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花日記》:在丈夫偷窺的“外遇”中找到“自我”的存在

紫陽花的顏色會根據土壤性質不同而改變,比如在鹼性土壤中就開紅花,在酸性土壤中就會變成紫色的,所以又被叫做七色花或八色花。

花語是:花心、水性楊花、善變。 ——渡邊淳一《紫陽花日記》

紫陽花,又叫繡球花,因花色多變,花語為善變。

花之善變,還不及人之善變。

《紫陽花日記》:在丈夫偷窺的“外遇”中找到“自我”的存在

《紫陽花日記》是日本情愛小說大師渡邊淳一的長篇小說。小說用通俗易懂的日記形式講述一個出軌丈夫偷窺妻子日記發生的故事:丈夫省吾事業有成,妻子志麻子是賢惠的全職主婦。丈夫偶然發現,妻子在日記中詳細記錄了對丈夫的看法以及調查丈夫外遇的過程,於是夫妻間展開了一番鬥智鬥勇。

小說中,渡邊淳一大師通過平淡無奇的外遇情節和人物的情感、道德衝突來引發讀者對傳統的愛情婚姻的思考和探索。

故事雖然平淡無奇,但奇特的是渡邊淳一大師的寫作視角。《紫陽花日記》在寫作上,以妻子調查丈夫的外遇記下日記和丈夫偷看妻子日記時的心理活動為敘事視角,使讀者在閱讀時,有一種神奇的代入感,甚至還有如坐在丈夫身邊一同偷窺的隱秘快感。

日記體最大程度地揭開了現代婚姻中的真相,讀者從偷窺中,獲得了和丈夫心理相同的感官享受,同時也從自己的視角,對生活展開反思。

《紫陽花日記》:在丈夫偷窺的“外遇”中找到“自我”的存在

志麻子以妻子的身份向外遇的丈夫發起挑戰,訴說了女性和男性的平等,出軌也不是男性專有的特權,隨著女性在經濟和精神上的獨立,她們不再壓抑自己的個性和意願,在心理和生理上都渴望得到同等的自由和權利,渡邊淳一在《紫陽花日記》中,給了這些女性平等和自由的提示。

《紫陽花日記》看似在寫丈夫出軌、可憐的妻子被拋棄,內裡卻是寫迷失在婚姻裡的女性如何找到自我,實現自我的過程。

01. 男權主義的丈夫:理直氣壯地外遇

身為私人醫院院長的川島省吾,有一個看似美滿幸福的家庭:一兒一女,美貌賢惠的妻子,優越的家庭環境;然而在這幸福優越中,也有他們不為外人知的隱秘:丈夫有外遇,夫妻分床十年,妻子掌管著家庭裡的大小事務,也經歷著“喪偶式育兒”。

發現了丈夫的外遇,妻子卻無法下定決心去離婚,因為她是個全職太太:

生活來源主要依賴丈夫,因而處理和丈夫的矛盾時,投鼠忌器,顧慮很多。

丈夫也深知這一點,他篤定地認為,妻子不會和自己鬧離婚,也不應該以對等的條件和丈夫爭鬥,這樣對她只有壞處,這種做法太愚蠢。

《紫陽花日記》:在丈夫偷窺的“外遇”中找到“自我”的存在

只要妻子們老老實實地不生事,默許他們在外面的出軌,他們也可以保證讓她像“現在這樣富裕安定地生活。

雖然丈夫心裡承認:

妻子對自己來說是必不可少的。確實是這樣,正因為有了妻子,自己才能安身立命。但是他從沒想過要一本正經地向妻子表示感謝,也從沒說過感謝的話。

省吾認為自己從未讓妻子不幸福。上億的高級住宅,獨有的專車,白天有的是空餘的時間。這樣還不幸福嗎?按社會上一般太太的觀點來看,自己的妻子“可是交了好運。

作為丈夫的省吾,安然享受著妻子的尊重和敬仰,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他認為這是分工不同,他在外面工作掙錢,養活著一家人,太太才能有如此幸福的生活,最辛苦的是在外工作的自己啊。

妻子發現自己的外遇,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自己有點外遇,一兩次花心,算不了什麼。

