓我們出乎其外整體把握，梳理一下這三句的邏輯：
先說國無人才，再說懷才不遇，然後說像自己這樣的才華，應該達到怎樣的人生高度。
如果再往下說什麼參禪頓悟，獻身祖國，不僅文氣不順，而且邏輯生硬。
其實頸聯說的是人生理想，尾聯正好說的是實現了這一理想。
你看，美人代表柔情，劍氣代表俠骨。俠骨柔情，劍膽琴心；剛柔並濟，文武兼備；文豪英雄，立言立功，並臻人生化境。這不正照應了頸聯的功高拜將之“武”和迴腸蕩氣之“文”嗎？
只不過，實現理想的前提是“萬一”！
萬一突破某個“禪關”（也就是關口）——或者伯樂推薦，或者時來運轉，或者皇上重用，或者老天開眼。
萬一突破了“關口”，文與武兩方面皆能成就驚人，“立言”“立功”，並臻巔峰，乃至人生昇華到中國文人夢寐以求的不朽境界。
但，萬一，萬一，萬中有一，希望何其渺茫，理想何其荒唐！因為時代環境“萬馬齊喑”，因為特權階層腐朽沒落，因為集權專制罪惡滔天。雖然亂世出英雄，但集權專制時代只能出奴才和可憐蟲！
作者聰明早慧，少有壯志，一心想要匡扶亂世，兼濟天下。哪曾想到時運不齊，命途多舛，滿腹才華無從施展，豪情壯志轉眼成空。詩人懷才不遇，悲憤交集，於是在“夜坐”無寐中寫就“萬一禪關砉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這一驚世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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