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游戏:或许你也希望永远躲藏

​“我想,人天生就喜欢躲藏,渴望消失,这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事;何况,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们不就是躲的好好的,好到我们自己都想不起来曾经藏身何处?”——袁哲生

寂寞的游戏


疫情宅家,从B站上看了部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伴随胡歌娓娓道来的旁白声,编辑朱岳讲述着他努力出版《寂寞的游戏》一书的故事,书的作者是台湾人袁哲生,39岁自缢于自家办公室内,朱岳忙着出版这书的时候,也39岁,他觉得这本书应该被更多人看到。


寂寞的游戏:或许你也希望永远躲藏


拿来书读一遍,果真自成风味。有人说它的妙处在于字里行间那种挥之不去的淡然悲伤,那情绪像人的气质,很难以文字传达。有人说它的视角充满少年感,轻柔又清灵,映衬出一颗纤细敏感的心。纪录片则这样评价:袁哲生,擅长以孩童般纯真的双眼,去捕捉人类的孤独、生存困境,与潜藏人们心底的沉郁情感。


年少,自带许多生命活力,不太能理解社会新闻或成人世界的烦恼、阴翳。一头闯入世界,才惊觉已迎头与黑暗相撞,无法绕行。张大春说,袁哲生很爱开玩笑,习惯刻意把生命中原本具有高贵感的动机说得可笑不堪。


阳光普照


“每当游戏开始的时候,我和同伴们就像饱受惊吓的老鼠那样四散逃开,急切而慌张地寻觅着一个藏身之处,仿佛这就是天底下最要紧的一件事。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那么喜欢捉迷藏的原因:它一开始就引人入胜,并且充满期待。当扮鬼的同伴处心积虑地想找出我们,我们却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着身体,紧绷着神经,盯着向我们寻来的同伴时,我总是感到自己深陷在一股漆黑的幸福之中无法自拔。通常,在这段游戏中最静谧、最美好的时刻里,我会轻轻地从裤袋里搜出一颗压得皱皱的糖果来,剥进嘴里,再用那把油亮亮的小刀把糖果纸切成雪花般的碎片,一面品尝烟消云散的滋味,一面咀嚼糖果的甜美。”


袁哲生有关捉迷藏的描写贯穿文章始末,这种游戏是童年记忆的亮色,躲藏的幸福感和现身时的锐利尖笑,仿佛就在昨日。那时,院落或房间好似延展地很宽广,有极多经典的匿身宝地,以至于长大才惊奇,当年那些角落是如何藏住自己的。

“我就这样躲躲藏藏了许多年,直到有一天,捉迷藏的乐趣就像一颗流星,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天,我躲在一棵大树上,等待我的同伴孔兆年前来找我;我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幸福的感觉随着时间慢慢消失,终于,我看到孔兆年像个老人似的慢慢走过来。他慢条斯理地站在我藏身的大树底下,看看右边,又看看左边,然后,倏地猛然抬起头来——我还来不及尖叫便怔住了。他直愣愣地望着我,应该说是看穿了我,两眼盯着我的背后,一动也不动,令人不寒而栗。我从来没有看过那样一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和那么空洞的一双眼球,对我视而不见。”


我,长大了。


送行


“后来我陆续问过很多人,他们记忆中最幽暗的角落,大多埋藏着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比如说,有的人记起了在一个遥远的台风过境后的傍晚,自己一人莫名地走在淹水的巷弄里,一直走向布满紫色云朵的天际那头;也有人回想起在某个无聊的冬日午后,自个儿孤零零地坐在池塘边等待鱼儿跃出水面……他们说的多半是一些微不足道,却又耐人寻味的事件,这些断简残编经过一段时间之后变得遥远而模糊,归纳起来,大都具有一些不由自主的特征,和寂寞有关的。”


那是悠远舒缓的童年时代,也是寂寞散发魅力的时代。

“雷神”是领居家的孩子,风风火火,有痞子般的聪明,我俩一人拿一砖头,朝后院排水管那坨冻得又厚又硬的冰上砸去,砸满幼时的整个冬日,直到每一个春天来临,冰融成水。


午后,姥姥家门后巷子两旁的杂草丛里,一二三四五六——七,白的、黑的、橘黄的、棕白相间的……这是老猫们的乐园。又肥又大,它们慵懒地晒着太阳,我总锲而不舍地、气哼哼跺起一片尘土,将它们逼至草丛深处。太阳直射地面,草间弥漫猫咪幽冷的眼神。


院里小伙伴已四散开去,黄昏的天际线,忽现一幢美轮美奂的宫廷建筑,像电视剧里的“南天门”,也像玉皇大帝住的天庭。震撼的孩童一时哑语,吊诡地定在原地,无法奔走相告,只将秘密埋藏。


用5元钱,买一盘S.H.E的磁带,路边随意找台阶坐下,小心翼翼折开珍贵的歌词本,细细地从左往右看一遍,再按照原有的褶皱折叠起来。


一个人在黑夜的校园,一个人在城市边缘的破败楼宇间,越走越远,越来越黑,有些害怕,却还明知道错的往前再走一段,迟早还得折回来的。


“我像是那些没有生命的道具。轻轻跨过一道僵硬的门槛,走进一座冰冷的天井,痴傻地望着一卷透光的竹帘发呆。”

