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金風玉露一相逢

 月上高樓,銀光熠熠,風鈴客棧在黃沙中顯得極為璀璨,彷如破舊的抹布上裹著一顆耀眼的明珠。


  正值午夜,恰逢子時,據陰陽無敵死去已過了整整一個晝夜 。丁謹每每想起前事,便輾轉反側再難入睡。他只覺得一切來得太過巧合,以至於自己無法相信陰陽無敵的生命會莫名其妙的終結於宦喻樓手裡。
  “唐千說的話真的句句屬實?陰陽無敵真的就是所謂的金風玉露樓的主人?”
  丁謹皺起眉頭,疑惑地望了一眼明月。明月似害羞的姑娘,怯生生地將俏面藏於雲後,不管是否有意,總之難以給他想要的答案。他嘆嘆氣,轉過臉來,映入眼簾的卻是濁渾飛的面容。
  “丁兄為何還不就寢?”濁渾飛道極目遠眺,目注遠方縹緲的幽雲,道,“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屋頂上來觀雲賞月,丁兄雅興十足啊。”
  丁謹嘴角擠出一絲苦笑:“濁渾兄見笑了,在下只是有些問題想不明白,又怕打擾了他人休息,方至屋頂,求明月解我莫名之憂。”
  濁渾飛哈哈一笑:“恐怕丁兄並非莫名之憂,而是深思熟慮吧,不然怎麼連我到了你身後還未察覺?”
  丁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濁渾兄有沒有聽過陰陽無敵的名字?”
  濁渾飛先是一怔,又搖搖頭,他來自塞外,對中原江湖之事,自然知之甚少。

  丁謹也不理會,繼續道:“想那陰陽無敵昔年縱橫江湖,堪稱打遍天下無敵手,整個武林無人能治,即便空相大師也得敬他三分····”
  濁渾飛打斷了他,問道:“他的武功,比軒轅王孫如何?”
  丁謹的眼神裡露出了驚恐之意,倒抽一口涼氣,機伶伶的打個寒戰,道:“在下從未見過一個人能夠將內功發揮到那般田地,若非····若非他的手下反水突施冷箭,恐怕濁渾兄見到的在下,已然成了一具屍體。”
  濁渾飛又問道:“那丁兄如何獲生?”
  丁謹不答反問:“濁渾兄是否還記得暗器王唐千?”
  濁渾飛威如天神的面容露出凜冽如風的笑意,但在丁謹看來更像是殺機。
  “何止記得,簡直沒齒難忘。”
  丁謹道:“當日若不是濁渾兄以蹴鞠之法迫其現身,我等早遭了毒手。”他話鋒一轉,淺笑掛上嘴角,“可是那晚搭救我等眾人的,卻正是專施冷箭的唐門棄徒。”
  濁渾飛吃了一驚,豹眼圓睜,道:“怎···怎會是他?”
  丁謹微微點頭,道:“他們四大狂徒均為陰陽無敵的屬下,卻給了陰陽無敵背後一擊。”
  濁渾飛冷笑一聲:“陰陽無敵居然會將背後留給四大狂徒,如此說來他的死也是咎由自取了。”

  丁謹的目光循著月光而去,月光冷凝,猶如鋪下了一層復一層迷離的霜。他斂起笑容,兩手叉腰,道:“鬼哭神刀,都是為了鬼哭神刀。”
  “那陰陽無敵既然能將丁兄等人一併迫入死地,還要神刀作甚?”
  “因為他苦等了三十年,就是為了毀掉這把刀。如果不是神刀的主人,他不會在如日中天的時候飲恨退隱。”丁謹目中盡是惋惜之色,仰面嘆道,“可是他再出江湖以後,已迷失了心智,縱然得了神刀,又能如何?這···這到底是何苦由來?”
  “以四大狂徒的精明,怎麼效命於一個心智迷亂的前輩?”濁渾飛不解道,“莫非·····”他心中一動,雙眼綻出驚芒,脫口而出,“莫非他們想要待陰陽無敵奪得神刀後趁隙殺之?”
  丁謹沉吟道:“他們若圖謀神刀,何不待陰陽無敵將我等除去再動手?”他心念電轉,忽憶及金風玉露樓,渾身一顫,濁渾飛雖稍感詫異,但仍無法料知丁謹腦中勾勒的金風玉露樓主面容與陰陽無敵差之千里。
  一縷清風拂過,帶動著遊子的離思,牽走了少女懷春的美夢。
  丁謹的腦中,忽飛過一個人影。那人影似近在眼前,又彷彿相隔萬山、遠在天邊。他覺得那人好熟悉,好親切,可是距離為什麼漸漸變得遙不可及?

