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祖父常說,人生兩把壺,年輕時是一壺酒,江湖熱血,豪氣干雲。中年之後是一壺茶,心如流深而水靜,心似閒雲隨卷舒,所以,“養壺之人有福。”說這話的祖父已經白髮叢生,手中紫砂色澤深重,壺中茶,灩的已經帶著濃重的苦澀,我年幼,抬頭仰望他,只看見花白的眉毛下一雙眸子,若古井無塵一般。
父親用的壺則一直是白瓷壺,潔淨剔透,如他這一生,素淨順暢,卻也有著某些不能說的寡淡吧,父親愛茉莉花茶,那股子淡淡的香氣縈繞在屋裡,經年不散,如同父親筆下的字,四平八穩,守拙抱朴。
而今,我的一生過了大半,曾經的驕矜也日趨篤靜,煮茶的日子便開始成了日常,為自己養一把壺,這個念想就悄然而生了,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囂張了開來。
“青煙白菜炒米飯,氐壺天水菊花茶”。你看,大文豪東坡居士也未能免俗,一餐淡飯,終究是要一壺茶來配的,這氐壺便是歷史上極其有名的“東坡壺”,且以東坡居士親自設計,並用他的名字之名來命名的提樑紫砂壺,造型圓純端重,設計簡巧虛空的提樑,恰到好處的佈局安排,歷來為壺界所珍。
這東坡壺,我是不敢想的,但是養一把紫砂壺來滋養心性卻也是好的呢,養壺就是養心,養壺之人有福氣,這是近日來我念叨的最多的話,朋友都笑我說,怕不是在家裡悶的魔怔了吧,或者是這個漫長的假期把那點隱藏在心底的痴都釋放了出來,我面上忍著笑,心裡卻著實雀躍。
對於紫砂茶具的由來,還要從北宋梅堯的《依韻和杜相公謝蔡君謨寄茶》中說起,在文中,這樣說道:“小石冷泉留早味,紫泥新品泛春華。”其中的紫泥新品說的是紫砂茶具,在北宋初初興起的情景。傳器至今則有平蓋龍頭雙條把壺、高頸六方壺和平蓋提樑壺等,後人根據文獻記載和發掘的實物互相驗證,從而大致明確了紫砂壺創始的時間。
從北宋中期到明代正德年間的500多年間,無數陶工藝人抱薪塵世,與默默無聲流淌歲月中為紫砂壺的發展作出了莫大的貢獻。雖然紫砂茶具確切到由何人所創,早已無從考證,而我們只能在一壺茶中去臆想一段又一段的歷史風雲,或繁華三千,或柴門陋室,俱往矣。不可追。
今日我們口中所言紫砂壺,產地一般就是指產於江蘇宜興。在宜興南部及其毗鄰的浙江長興北部埋藏的一種特殊陶土紫金泥燒製而成的。紫金泥含鐵量大,可塑性強,耐得高溫。紫在燒製過程中,還可利用紫泥澤和質地的差別,經過“澄”、“洗”,來呈現深淺不同的色澤,如可使天青泥呈暗肝色,蜜泥呈淡赭石色,石黃泥呈硃砂色,梨皮泥呈凍梨色等。
用這樣壺泡茶,則會茶不失色,湯蘊其香,哪怕就是隔日,也會不餿,而且壺型小巧,,傳熱緩慢,不易燙手,很是適合尋常日子裡把玩的茶器。
說紫砂壺,不得不提一下供春壺,則是宜興紫砂中的一朵豔豔奇葩,摒棄紫砂壺一慣粗糲古拙之氣,而以銀杏樹癭作壺身花紋,造型尤其別緻。
相傳,在明代正德年間,供春作為書僮隨進士吳頤山來到金山寺伺讀,閒暇時看到寺內老和尚用當地特有的紫泥捏製茶壺,飲茶參禪,心下好奇,就取了老和尚洗手後沉澱在缸底的洗手泥,參照寺院內大銀杏樹的樹癭,做出了“指螺紋隱起可按”的供春壺,供春壺量少,而形態古樸成趣,分外收到大家的歡迎。
當時和後來的許多制壺大師都爭模仿,供春壺名滿天下,現在想來,這可以算是一個技藝與審美的飛躍吧,所以,後來的資料中常會提到,宜興的紫砂壺從粗糙的手工藝品發展到工藝美術創作,應該歸為供春。
紫砂茶具之所以受到茶人的鐘情,除了這種茶具風格多樣,更是一種獨特的文化語言。當然,對我們這種飲茶為樂的俗世庸人來說,泡一壺茶,安慰自己或貧瘠或寂寥的生活,養一把壺,用其中的溫熱,來洗濯一下行路日久的風塵,也算得是踏上人生修行的第一步吧。
是的,日子漫長,便儘量讓自己過的安穩妥帖,才是對自己的善待,對生活的順遂。最近入手三把壺,一把剛剛能握在掌心裡的龍蛋,一把端莊頗有書卷氣的德鍾,還有一小小的玉潤,看看哪一把都不捨,牙一咬,心一狠,這月吃土吧。
對於我這樣指望微薄薪水過日子的人來說,得算的是奢侈了吧,或許是年齡到了,這養一把壺的心思,一從心底裡生了出來,就來的迅猛而急促,雖然家中的杯杯盞盞已經佔滿了大半張桌子,還是抑制不住,養了這樣三把小小的紫砂,捉在手裡摩挲著,從略略的的粗糲,到溫潤的光潔,那一日一日非得光陰就從無形到了有形,看得見的潤澤,摸得到的踏實。
明日開壺,德鍾泡大紅袍,龍蛋配銀針,玉潤那就碧螺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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