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第三十一集:千古名臣功成退


《大明王朝1566》第三十一集:千古名臣功成退

淳安县山中产大木,家家用的砧板都是齐腰高的一根大圆木,木质好,能用两三代人。砧板上摆放着一大块牛肉,足有四五斤,齐大柱的女人站在圆木边,菜刀飞快地上下闪动,一片片薄薄的牛肉整齐地摊在了砧板上。

“柱嫂,不是这样切。”海妻本坐在厨房门内的门边,这时站了起来。

“夫人不要起来。”齐大柱的女人放下了刀,走了过来,欲搀她坐下突然想起了手上有油,“有身孕的人,夫人快坐下。”

海妻笑着坐下了,望着齐大柱的女人。

齐大柱女人脸上那条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了,更因嫁了个好丈夫,相由心生,出落得更是风韵漂亮了。这时见海妻望着自己,也笑着望向海妻:“怎么不是这样切,夫人教我。”

海妻:“你们浙江的人平时不大吃牛肉吧?”

齐大柱女人:“牛比人还辛苦,耕田拉车全靠的它,我们平时都把牛当人看,没人杀牛吃。”

海妻:“倒是我家破了你们的规矩了。”

齐大柱女人:“夫人千万别这样说。我们也就是不杀,遇上牛摔死了,老死了,有些人家还是要吃的。”

海妻:“这就难怪。牛肉不像猪肉,比猪肉粗。切猪肉听说你们都是斜着纹路切,切牛肉不能,要横着纹路切,不然肉煮出来咬不动。”

“晓得了。”齐大柱女人又走回了砧板,将那块牛肉拿起换了个方位,横着纹路切了起来。

“柱嫂好能干!”海妻南衷地赞了一句。

齐大柱女人灿烂地笑了。

前面有交待过,齐大柱现在是胡宗宪的贴身护卫,齐大柱在这里现身了,胡宗宪应该也在。

淳安县衙签押房

签押房门外的走廊两头各站着两个精壮汉子,稍一辨认便能看出是胡宗宪的贴身亲兵,只是这时都换上了劲装便服。

走廊尽头的院子里便是胡宗宪那个亲兵队长,正蹲在一个木炭小火炉前,扇着扇,熬着汤药。

签押房内,海瑞把母亲平时坐的那把竹躺椅搬到这里来了,上面还铺了一条薄薄的棉被,让胡宗宪躺坐在那里。

不只是职位悬殊,海瑞本人从心里对这位部堂也还是敬重的,这时便搬来一条中矮的凳子,坐在他的前方一侧。

胡宗宪的面颊更显黑瘦憔悴了,这时却露着微笑望着海瑞。

果然,谭伦,赵贞吉都找不到的胡宗宪跑到了淳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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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微低着头:“卑职将公子送到部堂那里去,当时是不得不为,有损部堂清誉,望部堂能体谅卑职的苦衷。”

胡宗宪:“你这是维护了我的清誉。”

海瑞抬起了头,望向胡宗宪,见他一脸诚意,心中不禁一动。

胡宗宪:“我这次回乡养病,特地绕道淳安来见你,就是为了答谢你的。有几件事,这就是其中一件。”

海瑞反倒心中有些不安了:“部堂不见罪卑职已是宏量,要是说一个谢字,卑职汗颜。”

“应该谢。”胡宗宪肯定地说道,“犬子来之前我给他写过信,叫他不要惊动官府,可进入浙境的第一站便骚扰了官府,这一路走去,更不知会有多大的动静。在你这里就堵了这个口子,我焉能不谢?”海瑞站了起来:“我大明朝的大臣要都有部堂这般胸襟,中兴有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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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笔架什么时候也学会奉承上司了?”胡宗宪疲倦地一笑。

海瑞严肃了面容:“海瑞从不说违心之言。”

胡宗宪也严肃了面容:“能得到海刚峰这句由衷之言,胡某欣慰。请坐下。”

海瑞又端坐了下来。

胡宗宪接着慢慢说道:“更应该感谢你的是你给我送来了齐大柱那些淳安的义民。忠勇善战,胡某的命就是他们救下的,这个谢,你得受了。”说着手撑着躺椅的扶手,坐直了身子,向海瑞一揖。

海瑞连忙离开了凳子,跪了下去,双手还揖:“义民忠勇,是他们的功劳。部堂这个谢字卑职更不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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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宪:“没有好官就没有好百姓。你救了一县的百姓,自己母亲七十大寿却只能买几斤肉做寿,大明朝的府州县衙十成有一成你这样的官,风气便将为之一正。你为什么要辞官?”

这也许才是胡宗宪绕道淳安见海瑞的真正原因。海瑞跪在那里抬起了头。

胡宗宪紧望着他:“请起,告诉我。”

海瑞站了起来,却没有立刻回答。

这一番本来也算是官场客套话,但是在这两人说出来却看不出半点虚情假意。上一集说过胡宗宪的儿子没有官职,一路大摇大摆去找胡宗宪,还被地方官府孝敬。胡宗宪是真怕树大招风,本来浙江大案就已经暗流涌动,好不容易把案子摆平了,现在浙江已经不是严党一手遮天的时代了,让清流抓到把柄再参他一本就是真的引火烧身,什么也说不清了!

淳安县衙后宅正屋

齐大柱右手抱着海瑞的小女儿,左手搀着海母走进了正屋。

海母站住了,向砖地望去,砖地上有些水迹还没有干,整个地面干净得像一面大镜子。

“洗得好干净!”海母笑道,“你比海瑞能干。”

齐大柱满脸惶恐:“老夫人这话折了小人的阳寿。海大人是青天大老爷,小人怎么敢跟他比。”

海母心里高兴,面容严肃:“居家过日子还是你这样的儿子好。”

齐大柱:“那小人就斗胆说一句,往后老夫人把小人当儿子看就是。要做什么,叫一声,我马上就来。”

海母:“你现住是官府的人,总督的将官,老身就是有事也叫不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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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大柱:“那小人现在就把官辞了。”

海母望向了他,摇了摇头:“人家是家家都盼着当官,你们却个个都喊着辞官。唉!不要辞了,当个好官就是。”

齐大柱扶着海母在当中的椅子上坐下,望向抱在手里的海瑞小女儿:“还有什么事想看阿叔做?”

