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舞。。

廣場就是舞的天下。

噴泉旁邊,老頭兒獨佔了一張雙人椅,旁邊坐著孤獨。我一屁股塌了下去。孤獨起身像要離去。

“來一支?”我把煙盒蓋打開遞給他。他擺擺手,沒說話。孤獨回頭看了一眼。

旗袍秀。有良種花生,鼓脹得出油膩,也有蔫癟癟的絲殼子。伴隨著鬼魅的曲調,高高矮矮的花生們邁著弔詭的步子幽靈似地飄過來,深宮怨婦。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把眼光移向旁邊那群健身舞。

“我老妞兒原來在那個群,”老頭兒突然下頜揚向跳健身舞的,

“領舞的。”他又補充。

我遞了一支菸過去,這次接了。煙是和氣草。

“健身舞多好,多熱鬧!”

“熱鬧!她是個熱鬧的人,對我咋呼了一輩子。兩個人硬是過得出一群人的樣子。”

“孩子呢?”

“沒有孩子,要不能由著她咋呼一輩子。”

跳健身舞的群體人要多些,有老有小有男有女。跟不上節奏那種看著特別可笑,想周全又無法周全的可笑,手腳還沒比劃到位便急著去追趕下一個動作。我們一齊笑了。

“健身舞咋個就健不了身?”

“?”

“咋呼呼的一個人,怎能說沒就沒了?”

他遞給我煙,接著他的火燃上,我拍拍他。

“你跟著她跳嗎?”

“不,看她跳。”

“啥病?”

“直腸癌晚期,才半年,說沒就沒了。”

“想開些。”

“63啦!才,”

“一開始不停地拉肚子拉血,越拉越瘦,後來時不時昏迷。大小便失禁,消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沒法啊,沒法。”

他說他眼睜睜地看著一切卻無能為力。老伴兒清醒的時候說回家,不治了。渾身插滿管子,讓人小白鼠一樣撥過來弄過去,既無尊嚴也無體面。

“醫院裡呆了三個月,家裡呆了三個月,她走了,我以為大家都解脫了,”

“唉,都有那天。”

“如果當時我不順著她,她肯定現在還在……”老頭兒喃喃自語,自責得很。

“老頭子,回去了啊。”一個絲殼花生飄過來。

我起身,“明天還來?”

“明天還來!”

“下棋?”

“下棋!”

“你怎麼不去試試健身舞那裡呢?”

“鬧得心慌。”絲殼花生撇了一下嘴,

也好。

免得有多熱鬧就有多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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