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嬸做好夜飯，坐在門前不慌不忙地納鞋墊。
夕陽西下，李嬸看見老藤肩上扛著犁，手裡牽著牛，慢騰騰地從田埂上走來。漠漠水田映著一個人和一頭牛的倒影，遠遠望去，像一幅畫兒……
到了家，老藤將牛牽到牛棚裡，摟一抱嫩草給它。牛不緊不慢地嚼著，老藤拍拍它的肚皮，牛擺起腦殼輕輕蹭他的腿。
老藤出了牛棚，洗罷手臉走進屋，飯菜早擺上了桌，白的春筍綠的菠菜紅的香椿，還有一碗野蔥花炒雞蛋。
呵呵，還有酒哩。老藤瞥見桌上的酒杯，屋裡漾著股濃濃的包穀酒香味。
李嬸臉紅紅的，如水般瞅了老藤一眼說，今天準你喝兩杯，就兩杯噢！
老藤端起杯子，嗞地一聲，杯裡的酒少了一半。老藤夾了片春筍問李嬸，不是咱倆過生，也不是逢年過節，啥日子今天？
李嬸的臉比之前更紅了，她抿著嘴細聲說，你要當爹了。
老藤手一哆嗦，筷子掉到了地上。老藤顧不得撿筷子，一把捉住李嬸的手，你沒哄我？我、我真的要當爹了？
李嬸的手任由老藤抓得生疼，不但沒掙扎，還甜蜜地笑著。
老藤鬆了手，捂住臉嗚嗚哭起來，哭得李嬸也淚眼汪汪的。
算下來，李嬸嫁到未家坪十多年了，不管老藤怎麼使勁，李嬸就是懷不上娃。上醫院檢查，說是老藤的毛病，還說老藤這毛病可能讓他一輩子都當不了爹。
老藤蔫了，覺得這輩子白做了一回男人。老藤整日苦著張臉，30出頭看上去有40好幾，便得了老藤這個名號。老藤不想拖累李嬸，叫李嬸另找個男人生兒育女去。可李嬸偏認準了老藤，說這輩子就是生不了娃，也不會拋下老藤。老藤聽了，抱著李嬸又是一頓號哭。
這些年，老藤遍尋良方，中藥西藥吃了不少，可李嬸的肚皮仍沒能像皮球一樣鼓起來。半年前，老藤輾轉打聽，在臨縣找到一個老中醫，給老藤瞧了病，開了方子，說只要照他的方子吃藥，一年半載準讓他當上爹。
老中醫的話讓老藤有些激動，但也沒抱太大希望，只是死馬當活馬醫地照著方子吃藥。沒想到老中醫手段果然高明，真的只半年，就治好了他十多年沒治好的毛病！
那天，老藤雙膝跪地，朝老中醫所在縣城的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沒過多久，老藤屋裡那頭牛也懷上了崽。老藤覺得，自己苦了十多年，想不到也有時來運轉的一天。
李嬸十月懷胎，轉眼到了生產的日子。接生婆是村裡的三奶奶。
三奶奶在房裡忙活著，李嬸的叫喊聲不時傳出來，急得老藤在外面直跺腳。小半天過去了，李嬸還沒將娃兒生下來。後來，渾身溼透的三奶奶出來了，她兩手一攤，喘著粗氣對老藤說，你媳婦難產，我沒招了，趕快送衛生院吧……
老藤傻眼了。
鄉親們都趕來幫忙，抬著李嬸往鎮上去。老藤跟在後面，一路走，一路跌跤，跌得臉青鼻腫的。
到了衛生院，醫生說先交錢，至少100。
老藤身上沒那麼多錢。老藤屋裡也沒那麼多錢。
這可怎麼辦？鄉親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都看向老藤。
老藤在人群裡看見了根叔，問你不是早想買我的牛麼？今天我賣給你，你出好多錢根叔？
根叔撓了撓後腦勺說，300吧，你要是肯賣，我這就回去取錢。
牛肚子裡還有頭牛崽呢，頂多十天半月就要下了。
那，就320吧，我只這麼多錢，再貴就買不起了。
老藤正猶豫著，牛販子金伯說，老藤你賣給我吧，鄉里鄉親的，我出350！
老藤曉得，根叔買牛用來犁田，喂牛的人家都把牛當做自家人。金伯買牛是為了轉手賣高價，牛販子只把牛當做畜生。
老藤沒多想，對根叔說，快去拿錢，只要300，你可要對牛好！
好哩！根叔點下腦殼，風一樣跑了出去。
蠢寶！金伯低聲罵了句，轉身悻悻地走了。
老藤給兒子辦滿月酒那天，根叔牽了頭牛崽來道喜。老藤手直襬，說這禮太重了，根叔我不能收！
這牛崽本來就是你的，當初我只出了一頭牛的錢哩！根叔笑著說。
老藤聽了，鼻子一酸，流下了眼睛水……
李嬸做好夜飯，坐在門前不慌不忙地納鞋墊。
夕陽西下，李嬸看見老藤肩上扛著犁，兒子手裡牽著牛，父子二人慢騰騰地從田埂上走來。漠漠水田映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和一頭牛的倒影，遠遠望去，像一幅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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