小女儿:“还有一大堆柴没有劈”

“不懂事。”海母喝住了小孙女,“阿叔是客人,不是来做事的。”

齐大柱:“这件事我们不听老夫人的,听你的。柴在哪里,我们劈去。”说着抱着海瑞的小女儿走了出去。

辞官,不只是因为大明朝的官员不好做,别的朝廷的官员也不容易。

胡宗宪两手撑着躺椅的扶手,紧紧地望着海瑞。

海瑞没有看他,想了想,才答道:“部堂应该知道‘沧浪之水’!”

胡宗宪显然也触动了衷肠,一时也沉默在那里,不再问他,撑着躺椅的扶手慢慢躺了下去,这一起一躺,脸色立刻不好了,微张开了嘴在那里喘气。

海瑞一惊:“部堂,是否不适了?”

胡宗宪闭上了眼,微摇了摇头,在那里自己竭力调匀呼吸。

海瑞慌忙站起:“来人!”

便衣亲兵立刻跑了进来。一个人在椅侧跪下一条腿轻轻地抚着他的前胸,一个人走到门边叫道:“药熬好了没有?”

走廊尽头院子里熬药的亲兵队长:“好了!就来!”

淳安县衙签押房

亲兵队长服侍着胡宗宪喝下了那碗汤药。

亲兵队长接着在他耳边轻声道:“部堂,不能再说话了,回船上吧?”

胡宗宪却往后躺去,亲兵队长连忙顺着他把他安放在竹椅的靠背上。

胡宗宪轻挥了下手,亲兵队长只好退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了他和海瑞。

胡宗宪又望向了海瑞,海瑞知他还有话要说,为了让他省些气力,搬着凳子靠近了他的头边,静待他说话。

胡宗宪显然气短,可话语虽慢却清晰:“不论职务,论年纪,我说你几句。”

海瑞:“部堂请讲;”

胡宗宪:“读书是为了明理。你刚才提到沧浪之水,那是在东周战乱之时,七国纷争,天下没有共主,才有这一国的人投到那一国之事。我大明现在天下一统,何来的水清水浊?古语云:‘圣人出,黄河清’。孔子也出了,孟子也出了,黄河清了吗?像你这样视百姓饥寒如自己饥寒的官都不愿意致君尧舜,稍不顺心便要辞官归隐,不说江山社稷,奈天下苍生何?”

这一节电视剧里没有。东周列国这一段几百年的战乱也诞生了不少历史典故和传说。“七国纷争,天下没有共主,”这话其实也不算严谨,当时还有周王作为名义上的统治者,只不过周室衰微,大家虽然群雄并起,战火连天,但是每每歃血为盟的时候往往让周王主持却并不参与,以示诸侯不敢与周王为敌之意,直到秦王嬴政灭周迁鼎,八百载周王朝统治才正式结束。后来的统治者都害怕地方上尾大不掉,到汉朝的推恩令做了很好的一个示范,得到了一段长久的稳定。“孔子也出了,孟子也出了,黄河清了吗?”当年孔子周游列国是何等落魄,在鲁国也没少被排挤,圣人从来都不是治世良方。

这一番话说得海瑞震撼惊疑,不禁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这位浙直总督。一直以来,海瑞虽对此人为官做事颇为认可,但心中总存着一个“严党”的印象。上次初遇,二人简短交谈,多了些好感,毕竟未能尽释心中之碍。这次昕他说出这番话来,意境之高,见识之深,历代名臣不过如此。这是此人的心里话吗?他为什么要挽留自己?抑或此人大奸似忠,别有所图?

海瑞单刀直入:“有一句冒昧之言,卑职想问部堂。”

胡宗宪:“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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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我海瑞不过一介举人出身,区区七品知县,部堂总不会为了我的去留专程来淳安劝说吧?”

胡宗宪:“当然不是为了你,我也不说为了苍生百姓的大话。”说到这里他又歇了歇,提起气:“我是为了自己来劝你留下。”

海瑞紧望着他。

胡宗宪:“我在浙江当了五年巡抚,后来又兼浙直总督至今。屈指算来在浙江有七个年头了。所不能去者,倭患而已。现在,浙江的倭患总算肃清了。杜甫说过‘名岂文章著,官因老病休’。我这个身子现在正是该休的时候了。告病休养的奏疏蒙皇上准了,回老家休养半年。半年后我会再上奏疏,继续告病,此生也不会再出来了。以前种种功过,让人评说去吧,我不在意,在意也无用。所在意者,想让浙江的百姓在我走后不要骂我。因此我不能在自己当浙直总督的时候让你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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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宪这话也算是给自己的一生做了个总结,朝廷没有战火,今年的浙江一案就是朝廷里的一场白刃对决,胡宗宪知道严嵩早晚要倒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时候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对严党他战功赫赫,对朝廷节约了军费开支,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也由不得他做主,急流勇退就是最好的选择。严党若后继有人自然会有新的支柱人物出现,严党不争气,他胡宗宪也保不了自己的恩师!

这已无真伪可言,海瑞也涌出了一阵激动:“部堂如此坦诚,卑职心中惭愧。如部堂真要挽留卑职,可否应允卑职两件事?”

胡宗宪:“你说。”

海瑞:“淳安今年全县被淹,三年内百姓都很难熬过灾情带来的困苦。部堂能否上疏为淳安百姓免去三年的赋税。尤其不能让赵中丞再来追讨所谓的欠粮。”

胡宗宪:“这一条我答应你。朝廷的奏疏我和赵中丞联名上呈。”

海瑞立刻站起,在躺椅边向胡宗宪深深一揖:“卑职代淳安百姓谢过部堂大人。”

胡宗宪轻摆了下手:“淳安百姓也是我的百姓。”

“是。”海瑞答着又坐了下来,第二件事却没有立刻说,只是望着胡宗宪。

胡宗宪也不急着催他,静静地看着他。

海瑞觉得自己应该坦诚,就不再犹豫,接着说道:“部堂告病回乡休养,赵中丞主浙,他也不会让卑职再留在浙江。卑职就算愿意继续留任,也会被调任他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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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宪:“你不愿升任曹州知州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做官就怕跟上司不合,赵中丞那个人我比你知道得深些,是宰辅之才,只是容不得不听话的下属而已。我已经给他写了信,并寄去了我上的一道奏疏,请他联名,上呈吏部将你调到安徽去任知州。为我的家乡调去一个好官,也算一点私心吧。”说着淡淡一笑。