  “金風藏袖”——宦喻樓!
  他為什麼會突然想起了他,他的心念墜入湖底的瞬間為什麼清晰地浮起他的印象?
  溫文有禮、不忍殺生,連唐千、杜問都可以放過的宦喻樓為何是給予陰陽無敵致命一擊的那個人?
  思緒愈來愈亂,丁謹伸出一隻手按上自己的額頭,好像要奮力將緊縮的眉頭展開。濁渾飛瞧著他的樣子,只是連連嘆氣。當年於塞外相遇的丁兄弟,義氣幹雲、機警無雙,可否這般憔悴揪心。
  丁謹閉上眼睛,似乎忘卻了身邊還有濁渾飛,任由自己與無邊的黑暗相融。
  濁渾飛喊道:“丁兄,你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
  丁謹慢慢睜開眼前,月芒流入他的眸裡,他的雙眼又閃爍著睿智的光芒。他回首衝濁渾飛一笑,只是笑容稍顯苦澀:“我有些懷疑一個我不該懷疑的人,可我又不能不懷疑他。”
  濁渾飛問道:“文依夢?”
  丁謹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在下怎麼可能懷疑他?在下懷疑的另有其人。”
  濁渾飛若有所悟,向前一步,低聲問道:“到底是誰?”
  丁謹輕聲道:“我雖然懷疑他,可他並無爭奪鬼哭神刀的必要。鬼哭神刀本來就應該屬於他,或者說屬於他的朋友。況且以他的為人,不可能行此苟且之事。”

  濁渾飛恍然大悟,道:“丁兄說的是否乃宦喻樓?”
  丁謹沒有搖頭,沒有搖頭的意思,與點頭無異。
  濁渾飛沉吟片刻,轉瞬捶胸頓足而大笑,他伸出寬大的手掌拍拍丁謹肩膀,道:“就算丁兄懷疑的人是我也不足為奇,但宦管家,萬萬不可能成為幕後元兇。若果真是他,丁兄等人豈有生還的機會?”
  丁謹展顏一笑,道:“如此說來,當真是在下多慮了。若在下主謀此事,必將眾人滅口,一了百了。”
  濁渾飛道:“我白日見宦兄其人,目光內斂,舉止有度,實乃英雄之輩。因遭遇匪夷所思,是故丁兄所慮過多。”
  丁謹無言以對,只是自嘲地笑,他無意月光清冷、風吹來去,自言自語道:“可在下始終想不通,唐千等人會放棄強奪神刀而飛速離去,他真的是為還恩?”
  濁渾飛哈哈大笑不已,道:“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了。想多了會勞心傷神,不如藉著明月當空大醉一場。”
  丁謹攤開雙手,聳肩一笑:“或許的確是我多疑了。”
  明月愈發皎潔,丁謹的心卻早已被陰雲充滿。他只覺得心中百萬思緒難以理清,偏偏又無法訴諸於口,只好仰面對視明月,讓無瑕無垢的明芒流入耳中。

