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皇龍渡【二十四】
文丨韓永 攝影丨曹新慶
要承包魚塘的，是皇龍渡渡口擺渡的船工，跛腳李廣義。
李廣義自從娶了啞女王新梅，一直借住在村委大院裡的東偏房。經過了新婚後慢慢接觸，他和啞女已經能用手勢彼此交流了。善良的李廣義沒有因為啞女的口不能言而瞧不上她，自己也是個跛腳瘸子呢。只要倆人好好過日子，總比自己打光棍強啊。
白天去渡口擺渡時，也常常帶著她。加上善良的鄉親們，特別是嫂子楊大玉里裡外外地幫忙，倆個人的小家已經有模有樣了。
娶了親的李廣義，在感激鄉親們對他們的照顧之時，內心深處更有了努力掙錢的念頭。總不能一直借住在村委大院裡啊，自己好歹要蓋個房子，這樣才有個真正家的樣子啊。
可是李廣義心裡也明白，大哥李廣仁為了自己成親，已經借了鄉鄰們不少錢。再讓大哥給自己蓋個房子，已經絕無可能。只有靠自己了，可是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呢？天生的跛腳，讓自己丟掉了操持莊稼活的優勢，靠擺渡，暫時只能湊夠自己和妻子的口糧。還有什麼辦法呢？
當村裡開會討論劃分土地和發展副業時，老村長路成順提出在村西水塘旁加挖魚塘的方案，猛地給李廣義指出了一個方向。跛腳船工雖然走路不靈便，但是多年的水上擺渡，使他練就一身好水性。下網，捉魚，捉蟹，捉蝦，自己更是熟中生巧，好水性在全村都數一數二。
能不能自己去承包了村西的魚塘呢？自己可以從黃河裡網到一些小魚小蝦，放到魚塘裡餵養。養魚的時間可以一早一晚，還耽誤不了自己繼續擺渡，或者真是個可行的辦法呢。
跛腳船工心裡偷偷地有了想法，瞅個機會，和大哥李廣仁透了個底兒。
李廣義提出自己的想法，廣仁心裡也沒底。儘管他知道二弟的水性，論起捉魚捉蝦，村裡還真沒有幾個人能趕上跛腳船工呢。但是承包魚塘可是個村裡以前沒有過的事兒，一定要慎重啊。自己的家底，實在經不起折騰了。
李廣仁先是和妻子楊大玉商量，然後去找農技站站長許大匡商量。很意外，都得到了極力的支持。李廣義跛腳幹不了農活，但是捉魚的確是一把好手。再說了，黃河裡的魚數不勝數，利用擺渡的機會撒網捕魚，再放到魚塘裡養大，真是個不錯的想法呢。
許大匡更是給李廣仁講了不少魚塘養魚的知識。可以利用小麥、玉米等加工後的麩皮、米糠，加上黃河邊上的水草，甚至是家裡養雞的雞糞，都可以作為魚兒的飼料。而且，還可以養鴨養鵝啊，鴨蛋鵝蛋收成也不錯。只要心細，能照顧得上，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
李廣仁心裡有了底兒。他把酒廠老三，還有縣信用社的老四一起叫了回來，開了個家庭會議。當跛腳老二壯著膽子說出心裡的想法時，兄弟幾個都很支持。
老三想起他們酒廠酒糟的下腳料可以餵魚，也可以餵鴨、餵豬，原來都是被當做廢料被酒廠周圍的農戶免費拉走,自己可以幫著二哥弄回一些來。
在縣信用社工作的老四李廣智很謹慎，因為工作的原因，心思細密。他說起最近信用社領導開會，好像有一種扶持農民的無息貸款，主要用於發展農村副業生產。如果二哥需要，自己回去可以幫著問問。
老大李廣仁也把鄉農技站站長許大匡的意見給兄弟們說了一遍，如果老二真得想承包魚塘，自己和他們大嫂可以幫著幹些力氣活。不過，他還是善意地提醒老二，一定要想好，這事以前村裡沒人幹過，具體情況誰也不清楚會咋樣。
得到兄弟們的支持，跛腳老二心裡很激動。但是他明白大哥的意思，兄弟們各盡所能地幫忙，最後的主意還是要靠自己拿。
老路帶著拖拉機挖魚塘的時候，跛腳李廣義一有時間，就跑去看。
新魚塘就在皇龍渡渡口北邊，距離渡口二里路。站在高高的黃河堤壩上，一眼就能看見。拖拉機機頭上那杆三角小旗，隨著推土動作，隨風飄動。
李廣義一遍又一遍地盤算，終於，他下定了決心。怕啥呢，自己本來就一無所有，只要自己肯幹，老天爺不會虧待勤苦人的，日子再壞，還能壞到哪裡去呢?
魚塘工程完工，跛腳李廣義鼓起勇氣，來找村長路成順。
“村長，俺想，俺想承包村裡的那個，那個魚塘。”
路成順絕對沒有想到,跛腳船工李廣義要承包新挖好的魚塘。
他聽李廣義說清了想法，心裡很快生出一股敬佩。剛硬的老炮兵，很少能佩服誰，但是這一次，這個跛腳漢子，卻讓他心生佩服。手腳健全的人，不一定內心堅強。而內心堅強的人，即使手腳殘缺，卻一樣能高高舉起生命向上的旗幟，奮發圖強，讓人頂禮相敬。
老路當晚就召開了村委會，幾個隊長也被叫來。專門為了李廣義這個事，老炮兵兩眼泛起了淚花，只簡單撂了一句話：不容易啊！
除了李廣仁，大家對此都很驚訝。但意見很快統一起來。善良的鄉親們給出了自己最淳樸的支持：前兩年，不要他的承包費，而且村裡支持李廣義三百斤糧食。不對，不能是支持，應該用獎勵!對,就是——獎勵!