官场里另一番无声的交锋!海瑞和胡宗宪的一片爱民之心本质上没有差别,后面的话就很有意思了。赵贞吉被海瑞多次顶撞,内心恐怕早就恼羞成怒,只是奈何他不得。海瑞明知道贪墨的根源在皇帝身上,还顺着浙江贪墨案穷追猛打,就是要撕开朝廷的遮羞布,借浙江一案逼嘉靖认错!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郑泌昌说自己没有拿一分一厘,朝廷自有明断!海瑞偏偏要去捅马蜂窝,不用皇帝怪罪,顶头上司这些人自己就得上表请罪了,不知道要多少颗人头落地,势必要动摇国本,所以谁当海瑞上司都要头疼。赵贞吉巴不得海瑞赶紧走,胡宗宪的信正好让他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胡宗宪肯定也知道海瑞的作风,所以调任到安徽也是一石多鸟。海瑞走了,他给赵贞吉做了个人情,给自己家乡弄了个清官,百姓肯定是乐意的。高升了,海瑞应该也会感念他的拔擢之恩,况且在安徽自己的老家,能看住海瑞,自己清官一个海瑞还能在自己的头上兴风作浪不成?他不在浙江搅混水,严党的地盘就会更安全,赵贞吉肯定不会主动搞事情,他肯定要等到嘉靖的旨意才会对严党动手。

一个看似不起眼的调令,内藏了很深的玄机,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那个知州如果没有被贬职的话也就没有损失),这般用心良苦实在是官场上难得的安排。

海瑞着实又被感动了,想接着说的话这时又觉着说不下去了。

胡宗宪:“你不愿意去?

海瑞:“我想去一个地方,部堂能否答应?”

胡宗宪:“哪里?”

海瑞:“这个请求我跟赵中丞、谭子理也提过,要想我留任,就将我调到江西分宜去任知县,要做官我就去做严家的父母官!”

胡宗宪果然脸上掠过一道惊疑,目光也满是疑问。

海瑞:“部堂是不是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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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宪的目光移开了海瑞的面孔,怔怔地望着窗外,好久才叹了一声:“我知道,天下人还都是信不过我。”

海瑞:“卑职就信得过部堂。天下人都说部堂是严阁老的人,卑职认为部堂是我大明朝的人江西分宜是严阁老的老家,部堂只要推荐卑职到那里去,朝野就会认为部堂并不是严阁老的私人!”

海瑞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只怕他自己都不会相信,胡宗宪哪里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俩人现在也是摊牌了!

胡宗宪沉默在那里,好久才又轻轻摇了摇头:“这一条,我无法答应你。”

海瑞:“部堂还是念着严阁老的知遇之恩?”

胡宗宪又轻轻摇了摇头:“刚峰,你把自己看得过重了。”

海瑞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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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宗宪:“你是个刚正的人,敢说话,敢抗上。可真要抗上,你这个七品能抗得过谁?在浙江你能做些事震动朝廷,那是因为你背后有人要震动朝廷。到了江西分宜,凭你一个人又能震动谁?皇上要用的人谁也推不倒,皇上不用的人谁也保不了。”

胡宗宪在淳安的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在朝廷做官几十载,官场上的各种规矩他岂会不知道。浙江一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就是皇帝不想倒严,你再追查也没用,真到了倒严的那一天,你想保也保不住。“你背后有人要震动朝廷”这句话是画龙点睛之笔,否则你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能做什么,不是考虑背后的裕王,单单郑泌昌何茂才都有无数种手段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海瑞:“部堂只说一句,愿否推荐卑职出任江西分宜。”

胡宗宪:“我不做欺瞒世人的事,也不做违心的事。你真想调任分宜,我可以再跟赵中丞写信,那封奏疏不上了,让他一个人上疏举荐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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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深深一揖:“那卑职就等吏部的调令!”

能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这是全剧胡宗宪最后一次露面,也是他最后一次展示自己的政治手腕,后面的朝廷对决就不是他能够改变的了!

淳安县南门外新安江码头

一条没有旗号也没有告牌灯笼的大官船停靠在码头靠上游的位置,几个便装亲兵守候在船上,这是胡宗宪的官船。

又有一条也没有旗号也没有告牌灯笼的小一号官船停在码头稍下游的位置,船板上站着臬司衙门两个队官和几个兵士。

其实互相都面熟,可这时胡宗宪的亲兵在这条船望着那条船的人,臬司衙门的队官兵士在那条船望着这条船的人,互相都不打招呼。

码头上田有禄带着两个差役气喘吁吁地来了,走下了码头,望着这两条船,低声问领他来的差役:“是哪条船?”

一个差役指着停在稍下游的那条官船:“那条。”

田有禄又瞟了一眼胡宗宪那条官船,这才犹犹豫豫向后面那条官船的跳板走去:上丁跳板,一个队官迎过来了:“是田县丞吗?”

田有禄:“卑职就是。”

那队官:“跟我来吧。”

下游官船客舱内

田有禄一进客舱便立刻跪下了。

客舱靠后部壁板前一张矮桌两旁,左边坐着锦衣卫的头儿,右边坐着另一个锦衣卫,两个人正在下着象棋,那棋子有杯口大。

“将!”锦衣卫头儿把一枚大棋重重地“将”了过去。

田有禄打了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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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输了。”右边那个锦衣卫掏出一锭小银放到对面锦衣卫头儿的桌面上。

锦衣卫头儿的目光转望向了田有禄:“还认识我们吗?”

田有禄未答话先磕了个头:“两位钦差大人在上,卑职挖了眼珠子也不敢不认识。”

锦衣卫头儿一笑:“废话。挖了眼珠子还要你何用。”

田有禄:“是。卑职还要留着眼珠子替钦差大人当差呢。”

锦衣卫头儿:“胡部堂来了?”

田有禄:“是。正在县衙跟海知县说话。”

锦衣卫头儿:“那个齐大柱也跟他来了?”

田有禄:“是。正在县衙后宅帮海知县家里做事呢。”

锦衣卫头儿和另一个锦衣卫碰了一下眼神。

锦衣卫头儿:“交你个差使。”

田有禄:“钦差大人只管吩咐,卑职立刻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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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头儿:“你到县衙后宅直接找齐大柱,告诉他赵中丞有要紧的话嘱托他,是有关如何照看胡部堂的话。叫他不要惊动胡部堂。”

田有禄:“这个好办,卑职立马把他叫来。”

锦衣卫头儿:“去吧。”

朝廷抓齐大柱的旨意下来了,动手的就是还留在浙江的锦衣卫!

田有禄又在舱板上重重磕了个头,爬起来退着走了出去。

锦衣卫头儿又拿起杯口大的棋子摆了起来:“再来!”