《紫陽花日記》:在丈夫偷窺的“外遇”中找到“自我”的存在

省吾作為父親,和孩子接觸時間最短,他由著自己的心情誇讚或者責備孩子,孩子所有的優點都來自自己的遺傳基因,而短處都歸咎於妻子,甚至出現夫妻倆都沒有的特徵,就歸罪到岳丈身上。

對妻子,省吾為了家族的顏面和財產傳承,完全不顧妻子的感受,剛生育長女一年,就強行要求生育兒子。妻子發現自己的外遇時,他希望妻子能夠理解和默許接受;而當他在日記裡發現妻子可能有外遇時,卻無比憤怒,還內心詛咒。

在省吾看來,丈夫總應該佔有比妻子優越的地位,妻子則應該維護這種地位,這樣的男權理念下,相同的事情,就有了不同的待遇。丈夫在家庭裡像個“巨嬰”,丈夫不管怎麼做,妻子只要捧著他哄著他,家庭就會平安無事了。

02. 富於智慧的妻子:從迷失到發現“自我”

在渡邊淳一寫作的2000年代,女性越來越多地走上社會,但在日本,還是有相當多的傳統女性,雖然接受了名校的高等教育,卻在婚後迴歸家庭,一心相夫教子,志麻子,就是這類女性的代表。

然而,志麻子的高等教育也不是白白接受的。她畢竟不同於舊時代的女性。《紫陽花日記》中的志麻子,雖然有著傳統女性的優點:溫順恭良、對丈夫無條件服從,為家庭無私奉獻,但是,在這場她一手導演的“貓捉老鼠”情感遊戲中,她顯示了知識女性高超的智慧和修養。

《紫陽花日記》:在丈夫偷窺的“外遇”中找到“自我”的存在

① 細膩敏感,富有智慧

志麻子是個對事物有敏銳感知力的女性。

她從丈夫的行為,比如對手機敏感,給手機設密碼,接電話不說多餘的詞語,好像是公事的樣子,還有穿著打扮諸如打完高爾夫沒有曬黑,球鞋上沒有草屑,襯衫上若有若無的口紅印跡,說去加油卻沒有那一天的加油單據等細節,暗中注視著丈夫的一舉一動,從而察覺丈夫的不合常規的地方,確定丈夫的外遇。

可這一切,丈夫並沒有任何覺察,直到發現這本日記。這裡有丈夫身為男性的粗心特質,同時,自然顯示了丈夫的男性主義,認為妻子理所當然應該聽從順從丈夫,一切盡在掌握,“再怎樣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的考量。

志麻子還有知識女性特有的智慧。

她利用介紹工作的機會,巧妙地安插進對自己忠心的護士長,對醫院的風吹草動全面掌控;若無其事地去醫院辨認丈夫的情人;又由護士長幫助,找到情人的住址;通過中介瞭解房租價格;深夜蹲在公寓外面,親眼見到丈夫進入那個公寓,確認了丈夫的外遇。

《紫陽花日記》:在丈夫偷窺的“外遇”中找到“自我”的存在

一切舉動,如果不是省吾讀了她的日記,全然不知。渡邊淳一在這裡,也用這種日記形式,完全把讀者帶入讀日記“偷窺”妻子舉動的探險活動中,體會到一種難以按捺的刺激感。

② 精密佈局,剋制隱忍

志麻子知道了丈夫的外遇,卻並沒有衝動地做出什麼舉動,她不斷嘗試各種方法,試圖“兵不血刃”地解除婚姻危機:說服自己平靜接受;試圖逼情人主動離職;通過瘋狂購物來尋求解脫等等。

內心雖然醞釀著暴風驟雨,外表卻平靜如常,對丈夫“不埋怨,也沒有表現出不愉快” 。

在與丈夫情人的對決中,她也是從服裝到語言都精心準備,以達到直攻其心,勝利收官的效果。

攤牌、冷戰、對決無效之後,她陷入彷徨,她追問自己“必要的時候,離婚也在所不惜。但是我下得了這種決心嗎?”在朋友的勸誡下,為了家庭,為了孩子而放棄。

自始至終,她雖然對丈夫充滿憤怒,但始終在孩子面前剋制隱忍,維護丈夫在孩子面前的尊嚴;在醫院的年會上還有聖誕節,在同事面前,她始終維護丈夫的顏面,維護著這個家。

在這過程中,她保持著高度的剋制。讓她理智的原因,一方面有對自己經濟地位的清醒認識,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孩子,為了保全這個家庭而做出的讓步。