  可是明月,怎會是割斷愁緒剪開疑雲的那柄彎刀?
  明月的臉龐,清麗脫俗而不染塵埃,豈非正如那散發著藏在匣中的鬼哭神刀,雖然無法接近,但依然令天下群豪飛蛾一般前仆後繼地湧去。
  究竟是神刀本身會給人帶來不可思議的力量,還是神刀傳說就像是吸引飛蛾的火焰,使得芸芸眾生不顧一切地陷於了迷失當中?
  鬼哭神刀,所有的種種都是因為鬼哭神刀。百笑幫,鯤鵬幫,四月神教,九天十三寇,四大狂徒,陰陽無敵,李夢夕,高簫·····若沒有鬼哭神刀的重現,大家也不會聚到一起;若不是人人俱以奪得鬼哭神刀為目的,丁謹也不可能與多少素昧平生的武林高手相遇。
  “今宵明月,飲酒當歌。丁兄夜半不眠,是否仍對鬼哭神刀念念不忘?”
  丁謹與濁渾飛循聲望去,便看到一個白衣勝雪、風度翩翩的俊朗少年卓立於月光之下,屋簷遠角。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一言說罷令高簫與李夢夕自相殘殺的白馬將軍——白如軒。
  白如軒滿眼含笑,作揖道:“丁兄,昨夜一別,如隔三秋。
  丁謹雖有慍色,仍露出笑容,淡淡道:“白兄不是志在神刀嗎?為何深夜獨自來此?”

  白如軒臉上笑容不改,揮揮衣袖,將手中摺扇一旋一展,姿態甚是灑脫,道:“志在神刀的,可不止區區在下一個。依在下之見,丁兄也非風鈴路過的商旅吧。”
  丁謹道:“在下的確非商旅,卻也只是個路過的人而已。鬼哭神刀的傳說,在此之前可從未聽聞。白將軍若將在下視為奪刀敵手,那就大錯特錯了。”
  白如軒道:“如此說來,丁兄當真不是為奪刀而來了?”
  濁渾飛眼中厲芒暴漲,突然喝道:“便是為鬼哭神刀而來,你又能怎樣?”
  白如軒收扇垂首,直視濁渾飛咄咄逼人的目光,臉色不變,道:“若為奪刀而來,昨夜自當與在下聯手,殺了宦喻樓,起碼那時尚有五成把握。可是如今再欲圖謀寶刀,已是難於上青天了。”他說著輕輕舒了一口氣,嘴角一撇,笑紋更深,“從風鈴第一大戶鄧府竊刀而返,恕區區在下難以想象。”
  白如軒的一番話將丁謹的思緒拉回眼前,他凝注著白如軒,亦是滿目笑意,只是笑容略顯懶散:“白兄此言差矣,記得宦管家昨夜曾說過神刀大會舉行在即,所以白將軍還是有得此瑰寶的機會。”
  白如軒盯著丁謹,笑眼閃過一線殺機,旋而逝去,他一字一字道:“丁兄,你當真如此想法?”

  丁謹移開視線,望向蒼穹高掛的明月,朗聲道:“我心我意,明月可鑑。”
  白如軒嘿嘿冷笑不已,舉扇當胸道:“這麼說,區區在下可是會錯意了,原來丁兄與在下,絕非同道之人。”他說罷身形一變,宛如白駒凌空,眨眼之間就到了半空。只見他的身子懸於當空,恰巧明月正在側面,顯得他彷彿廣寒宮下凡的天上謫仙,說不出的瀟灑靈動。
  丁謹心中暗暗稱奇,又暗暗嘆息,想這少年俊才已入邪道,便是九死而心不悔了。
  白如軒霍然回首,月光下的英朗的面容露出似乎會心的微笑,道:“雖然丁兄拒在下於千里之外,但在下愛惜丁兄人才,固奉上良言一句。”
  丁謹一怔,濁渾飛也頗感詫異。
  但聽得白如軒緩緩而道:“金風藏袖,好一招金風藏袖!”話音落下,猶如萬籟俱寂的靜默。白如軒就在他們一怔之間消失在了月芒裡。
  白馬將軍,到底是敵是友?
  金風藏袖,宦喻樓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丁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明月,明月無聲,明月無言,明月只是相思的寄託、難以捉摸的夢境、寂寞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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