海母又坐在廊檐下那把椅子上了,海瑞的小女儿这回没有靠着祖母,而是蹲在院子里,两眼圆睁,望着齐大柱劈柴。

为了逗老人家和小女儿开心,齐大柱把一根根儿臂粗一尺来长的术柴一排排全插在院子地面的土里,自己从第一根木柴开始,抡起斧子劈了下去。一斧下去,那根术柴从正中劈成了两半。又一斧下去,第二根木柴从正中又劈成了两半。

小女儿满脸惊喜。海母也含着微笑。

“吃饭了。”齐大柱的女人端着一木甑饭,木甑上的板子上还摆着几碗菜,陪着海妻从廊子那头过来了。

“恩公那头还没说完话呢。现在开什么饭?”齐大柱又抡起了斧子劈了下去。

齐大柱女人已经走到了海母面前:“老夫人和小姐也该饿了,还有夫人可饿不得。

恩公的饭菜另外留了。陪老夫人和夫人先吃吧。”

海母显然对齐大柱的女人也喜欢,笑看着她:“那个胡部堂在哪里吃?”

齐大柱女人:“回老夫人,胡部堂正病着,只能喝些粥。他们一大班子人呢,衙门里都给他们准备了。”

“那我们就先吃。”海母站了起来,“吃完了再劈。”

“是。”齐大柱这才将斧子往地上一扔,走向井台边,伸到桶里洗手。

海妻和齐大柱女人随着海母走进了正屋。

小女儿走到了井台边:“阿叔,你本事真大。”

齐大柱将两手在裤子上擦干了水,拿起放在井架上的衣服穿好了,抱起了小女儿:“快长大,阿叔教你本事。”

小女儿:“我是阿囡,学不了本事。”

齐大柱抱着她向正屋走去:“那就跟你阿婶学做饭做衣。”

淳安县衙后宅正屋内

海母在上,海妻带着女儿在左,右边的位于空着,齐大柱却拉着女人在下位坐下了。

海母:“这边还空着,坐在那里干什么?坐这边来。”

齐大柱:“老夫人,能陪您老桌吃饭已经是小人和小人媳妇的造化了,这就是小人和小人媳妇该坐的地方。”

海母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端严了脸:“坐到这边来。”

齐大柱和女人自见到海母一家以来便其乐融融,这是第一次看到海母森严的面孔,二人都是一怔,互望了一眼,都想起了海瑞那张面孔,便都笑丁一下,端着各自的碗筷,走到了右边的空位上坐下。

海母的脸这才又舒展了:“吃饭吧。”

各人都端起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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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淳安县丞田有禄求见老夫人!”都还没吃,门外院里便传来了田有禄的声音。

海母眉头一皱,望向媳妇:“不是叫汝贤跟衙门里的人都打过招呼吗?凡衙门的人都不许进来,他怎么进来了?”

齐大柱站起了:“让我去问问,或许是海大人叫他来吩咐什么话。”说着便走了出去。

“不理他,我们吃饭。”海母拿起了筷子向齐大柱女人示意。

齐大柱女人立刻夹起了一块烧得红红烂烂的牛肉敬到海母的碗里。

听田有禄说完,齐大柱答道:“我禀告一声老夫人,这就跟你去。”

田有禄:“要快。”

齐大柱已转身又往正屋走去。

这事没有惊动胡宗宪,胡宗宪早晚也会知道,这么做反而让胡宗宪不会太为难,毕竟贴身的护卫,还是有军功的人被带走了,自己不站出来说句话怎么都说不过去,可是自己出面了就是抗上,何况“皇上不用的人谁也保不了”,堂堂浙江巡抚封疆大吏都被拿来祭旗了,他一个小小的将官又何足道哉。不跟胡宗宪禀报是厚道,跟胡宗宪禀报了反倒让他左右为难,锦衣卫这个人情做得好。

淳安县南门外新安江码头

看到齐大柱和田有禄出现在码头上,胡宗宪官船上的亲兵都从跳板上迎了过来:“队官,部堂大人呢?”

齐大柱:“部堂还跟海知县在说事。我是另外有事要见赵中丞派来的人。你们都回去守候吧。”

“是。”几个亲兵目送着田有禄将齐大柱领向后面那条官船,这才又都走回到自己的船上。

官船客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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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大柱往客舱内一站,锦衣卫头儿的眼睛就亮了,从头到脚将他整个身子审视了一遍齐大柱被他望得有些不乐意了:“请问二位是不是赵中丞派来传话的?”

锦衣卫头儿依然盘腿坐着:“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我看看。”

齐大柱的脸阴沉了:“二位如果没有正经事我就失陪了。”

“站住。”锦衣卫头儿从丹田中进出两个字。

齐大柱感到了耳朵边余音震颤,这才有些惊警了,回头紧盯着锦衣卫那头儿。

锦衣卫头儿的脸色又缓和了:“男子汉脱件衣服也害羞?”

齐大柱将自己的衣衫脱了下来扔在船板上。

锦衣卫头儿和那个锦衣卫的眼睛更亮了!

“虎臂蜂腰,上面很正。”锦衣卫头儿莫名其妙地说着,“请将尊裤撩起。”

“请将尊裤撩起”,说话的语气变了,这为齐大柱后面的礼遇埋下了伏笔。

齐大柱抓住一只裤腿往上一提。

“螳螂腿!正宗身板!”锦衣卫头儿满脸的赞赏,“请穿衣吧。”

齐大柱拾起衣服穿上,那个锦衣卫也穿上了衣服。

齐大柱:“二位这下可以谈正经事了吧?”

锦衣卫头儿慢慢站了起来,从腰间掏出腰牌对兀自跪在客舱门外的田有禄:“你进来。”

田有禄连忙躬着腰趋了过去。

锦衣卫头儿将腰牌递给田有禄:“给他看看。”

田有禄双手捧着腰牌走到齐大柱面前:“请看吧。”

齐大柱疑惑地接过腰牌,先望了一眼锦衣卫那头儿接着才望向那块腰牌,立时一怔。——腰牌上赫然刻着“北镇抚司”几个烫金隶字!

齐大柱慢慢抬起了头又望向二人:“是宫里的钦差?”

锦衣卫头儿对田有禄:“拿过来吧。”

田有禄又从齐大柱手里扯过腰牌趋到锦衣卫那个头儿面前双手呈上。

“你说得不错。”锦衣卫头儿一边系着腰牌一边说道,“奉密旨,你要跟我们走一趟。”

齐大柱:“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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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头儿:“为了倭首井上十四郎的事!”

齐大柱似乎明白自己陷人了罗网,沉默少顷:“总得禀报一下胡部堂吧?”

锦衣卫头儿:“胡部堂那里我们自会打招呼。从此刻起你立刻跟我们走!”