《紫陽花日記》:在丈夫偷窺的“外遇”中找到“自我”的存在

③ 婚姻反思,尋找自我

志麻子在孃家,接受的是民主自由的教育,養成了獨立自主的性格特性。

在調查丈夫的出軌外遇事件中,她一步步看清了自己在丈夫心中,在這個家庭的地位和處境。

新婚時的志麻子,也有一些浪漫的想法和做法,隨著孩子的出生,這些慢慢戒掉了;

丈夫對自己以前是直呼其名的,現在變成了“夏美媽”“祐太媽”;

情人家裡,志麻子透過一架汽車模型,看到了丈夫隱藏的 “夢想”——賽車手;

在情人愛情的渴望面前,她問自己“我也曾經像她一樣,對丈夫一往情深嗎?”

她第一次認清了一個事實:自己為維護家庭所作的努力都是沒有結果的白費力氣;自己在外面被尊稱為“夫人”,實際上只是照顧丈夫和孩子、負責家務的體面女傭。

她迫切需要找到一個方法,一個能夠坦誠面對自我,實現自我的通路。

她出軌大學導師,並不是為了報復丈夫,而是在此過程中,發現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自我,也看清因為婚姻家庭而改變的自我

她渴望逃出家庭的藩籬,走向精神的獨立,尋找屬於自己的人生。

《紫陽花日記》:在丈夫偷窺的“外遇”中找到“自我”的存在

03. 傷痛之後的自我覺醒:我有我的世界

法國哲學家福柯認為,人可以按照自己的要求和意願,把自己塑造成一個主體,而不是通過外在的權力來改造你、塑造你。

我借用福柯的 “自我塑造”主體模式理論,來分析志麻子的自我覺醒,自我實現過程:

  • 向內:通過在日記中記錄、總結,進行自我反思:

在這靜謐的夜空下,我們在進行多麼令人作嘔的鬥爭啊!

婚姻到底是什麼?難道不是互相愛戀、互相信任、共同撫養教育孩子、建立一個幸福的家庭嗎?

如今的狀態不應該是理想的婚姻,不應該是夢想的生活。

  • 向外:和朋友交談,獲取幫助。她發現“與其考慮談戀愛,不如投入到自己的興趣中去,或者再提高自己的生活技能”。她報了學習中心的講座,把自己投入到忙碌的興趣中。
  • 實踐和老師的婚外情雖屬意外,這無疑是完成了她的“自我塑造”的實踐過程。

她反省自己和丈夫“

是同罪的”,正因如此,他們才能夠互相諒解,一起相伴;她不再為自己的日益衰老而恐懼,也不再認為離婚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也安然享受男人的讚美和愛情,因為“這樣的事,在我這樣的年齡也是可能發生的。”

這場婚外情的最大收穫,是志麻子找到了另外一個自我,也找到了喚醒自己青春的方法,那就是不為丈夫,也不為孩子,為了“自我”而活。

《紫陽花日記》:在丈夫偷窺的“外遇”中找到“自我”的存在

“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世界。”這是痛定思痛後的感悟,更是她對時代進行批判的呼喊。從發現丈夫有婚外情的憤怒、嫉妒、痛苦,到如今的坦然面對,她用自己的抗爭經歷重新審視並確立了自己作為女人的價值和位置。志麻子的成長成熟,是對川島省吾之流男權主義者的宣戰,雖然志麻子把互不干涉彼此的生活當作夫妻理想模式的追求,但沒有什麼能比發現自我,享受自我的女性更有力量,也更有時代的魅力。

《紫陽花日記》結尾,妻子志麻子在日記中寫道:

今後我再也不寫了,將所有的事情全部裝在自己心中活下去,我也不知道到底能裝多久,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是這樣的話,時不時來偷看我日記的丈夫,也終於可以安心回到他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去了。

這個補充,讓人大吃一驚,原來妻子早就知道丈夫在偷窺,日記是專門為丈夫而寫的。甚至,和老師的婚外情是真實的還是寫給丈夫看的都尚未可知。

難怪巴爾扎克說:

一個有智慧能思想的女人,才真是一個力量無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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