父亲的轮廓


书中,狼狗的爸爸时刻都在大声咒骂,“那种感觉真的非常奇特,令人难忘:一个苍老又愤怒的声音隔了一条小巷子对着我大吼大叫,而我却完全不痛不痒,不需躲藏,也不必出现,只要稳稳地躺在床上享受那份像旧电扇一样嗡嗡作响的宁静就可以了。”


高二,租住在市二中校门旁巷子的民院里。各间屋子装着各家各式的心事,有些是父母来陪读的。每隔几个晚上,二楼偏西的屋子里,会准时传来一个肥胖母亲咒骂女儿的声音,那感觉很奇特,机关枪一样,喋喋不休地射穿整个院落的耳膜,人们也已经习惯,在第二天清晨看到母亲送出女儿上学,那些夜晚的争吵,似乎并不存在过。


幼儿园,老师给每人发一个蛋糕盒,里面放几个五颜六色的圆球和黄梨汁罐。上下摇动,问我们能发现什么。几十个孩子摇啊摇,摇啊摇,老天爷!这究竟能看出什么玩意儿呢?领居家的“木轩”举手回答:小球可以四散游动,黄梨汁罐头只能上下滚动。


聪明!真聪明啊!别人!


“我永远记得和父亲并肩坐在空荡、黑暗的体育馆长椅上,而心里渴望着时光永远停止,或是快速跨过的情景。”工作那年,是我生命中第一个大的难关,至暗时刻,父亲没有办法,只好飞来大城市陪我,二人在离家千里的地方亦是无话,爸爸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我,我和父亲肩并肩坐在地铁站里的防洪带上,人来人往,有时无奈的哭一会……


寂寞的游戏:或许你也希望永远躲藏

“父亲说,学生时代是人生最好的黄金时期。想到未来还会比现在更糟,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几乎要发抖起来。”


罐子里面有蜂蜜


“每天早晨,他都厌恨自己浮肿的躯体,认为它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隆起的肚围和外翻的褶皱。一双短腿从裤管里胀出来,短裤上方是圆鼓鼓的肚皮,再上去是圆秃秃的脑袋,他觉得自己难看得像是一只没有汗腺的肥猪。他合上眼,从巨石上跳下来,感觉到腰间的肉袋像一顶降落伞似的隔了好几秒钟才跟随着自己落地。”


今日春分,素净的桃花已然开放。

你喜欢花吗?嗯嗯,我喜欢啊。

你看你看!嗯嗯我看到了。

哈哈哈哈哈!对哦,是挺好笑的。

“他觉得好像什么都不缺了。他没有什么太大的烦恼,在山上生活这些年以来,这一直是最令他担心的地方。”


“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妻说。

“什么游戏?”

“就是各自写下一句最想告诉对方的话,然后装在一个玻璃罐子里,再把它埋在土底下,过二十年之后才可以挖出来,看看对方写了什么。”

“无聊。”

“哪会无聊。”

他拗不过妻。虽然只要一句话,他却感到异常地烦闷。妻已投入她的纸片了,他故作神秘地对妻子笑笑,投下他的。院里茶花树下,他挖出个一尺深的洞,取出那玻璃罐子,用手抹掉外边一圈泥土。月光穿过玻璃。他看见罐子里只剩下一张纸片,还未打开盖子,他便已猜到了:剩下来的必定是他当年投入的那张白纸片。他知道在埋完罐子之后,妻必定曾背着他挖出罐子,取出纸片来看。当妻发现他投入的只是一张空白纸片时,就把她自己的那张给收走了。


《交流的无奈》是美国人彼得斯的一部经典,其中提到人类天生希冀一种完全结合在一起的爱,像通透的天使一样,我的想法能完全通透地传达至你的心里,我们的灵魂互相盘结,互惠往来,肉体的美和头脑交融,每个人都唤起了对方身上最美好的思想,像徜徉在故乡一样,人的灵魂真正回归、真正得救……


但事实像《大佛普拉斯》里讲的那样,“我们已经可以依靠科技进入外太空,却依然无法走进一个人内心的宇宙。”哲学家克尔恺郭尔认为,悖论不可避免,个人和现实是不可通约的。世界和主体永远不协调:两者间的虚空是人类命运的一部分,只要是生活在时间中的凡人,某种程度的异化就必然产生。人与人隐形的隔阂无法逾越。


克尔凯郭尔把交流看作解释和掩盖的方式,而不是信息交换的方式,交流不可能是真实性载体,它只能败坏真实性。他告诉我们要牢记肉体的局限和可爱。真理的标准也许就在难以传达的交流之中。


那么,一个人生命的全部真相也可能就在于希望躲藏的欲望之中。


或许,真的有一种想要永远躲藏起来的欲望,它与其他欲望并无什不同。这不代表不爱这个世界,而且对于世界过于敏感,时常自感渺小和悲怆,若只需旁观便是极好的,一旦参与,只剩失落与不圆满。

抗拒相亲、抗拒结婚、抗拒社交、抗拒父母的命令,领导的催促,成长的责任……这可能只是源于我们生命起点那种朴素的躲藏欲望,并没有什么可耻的。


今日春分,素净的桃花已然开放,隐约有一股绿叶清香的气味,即使是北方,耳畔也有了清灵的鸟鸣声,就连厕所的蚊蝇也飞舞了起来。


"他忽然希望时间就静止在一个点上,在这样一个平凡时刻里,美好尚未来到,悲伤还没开始,如果时间能够就此停驻,似乎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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