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不高,可他身正,他当“民办教师”时间很短却留下不灭的记忆

《我的民办教师生涯》——长篇记实散文(13)

他学不高,可他身正,他当“民办教师”时间很短却留下不灭的记忆

徐明锋,1956年生,湖北省郧西县人,1974年12月入伍。喜爱读书写作,1980年起发表新闻、杂文、散文随笔、小小说等作品千余篇,出版《寻找岁月的影子》一书。 现居武汉。


愧为人师

在我的人生履历中,曾经有过一段“民办老师”的记忆,它生涩、青葱,像荒唐岁月的人生喜剧。虽说影像过去了近半个世纪,触动重播键,画面依然清晰。

1974年初,我17岁,刚刚告别母校,奔向社会。与我们同校高一届的毕业生,属珍稀资源,头戴文化大革命后,全县第一批高中毕业生光环,全部分配安置了工作。

我们这批高中毕业生属回乡知识青年。修地球的工,不用分配。只恨我身单体弱,不堪重荷。父亲便

用他任区文教站长的便利,给我找了份民办老师的工作。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经济上还能多出一点补贴,里外一算,是很大一笔收入。

我所在的学校是座典型的深山乡村小学,全称是“郧西县河夹区茅塔河公社福兴小学”。校舍以一座“关帝”庙宇为依托,全校设五个年级,四个班,其中,3、4年级合并成一个班。学生上学的路远近不一,近的不足千米,最远的接近二十里,来校翻山越岭,趟河,披星戴月。就这样的办学条件,全公社只有一所,类似于中心小学。

学校根据学生的实际情况,在上学时间上实行一次性制:即每天八点到校上课,下午14点放学,中午不休息,老师和学生都不吃午饭。

山里的孩子入学年龄晚,有的还多次辍学,经动员后又复上,普遍年偏大,其中五年级竟然有四名男女同学与我同龄,因此还差点闹出场师生之间的恋爱风波。“标题党”若是做文章,完全可以写出《世风日下堂堂师表与小学生恋情》

惊悚文字,足够吸引眼球。

学校共有学生一百多名,连我在内,共有六名老师,三名公办老师,三名民办教师。校长李传显,身材矮壮结实,说话高喉咙大嗓,无论其外形还是谈吐,根本不像一名老师,而更像是一位老农民生产队长。更加灰色幽默的是,他竟然是全脱产校长,不给任何一个班代一节课。

我们知道,从过去到现在,许多大学的校长日理万机,都还或多或少兼一些本专业的课程。一个小学校长全脱产,简闻所未闻。他虽不代一节课,但全体老师都服气。分别后,再未见过,一晃四十六年了,如果高寿,李校长恐怕也快九十了!

我就是在这一年,学会了做饭。

他学不高,可他身正,他当“民办教师”时间很短却留下不灭的记忆


学校五个年级四个班,每到中午,没有课的那个老师就负责做饭,等学生一放学,老师们就能吃上午饭。早餐和中餐间隔八个小时,中餐至晚餐不到三个小时,属于没法子的事,关于吃饭的科学规律顾不上遵守了。

每天,挂在老师厨房门口的大铁钟“珰珰珰”一响,我们上课,校长则戴一顶破草帽,扛起锄头,挑起粪桶到学校开垦的荒地上种粮种菜,还养了鸡,喂了猪。他一人劳作,让我们过着自足有余、吃饭几乎不花钱的生活,每月十八元的代课工资,最少可以上交母亲十五元。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说过:知其所以然者能教授他人,不知其所以然者不能执教。稀里糊涂当了老师,我心虚脸红。当时,我连半瓶子醋的标准也达不到,我做着一个年级的班主任,还兼兼音乐课。每每走上讲台,面对求知若渴的孩子,除了照本宣科之外,每一节课我都觉得无话可说。学生们大多还小,还不会用明晰的情绪表示出对老师的失望,但我可以感觉得到。

每逢我上音乐课的时候,每到一个班,同学们都表示出极大的热情,对我高接远迎,有歌唱家一般的待遇。我曾想,那时候如果我单单做一个音乐老师,恐怕还是称职的。我会简谱,能摆弄好几种民族乐器,声音圆润,嗓子接近男高音。但唱歌毕竟是副课,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摆在可有可无的位置。

那是一个知识无用的年代,虽然是老师,却没有备课本,备课资料。参考资料或最基本的工具书,一切靠自我感觉,摸着石头过河。

我初出茅庐,没有做过老师,自然就谈不上什么治学严谨,于是错误便顺理成章的出现了。上语文课,教学生生字时,有个动词叫挖掘。我不认识“掘”,便自信地认作“屈”,同学们也跟着我念“屈”。还有一个“喇”字,可组成喇嘛、喇叭等单词,上课时我又取了认识的半边念作“刺”。

我有一种个人体会,儿时老师教授给你的知识印象特深,一生终身难忘,后来在学习中,虽然也养成了对不理解的词,不认识的字,翻书查字典的习惯,但难以巩固,常常是时过境迁,似曾相识一般。

他学不高,可他身正,他当“民办教师”时间很短却留下不灭的记忆


这误人子弟之举,后患无穷:我的学生可能会因为一两个错别字,高考名落孙山,我的学生可能将老师教给的错别字教给儿子,孙子。每回忆起,我两耳发烧,两腮泛红,不敢再想下去。

人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需要付出多么大的勇呀。

好在我只带了一个学期,才没有使我的学生耽误更深,如果不当兵的话,我可能还是在做老师。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因工作安置难,国家实行了一项政策:顶职。即一人提前退休,空缺由子女顶替,我是长子,理应优先,那样的话,弟弟就没有顶职当老师的机会了。但经过数十年的磨砺,我想我能够做到用纯正的普通话将课文朗诵抑扬顿挫,情并茂。面对莘莘学子,我能够侃侃而谈,中心思想,结构形式,语言特点,并适当穿插一些时代背景,历史典故,名人名言等等,最起码做到每堂课有话可说,不至于冷场。

假设不是现实,忏悔只能是忏悔。请允许我从心底曾经是我弟子的同学们喊一嗓:对不起,老师教给了你们错误的知识了!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