齐大柱不懂政治,还想着能让胡宗宪帮自己一把,锦衣卫聪明,先把人带走再跟胡宗宪打招呼,大家脸上都好看,都能过得去!

浙江巡抚衙门签押房

“闪开!”一向待人做事不失温和敦厚之旨的王用汲今天竟露出了金刚怒目的神态,向门口挡住他的书办一声低吼,接着用手一拨,将那个书办拨在了一边,又对身后喊了一句,“跟我进来!”一阵风跨进了签押房门,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便是齐大柱的妻子。

正中椅子上空着,并无赵贞吉。只有谭纶一个人坐在案侧批阅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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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谭纶慢慢站起来,望了望王用汲,又望了一眼他身后那个自己并不认识的女人。

王用汲在签押房中站住了:“找你。”

谭纶:“找我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什么事不能在按察使衙门等我回去再说?”

王用汲:“什么事你们都在这里密谋好了,然后躲着我,我在按察使衙门能等到你吗?”

“你们都在这里密谋好了,然后躲着我,”,可见依他们的交情有些事还是需要互相隐瞒的。齐大柱被抓,赵贞吉和谭伦应该知道,没法跟海瑞和王用汲一个理由,所以就干脆躲着不见。王用汲在按察使衙门知道自己等不到人,就干脆带着齐大柱的妻子主动来找谭伦。

谭纶的脸色也不好看了:“王润莲,这里可是一省处置公务的机密之地,你怎么能够随便带人闯进来!要是谈公务,你这就立刻出去,到按察使衙门等我。要闹意气,就脱了官服,再跟我闹。”

王用汲立刻取下了盲帽走到他面前往案上一搁:“我现在不是官了,你还是浙江的按察使大人,我能跟你闹吗?”

相处多年,谭纶从来没有看到王用汲如此较真过,见他此时这般激动,竞有几分像那个海瑞的气势,也一下子怔住了。抬起头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故交,刚才突然冒上来的那口气慢慢平息了下去,站起来,走到签押房门口,对依然站在门外的那个书办说:“去门口守着。”

“是。”那书办应着走开了。

谭纶把门关了,回身时不再去案边,而是在南窗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到底什么事,坐下来快点说了。这可是赵中丞的签押房。”

《大明王朝1566》第三十一集:千古名臣功成退

王用汲也转过了身,直盯着他:“我知道赵中丞不会见我,我也不会去问他。可把我从昆山调来,把海刚峰从南平调来的是你谭纶。我现在只问你,毁堤淹田的事你们一汪水盖过去了,说是为了抗倭的大局,为了不牵连胡部堂。井上十四郎的事可一点也没牵着胡部堂,更无碍抗倭的大局。那么多供词在,那么多证词在,明明是严党干的事,为什么倒把齐大柱抓了'齐大柱是海刚峰从断头台上救下的,接着你们是不是要把海刚峰也抓了!”

齐大柱一案的人证物证都没了,如果连齐大柱也被杀,后面严嵩想借机搞事情,参海瑞无端捏造罪名,污蔑朝廷命官,血口喷人,祸乱朝廷,只怕就连嘉靖也难保得住海瑞。以海瑞的品性,他是断然不会出面的,死了一个清官,严党不算赢得体面,而且将来清流拿海瑞之死参严党也是很好的借口。于是,王用汲就跑来为齐大柱喊冤,替海刚峰出头了。

谭纶沉默了。

王用汲更证实了抓齐大柱的事谭纶和赵贞吉事先知道,刚才还十分的义愤这时倒有七分化作了悲凉:“官场无朋友,朝事无是非,只有利害二字。你们把事情办成这样,我也不再讲什么道义,论什么是非。就说利害,谭大人总得想想,海瑞和我王用汲都是裕王爷给吏部打招呼派到浙江来的,你们总不至于连裕王爷的处境也不想了吧?”

谭纶目光虚虚地望向了王用汲,依然沉默。

王用汲:“那好。海瑞的辞呈上了,我也并未接受你们台州知州的荐任。我是你搬来的,你现在让我走,或是就地免职,或是让我到北京哪个衙门仍然任个七品。我也好带着这个齐大柱的妻子到北京去,此处伸不了冤,我到北京找徐阁老。徐阁老不见我,高大人、张大人总会给我一个说法。”

谭纶这才正眼望向了一直低头站在门边的齐妻:“你是齐大柱的妻子?”

齐妻这时才提着裙裾跪下了:“民女是齐大柱的妻子。民女的丈夫没有通倭。”

谭纶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原地轻轻踱着,踱了几步面对南窗又站定了:“话问到这个份上,我总得给你们一个说法。抓齐大柱前,镇抚司的上差是告诉了赵中丞,也告诉了我,可也就是告诉了一声。他们身上有上谕。奉旨办差,谁也挡不住。”

齐大柱的妻子那张脸刷地白了,懵在那里。

王用汲:“挡不住还不能上个疏向皇上辩陈吗?”

谭纶又慢慢转过了身子,望了一眼王用汲,又望向跪在地上的齐妻:“你先到门房去等着吧。”

齐妻怔怔地跪在那里,慢慢望向了王用汲。

王用汲知道谭纶有要紧的话跟自己说了,走到门边,慢慢开了门,转对齐妻:“去吧。”

“民女的丈夫没有通倭。”齐妻喃喃地仍然是那句话,说着向二人磕了三个响头,默然站起,黯然走了出去。

王用汲又关了门,回头望着谭纶。

《大明王朝1566》第三十一集:千古名臣功成退

谭纶这时压低了声音,却一字一顿地:“齐大柱背后牵着海刚峰,海刚峰背后牵着我谭纶,我谭纶背后牵着的就是裕王爷。这几层关系,任谁都看得明白。可皇上还是下旨抓了齐大柱,这是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捎带打了。为什么?严嵩亲自出手了,皇上也得让他三分哪。朝廷还在等着鄢懋卿巡盐的银子呢。”

王用汲一震,望着谭纶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体谅,同时浮出了更深的忧虑。

谭纶:“短兵相接了。我不能说话,裕王爷也不能说话,你更是没有说话的份。安排一下,让齐大柱这个老婆到京师去,直接找兵部,找张太岳,叫当事人喊冤去。”

王用汲:“管用吗?”

谭纶:“齐大柱毕竟是抗倭有军功的人,上次给兵部报军功,他的名字就在第一张名单上,兵部有存案。从这个口子把事情捅开了,便能揭了严嵩那张老脸!他们要还是想杀齐大柱,追究海刚峰,这一刀下去,伤不着严嵩也得捎带上严世蕃的血。郑泌昌、何茂才通倭,他脱不了干系!”