李廣仁早已兩眼模糊了，他站起來，代表跛腳老二深深地給大家鞠了三個躬……
路成順又來找許大匡。
李廣義承包村裡魚塘的事在全村引起巨大震動。但是魚塘周邊的荒地如何利用，老路心裡還是沒有底。
皇龍渡村緊挨著黃河，土壤成分以鹽鹼沙化土地為主。經過祖祖輩輩勤勞種植、改良，才慢慢開始種植小麥、玉米、高粱、大豆等農作物。村裡水塘一直被用來為村民們儲存飲用水，把黃河裡的水，從調水閘引出，沿著灌溉用的溝渠，流進水塘裡沉澱，最後被村民們用水桶挑回家。
因為水塘裡塘泥隨著黃河水自發沉澱，塘底上升，再加上有時夏季雨水多，偶爾會發生塘中水滿外溢。周圍的土地沒法種植，就一直撂荒。
這次，把水塘徹底挖深加寬了。新挖的三個魚塘，也能儲備不少水。老路估計應該不會發生水塘外溢的事了。水塘周邊撂荒的土地，怎樣能利用起來呢？總不能繼續撂荒啊，那樣就太可惜了。
村民們雖然被告知可以想辦法發展副業，但是沒人有好辦法。習慣了種莊稼的農戶，腦筋似乎被多年種地經驗固化了，只會甩力氣種莊稼，副業是個啥？真沒人知道咋擺弄。
農技站站長許大匡，根據皇龍渡村土壤的實際情況，翻閱了很多資料。他一下子想起了去年夏天去農場找韓振才，在老同學的實驗田裡看到的那些西瓜。
韓振才的實驗田，也是在農場的水塘旁邊。自己當時還饒有興趣地細細觀察，並和韓振才簡單交流過。韓振才請自己品嚐了成熟的西瓜，瓜甜汁又多。對啊，能不能在水塘旁邊種西瓜呢？這個倒是可以一試。
許大匡手裡拿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告訴路成順，
“按照書上的說法，咱們這的地，種西瓜應該可以。但是沒有經過實驗，本地之前又沒有西瓜種植歷史，結果怎樣，我很難保證。”
“種西瓜？這個主意倒是挺新鮮呢。書上是咋說得？”
“書上說，西瓜適宜的土壤成分，就和咱這一塊土地差不多。而且，咱這靠近黃河，有水塘有水渠，澆灌不成問題。最主要的，咱們這的氣候，也適宜西瓜的種植。”
“是嗎，要不咱就種一塊地，先試試。對了，這個西瓜好種不好種？”路成順指著許大匡手中的小冊子。
“種是好種，我最擔心的就是，以前咱們這沒種過，沒有現成的經驗，我怕萬一種上了，再沒有結果，那咋辦呢？”
“那咱就先少種點，試試看，你說呢。”老路滿眼期待地望著許大匡。
“這個可以，咱們先弄個二三畝地做個試驗。如果不成功，咱們再選別的種類。但是如果種植成功，那一定會給咱本地農業種植開闢一條新的道路。”
“行啊，就聽你的。”老炮兵斬釘截鐵地說。
路成順不怕失敗。年輕時從軍的經歷，鍛鍊了他一副好身板之外，還錘鍊了他堅強的意志。既然村民們沒人願意在這塊撂荒地上開墾，就讓自己先來試試吧。他決定在水塘邊開墾出三畝地，和許大匡一起，試種西瓜。大不了，就是一季的玉米沒收成，好在自家有餘糧，不用擔心吃飯問題。
正好路誌紅回孃家來了，老路顧不上去管曹來運的事，帶著倆女兒一起來到了村西水塘邊的撂荒地上。小軍軍也來了，穿著笨笨的棉襖，跑來跑去，跟著瞎鬧。
根據許大匡的建議，老路先把荒地上的蘆葦、雜草等割下來，然後用耕犁深翻。翻完後，把土挖深半米，埋進豆秸、玉米杆等。再運來曬乾的糞肥，打碎施到土裡。最後田地四周圍上土坎，用水漫灌。這樣雖然很費力氣，但是可以有效的防止土壤返鹼。這樣在上面種西瓜，土壤條件應該沒有問題了。
村民們聽說老村長要在撂荒地上種西瓜，都很好奇。這地荒了多年了，能種西瓜？老村長這麼個明白人，這回咋犯糊塗呢?
議論歸議論，看到老村長帶著倆女兒向荒地開戰，很多村民自發前來幫忙。李廣仁和楊大玉更是自帶工具來了，就連啞女王新梅，也來幫著割草了。
許大匡讚許老路的決心，專門跑了一趟省城。他跑了省城的幾家大書店，好不容易買到幾本西瓜種植方面的書籍。他還為路成順帶回來幾種不同品種的西瓜種子。細心的許大匡分別編號，在鄉農技院裡精心地分片育苗。等西瓜苗長出來，再移植到路成順開墾的田地裡去。
懷著對新生事物的渴望，更是對新生活的巨大希望，皇龍渡村的赤誠兒女們，在這個醉人的春天開始時，播撒下最虔誠的汗水……
作者簡介：紅柳，原名韓永，又名鐵馬冰河。黃河入海口東營人氏，喜詩歌隨筆。緩一緩紅塵匆匆，關心花香鳥語，歲月靜好，清香永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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