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三重奏

乡情三重奏

李元洛

友人梅实邀我赴临湘市龙窖山,小憩于梅池村之梅池山庄。客中某日,梅实携葛取兵、李峰波、肖学文等数位年轻友人来访。觥筹交错之际,梅实忽然兵发不备,当众嘱我为葛取兵拟出之散文集作序,并让作者立即取来书稿。我不作有关评论的文字久矣,因此得罪了不算太少有所请托的作者和友人。然而,梅实却是不可得罪的,我们先是师生,后为好友,数十年的情谊殷殷至今。何况在散文、小说、报告文学诸方面成绩斐然的葛取兵和我已有二面之缘?

我来山中虽是小憩,实则仍然大忙,忙于诸多琐事急务,故对于他的大作的阅读,我只能粗细结合,即认真细读若干篇章,其余则以怀素草书的笔法一路草了过去。不过非细品而乃快餐,所谓狼吞而虎咽也。读后感觉虽不能夸张为大快朵颐,但确实可云津津有味。

葛取兵这部散文集题为《城市的对岸是故乡》,全书分为三辑,即“彼岸故乡”“草木情怀”“心灵之梦”,有如同一主旨之下的曲调各殊的三重奏。葛取兵出身于临湘农村,好山好水和风土人情陶冶了他的童年与少年,底层与基层的生活磨砺了他的青春岁月,后来的渐入佳境让他有机会栖居城市,游走四方,扩大视野,增广见闻。他自幼热爱文学和写作,他对于乡土、山川、亲人和生活不仅有发自肺腑的热爱,而且手握一支流泻真情的活泼灵动不乏文采的文笔。他善于描绘与抒情,他这部散文集绘就的,是一幅幅令人读来如在目前养心益智的风景画、风俗画与风情画,其中不乏地方民俗与地域历史的底蕴,也不乏属于他个人的人生感慨与生命感悟。

文学语言,是文学作品的本体,也是文学作品最后与最终的存在,对于作家,它有如刀剑之于武士,绳墨之于巧匠。我之愿写这篇序言,除了上述种种原因,还因为葛取兵确实具有丰富的生活体验和文学创作的才华,他的元气淋漓的语言常常使我昏花的老眼为之一亮。古希腊哲人亚里士多德在他的《修辞学》中,曾以生动、对比和比喻作为修辞的三大原则。即以比喻而言,葛取兵的妙比佳喻如珠光也如花光照眼:“几场暴雨像一个泼妇似地骂了一通”(《倾听房子的呼吸》);“村子太小太小,如一粒芝麻,在地图上绝无踪迹”(《老家的名字,泥土中的温暖》);“桃花朵朵,如一串串的小火把,点燃了我的童年”(《桃花朵朵》);“鸡冠石,一个在地图上怎么也找不到的山丘,小小的,如春天的一粒野山莓,依偎在长江之畔的黄盖湖边”(《夜守鸡冠石》)。举一隅而三隅反,葛取兵的散文语言有时还不免芜杂,不够精纯,但仍有颇多可圈可点可讽可诵之处。他如能倾心研读一些文字之精美达于极致的明清小品,如张潮的《幽梦影》、陈继儒的《小窗幽记》、吴从先的《小窗自记》之类,丰沛的元气复益之以精致的文气,其文笔当可层楼更上。

我还要特为指出的是,葛取兵的书中有一辑题为“草木情怀”,在当前的散文创作中,其取材的创造性、思想的草根性和感悟的独特性,尤具价值和特色。他近年发愿致力于创作以植物为题材的散文,或云“植物散文”,俟以时日,将成专书。《论语·阳货》篇早就记载,孔子说过: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取兵之所钟的植物,即先人所云之“草木”也,本书中已初见端倪,他日将蔚为大观,且让我们拭目以待。

取兵的散文写了龙窖山中的龙源水库和古瑶族的青石寨,恰好我也作了有关之诗:“拖蓝沉碧若沧溟,春洗青山秋洗星。只恐烈风雷雨夜,老龙惊起入窗棂。”(《龙源水库》)。“云封险寨万山间,断壁残碑记昔年?千载谁传兴废事,只留溪水说潺湲。”(《青石寨》)。这也算是与取兵的唱和吧,他的散文如果得以广为流布与流传,我也就可以跟着借光了。

(《城市的对岸是故乡》,葛取兵著,三辰影库音像电子出版社出版。本文为该书代序,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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