王用汲的眼中又出现了原来的谭纶,欣慰中夹杂着歉疚,径直到书案边先把那顶官帽拿起戴了,没有看他:“到浙江来我不悔,海刚峰也总有一天会明白你们的苦心。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下面的事我去办。”说完这番话转身向谭纶深深一揖,便欲离去。

谭纶一把拽住了他:“要密!你怎么把这个女人平安送到京师?”

王用汲:“跟另外一个女人一起去。”

谭纶询望着他。

王用汲:“这一向心里有气,这件事也就没跟你说。原来送高翰文去京师的那个芸娘前几天回杭州了,给我带来了高翰文的信。高墨卿在信中托我给他说媒,愿意娶芸娘为妻。明天芸娘就会进京,让齐大柱的老婆搭她的船走。”

谭纶:“不妥。那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的事,跟她一起走,只怕到不了京师,就会让宫里的人抓了。”

王用汲:“没人敢抓。那个芸娘身上有司礼监的牒文!”

谭纶惊愕了:“她身上有司礼监的牒文?”

王用汲:“还是吕公公亲笔签署的。”

谭纶一时竞不敢相信:“吕公公亲笔给她签署牒文…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王用汲:“我亲服见过。”

“想不明白,那就不要再想了。”谭纶一挥手,“既然这样,就让她们一起走,明天就走!”

“严嵩亲自出手了,皇上也得让他三分哪。朝廷还在等着鄢懋卿巡盐的银子呢。”朝廷要靠严党捞钱来充归国库,所以嘉靖有时还得看严嵩的脸色。要是清流们能有这般本事,他也就不用等着鄢懋卿南下巡盐回来了。杀齐大柱是为了稳严嵩,这件事情官场里谁出面就是抗上,在打嘉靖的脸,到时候严党没倒台,自己反而会先翻车。齐大柱的老婆不是官场里的,她的特殊身份反而更适合出面喊冤。

芸娘身上有司礼监的牒文,又变成了高翰文的妻子,再一次为下文埋下了伏笔!


《大明王朝1566》第三十一集:千古名臣功成退

京杭大运河通州河面

嘉靖三十九年的北京,一个冬季只是稀稀拉拉地下了一些小雪,农历十二月一个月竟一片雪花也没有下过,当时打死了钦天监的监正周云逸,第二年夏秋北边好些省份果然都出现了灾情。

嘉靖四十年恰恰相反,冬至前五天,北京城里城外一早就突然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这于年成自然是天大的祥瑞,可让各漕运衙门慌了神,京杭大运河只有一条,当年运往北京的最后一批漕粮漕银尤其是供应宫里的贡物都得抓紧在这几天抢运完毕,否则河道结冰,便是误了天大的差使。

“雪滑,走慢点!”站在顶端的严世蕃望着逐渐登近的鄢懋卿大声喊道。

“爷!想死了!”鄢懋卿大声答着,步伐更快了,走到了严世蕃、罗龙文面前,冒着雪便要跪下去。

严世蕃两手有力地搀住了他:“地上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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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懋卿双腿屈着,抬头望着严世蕃那张冻得红扑扑的大脸,眼睛一湿:“小阁老好?阁老还好?”

严世善:“好,都好。”

鄢懋卿站直了又笑望向罗龙文:“大人们都好?”

罗龙文也笑着:“你把银子运回来了大家便都好。”

酃懋卿回头一指陆续靠岸的船队:“二百三十万两,全运来了。皇上那里今年也能过个安稳年了。”

严世蕾:“税银立刻押往户部,账册送进宫去!”

立刻有两个官员大声答道:“是!”

严世蕃拉着鄢懋卿的手:“阁老正等着呢,走吧。”

浙江臬司衙门那些官兵也都换回了军服,一队人先跑上了码头。接着,戴着枷锁的齐大柱出现了,他身后跟着已换上锦衣卫服饰的那个锦衣卫。

一行押着齐大柱飞快地登上了码头。

“小阁老!赵大人!”锦衣卫那个头儿迎面向他们行了个半礼。

严世蕃立刻伸手阻住他,笑道:“七爷也赶回来了?”

“小阁老这样称呼折了小人。”锦衣卫那个头儿原来姓朱名七,谦笑答道,“司礼监已经骂人了,叫小的今天务必赶到,这一急,没想冲撞了小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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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事要紧。”严世蕃望向了已经押至过来的齐大柱,“这就是通倭的那个人?”

“还要审。”朱七没有正面同答他,“小阁老还要迎鄢大人,小的先走了。立刻送诏狱!”

朱七向严世蕃和罗龙文又拱了下手,领着一行押着齐大柱走了过去。

这个插曲不但没有败了严世蕃的兴致,反而使他更兴奋了,脸上露出了硬硬的笑。

“回去再说。”严世蕃打断了他,“接景修吧。”

鄢懋卿那条主船这时才靠了岸,随从高举着那把油布雪伞,跟在鄢懋卿后面从架板上走上了码头。

“还要审。”朱七没有接着严世蕃的话头,就有了暗中保护齐大柱的意思。严世蕃光顾着高兴,没有听出来话里有话,换成是胡宗宪只怕早就开始另一番暗中布局了。

北京北镇抚司诏狱门前

这时天近黄昏,天又下着雪,裁着齐大柱那辆暖篷马车飞快地驰过来了。

黑漆大门里,一个锦衣卫的千户领着一群锦衣卫迎了出来。

马车停下了,轿帘一掀,那个锦衣卫先跳了下来,手撩着轿帘,接着是叫朱七的锦衣卫那个头儿跳了下来。

“太保爷,这一趟差出得不短。您辛苦了!”锦衣卫千户立刻领着众锦衣卫向他行了个礼。

原来自明太祖朱元璋设锦衣卫以来,队伙里便自己推选出功夫最高的十三个人号称“十三太保”。十三个位子一直沿袭下来,死了一个或是走了一个便挑出一个补上。这十三个人在上万的锦衣卫里不论职位高低,名头都是响的。办浙案的朱七原来就是嘉靖朝这十三个人之一,排在第七。嘉靖喜欢这个人,又给他赐了国姓,改姓朱,姓名由此定了下来,叫做朱七。因此锦衣卫的人有时称他“太保爷”,有时称他“七爷”。

朱七见着自家人第一次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原来还打量着这个年要在浙江过,总算回来了。”

刚才还行礼的那些锦衣卫一下子围了上来,向朱七纷纷嚷道:“七爷要是不回,咱们这个年过得都没劲了!”

“七爷这一回,牌桌上小的们的银子就没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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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事过后再聊。”朱七笑了最后一下,转向跟他的那一个锦衣卫:“把人犯带出来吧。”

“老赵也辛苦了,我们来吧。”两个锦衣卫便走到轿帘边准备带人。

那个锦衣卫原来姓赵,这时挡住了他们:“这个人有许多隐情,兄弟们照顾着点。还是我叫他下来吧。到了,下来吧。”

戴着枷锁的齐大柱在轿车门口露出了头,接车的锦衣卫刚想扶他,只见他顶着枷锁轻身便跃了下来。

锦衣卫那个千户和所有迎出来的锦衣卫目光都是一碰,似乎明白了些此人为何该“照顾着点”了。

锦衣卫那千户向迎出来的众锦衣卫“安排牢房。然后给七爷接风!”

两条黑漆大门是不开的,只是左侧大门扇上还开着一条过人的小门,一些锦衣卫听了吩咐疾步先走了进去。

剩下锦衣卫那千户陪着朱七,两个锦衣卫陪着姓赵的锦衣卫押着齐大柱向开着的那条小门走去。

“爷!”一声女人的叫声把六个人的脚都叫停了,六个人的目光都循声望去。

雪花还在纷纷扬扬下着,一个女人拎着一个布包袱飞也似的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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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朱七和四个锦衣卫还在愣神,戴着枷锁的齐大柱对那女人一声大喝。

原来是柱嫂。她这时已是满身的雪,任齐大柱横眉怒目抓着他的衣便跪了下来:“我是你的人,活着给你选饭,死了给你送灵。”

齐大柱的老婆居然先一步进京了,患难夫妻救人心切!

几个锦衣卫才知道这是齐大柱的婆娘,四个锦衣卫都望着朱七。

朱七不吭声,只是望着齐大柱和跪在他身前的那个女人。

柱嫂:“我到京城已有半个月了,海老爷、王老爷都给我写了信,我住在翰林院高大人家里。爷,这是你的冬衣。”说着把那个包袱递了上去。

果然,海瑞,王用汲都写了信,但是他们不便插手,就由齐大柱的妻子来出这个头。

“这里不许送东西!”押齐大柱的一个锦衣卫伸出手便去抢那包袱。

朱七这时吭声了:“让她送吧。”

那锦衣卫把手又缩了回来。

齐大柱原是担心自己的女人受连累,听她一番告白心里也酸了,接过那个包袱:“京里不是你待的地方,我也已是个没下场的人了。想法子搭个便船回去吧。”

齐大柱心里明白,连胡宗宪都没有救他,这种钦案现在更是没人敢管,只能劝老婆回去,因为她人微言轻,救不了自己还可能会搭上她的性命!

柱嫂还跪在那里:“爷,我一个人你叫我回哪里去?”

齐大柱别过了脸:“回浙江,找个老实人嫁了吧。”

柱嫂慢慢站起了,深望着齐大柱,齐大柱却拿着包袱一个人向黑门走去。

朱七和几个锦衣卫跟着走去。

突然,朱七的目光一闪,猛地一回身跃了过去!

原来柱嫂低着头向那辆车的车轮猛撞过去,就在头要撞上车轮的瞬间被一只大手生生地拽住了。

几个锦衣卫都转了头,齐大柱也慢慢回转头米。

“大人,你现在不让我死,回去我还是个死。”柱嫂望着朱七。

《大明王朝1566》第三十一集:千古名臣功成退

“好刚烈的女人!”朱七赞了一句,“齐大柱,我说了算,这个女人不许你休了她。”

齐大柱闭上了眼:“你这是何苦。愿意待你就待在北京吧。”说完这句向诏狱那条小门走了进去:

现在什么话都不说为好,跟高翰文关押在镇抚司一样,沉默才有一线生机!“齐大柱,我说了算,这个女人不许你休了她。”俨然已经有了给齐大柱发号施令的威严和语气,齐大柱又多了一线生机。

严嵩府书房

在门口严世蕃、罗龙文和鄢懋卿都脱下了大氅,随从接了过去,三人走进了书房。

白头父子,白头师弟,严嵩掌枢二十多年,依靠的还是眼前这个儿子和这两个弟子最多。这时冬寒早至,室外飘雪,他坐在冒着青火的白云铜火盆前,蒙蒙地望着进来的三人跪在面前,尽管日视模糊,骨子里涌出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船上冷吧?”严嵩望着鄢懋卿的身影问道。

“见到阁老早已温暖如春了。”鄢懋卿几个月在外,一时间还没看出这时严嵩的变化,笑着答道。

“什么如春?”严嵩没有听清楚,复问一句。

鄢懋卿一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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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在他耳边说道:“还不是三个月前那个事闹的。现在眼也花了,耳也背了,声音小便听不见。”说着他站了起来,走到严嵩的座椅前,在他耳边大声说道:“他说见到您老就如沐春风,不冷了!”

严嵩孩子似的一笑:“我能听见,这么大嗓门干什么?”

“阁老听见了。都起来坐吧。”严世蕃招呼罗龙文和鄢懋卿起来。

三个人都在严嵩的身边坐下了。

严世蕃望着鄢懋卿,依然大着嗓门:“把这一次去两淮两浙巡视替朝廷收了多少盐税银子的事跟阁老说一下吧。”

鄢懋卿依然怔怔地望着严嵩:“才几个月,没想到阁老老得这么快……”

正高兴的时候,严世蕃不耐烦他这副伤感败兴的样子,手一挥打断了他:“说高兴的事吧!把收了多少银子告诉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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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懋卿转出笑脸:“小阁老还是那般性急。公事是谈不完的,阁老春秋高了,巡视盐务的事我详细写了个帖子,让阁老慢慢看。”说到这里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帖子双手递给严嵩。

严嵩接过帖子却拿在手里:“详细账册都给皇上送去了吗?”

酆懋卿大声地:“送了!银子送进了国库,账册呈给了皇上。”

“那就好。”严嵩这才就着灯光把那个帖子凑到眼前望了望封面,看不清,又望向鄢懋卿:“看不清了。你告诉我,这一次一共收了多少税银。”

“阁老!”鄢懋卿大着嗓门,接着举起左掌伸出两根手指:“二百!”接着又举起右掌伸出兰根手指:“三十万!”

严嵩听清楚了,却没有立刻表态,在那里像是盘算着,许久才说了一句:“二百三十万,补今年京官的俸禄和各部衙门的开支应该够了。宫里的呢?”

“放心吧!”严世蕃大声地,“宫里的埋伏早就打下了。这二百三十万是给国库的还留了一百万我收到了工部。五十万年前送进宫去给皇上赏人;剩下的五十万,过了年,就帮皇上把去年烧了的万寿宫修起来!”

几个人都满脸兴致地望着严嵩,等他高兴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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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的眉头却皱起了,又在那里费神地想着,接着摇了摇头:“不应该这样做。授人以柄哪”

严世蕃被冷水浇了一下,那张大脸一下子也冷了:“您老也太胆小了。钱都到了国库再拨出来又不知要费多大的劲。这样做皇上只会高兴,谁敢拿皇上的把柄!”

严嵩:“呈给皇上的账目上写了这一百万吗?”

严世蕃:“这是瞒那些人,怎么能瞒皇上,当然要写上。”

严嵩这才点了点头:“写上了就好。”

严世蕃又兴奋了:“有了这三百三十万,让皇上看看,到底谁是大明朝的忠臣!徐阶、高拱、张居正那些人想倒我们,弄了个赵贞吉接管了织造局,怎么样?都快年底了,五十万匹丝绸还不到一半的数。现在好了,他们队伙里自己干上了。等着看戏吧!”

“五十万匹丝绸还不到一半的数”,国策推行难,织造局难,赵贞吉难,百姓难,国库也难,借用嘉靖的台词“大家都勉为其难吧”!

他的嗓门大,严嵩又听得认真,这回都听清了:“他们自己干上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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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高拱和张居正他们推举的那个海瑞有通倭的嫌疑,我叫人参了一本,逼赵贞吉下令抓的人。锦衣卫的朱七今天已经把人押回京里了。您老就等着看徐阶、高拱、张居正他们自己干仗吧!”

严嵩一惊:“你们抓了那个海瑞”

“高拱和张居正他们推举的那个海瑞有通倭的嫌疑”,果然是要把火烧到海瑞身上!现在严嵩还不能动海瑞,要是严世蕃把海瑞也参了,眼下就又是一个大窟窿要补。

严世蕃:“眼下还没动他。抓的是淳安的一个桑户头子,从改稻为桑开始就领着人造反。后来通倭,被何茂才抓了,竟让那个海瑞给放了。还送到了胡汝贞那儿去打仗,真是反了天了。抓了这个人,那个海瑞便跑不了,怂恿海瑞闹事的那些人也脱不了干系。”

严嵩又沉默了。

画外音:“抓齐大柱原是严嵩秘密奏陈嘉靖,然后由北镇抚司暗中执行的事。可让严嵩没有想到的是儿子竟同时派人参了本,而且一直瞒着自己。父子同心,又如此不通声气,严嵩现在就是想说什么也无话可说。”

严嵩慢慢抬起了头,良久才说道:“不要惹事了。毕竟背后牵着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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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有些事您老不知道。一个举人出身的七品官竞把浙江闹得天翻地覆,郑泌昌、何茂才的命有一半是丧在他的手里。这一次鄢懋卿去江南他又公然叫板,跟老鄢过不去,还不是仗着他背后有人!老鄢也不争气,怕了他,连淳安都没敢去。你说气人不气人!”说到这里他斜盯着鄢懋卿。

鄢懋卿尴尬地一笑:“也不是怕他,跟他干有什么劲?”

鄢懋卿没去就对了,一口一个大明律,再加上淳安受灾,赵贞吉都没有办法,他鄢懋卿更没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淳安再折了自己的威望和面子!

严世蕃嘴角一撇:“我们越是退,人家越是上前。浙江的事,我们的人都被他们杀了,不办他几个,这个身就翻不过来。爹,这件事您老就别管了,让儿子收抬他们。”

严嵩气衰,烦这个儿子就烦在这些地方,盛气高涨,不由分说,他将手里拿着的鄢懋卿那个帖子往身边的茶几上一搁,躺了下去,干脆闭上眼不馓声了。

严世蕃只好闭上了嘴。

罗龙文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出来转圜:“阁老说得对,小阁老,有些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通倭也要从长计议?”严世蕃瞪了他一眼。

“小阁老,公事慢慢谈吧。”鄢懋卿目带乞求,脸带谄笑望了一眼严世菩,然后转向严嵩,大声地:“阁老,儿子们还有件真能让您老欢喜的事,还没有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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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这才又慢慢睁开了眼,望着他,轻叹了口气:“闹腾的事就不要跟我说了。”

鄢懋卿笑着大声道:“还真是闹腾的事,您老一定会欢喜。”

严嵩怔怔地望着他。

严世蕃当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太败老爷子的兴,勉强转了笑脸,也望向鄢懋卿:“耳朵都背了,你那个欢喜马屁拍得再响,他也未必能听见。”

鄢懋卿:“这小阁老就不明白了。不喜欢的事耳朵就背,喜欢的事耳朵准不背。”

严世蕃:“那就不谈公事了,拍你的马屁吧。”

鄢懋卿笑走到窗边,开了一线,院内的灯光透了进来,他对外大声说道:“上些劲,比平时奏响亮些!”

窗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檀板,接着小堂鼓敲响了,再接着一阵悠扬的曲笛声传来了。

严嵩的耳朵这时似乎真不背了,躺着的身子也直了些,侧着头,眼中慢慢闪出了光亮。

窗外接着传来了一个坤伶正宗吴语的昆曲:

脸戢桃,腰怯柳,愁病两眉锁。

不是伤春,因甚闭门卧。

怕看窗外游蜂,檐前飞絮,想时候清明初过…

严嵩突然抬起了右手停在空中。

鄢懋卿在窗边连忙叫道:“暂停!”

檀板、曲笛、歌喉顿时停了。

严嵩手撑着躺椅扶手想坐起来,鄢懋卿和罗龙文赶紧一边一个搀着他坐直了身子。

严嵩眼中闪着光:“这是《浣纱记.捧心》的唱段,不像是原来的昆山腔。什么人改的曲子?”

《大明王朝1566》第三十一集:千古名臣功成退

鄢懋卿立刻谄笑着大声说道:“阁老确是法耳,这是昆山的魏良辅闭门十年调用水磨改出来的新昆腔,江南人叫它水磨腔。眼下也就这个班子能唱,是魏良辅亲手调教出来的。儿子花了二十万银子买了这个班子,特为孝敬您老的。比原来的好听些吗?”

“这个魏良辅了不起!”严嵩依然沉醉在余音中,“亏他十年水磨,竟没了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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